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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无为斋大议国事 ...

  •   青玉案的幕后大老板上个月将青玉案后头的两处院子买了下来,林深和梦梨忙活了大半个月,找工匠将那两处院子中间的院墙凿通,开了一处小湖,湖边错杂放上几块嶙峋怪石,又栽了几株垂柳,湖中有密密移了些开得正旺的荷花,这般布置下来,自前面酒楼望下,颇有一番曲苑风荷的味道。

      扩装后的青玉案东门正对着双影河,下了兰舟便可入酒肆,林深又将两院的屋子都远远隔开,间以丛丛修竹,布置成一间间雅室,既清幽有私密,自然颇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跟着林深日久,梦梨愈发精干起来,尤其是林深后来无暇顾及青玉案扩建时,梦梨一个人倒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因此上,林深索性将青玉案前厅里的一应事务都放手交给梦梨去打点,自己则日夜躲在房中摸索刻版的门道。

      这还是陆其骧强塞给他的任务。

      虽然春闱案中文华苑两位监书都被他牵累丢了官职,但陆其骧明摆着比硕郡王爷命好,不仅没受追责,反而因祸得福,在陆相爷引荐下进入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长,虽然品级降了半级,可谁都知道在翰林院就是做条狗也比在文华苑强百倍。

      翰林院,那是天子侧啊。

      大襄朝九代十二位宰相都是翰林院出身,远的不说,就说当今的相爷陆烽便是自翰林院院使,几经拔擢,荣登位极人臣的宰相位,稳坐近三十载。三年前,陆其骧因才情卓著,被章帝破格拔擢为文华苑副监书,便曾引起朝中一片惊叹,此番,陆其骧再入翰林院,朝野更是纷纷传言,陆烽之后朝宰必也姓陆,当非陆其骧莫属。

      然,众人瞩目的陆其骧却毫无继任宰辅的自觉,只沉迷在翰林院的文海书阁中不能自拔,镇日带着葛东衢东奔西走,到各家书院搜罗古籍。

      十几天前,陆其骧捧着一本自辛河府诘云书院借来的绝版古籍,在林深和葛东衢面前感叹道,若天下读书人皆得观此书,则天下幸矣。葛东衢当场便表决心,愿同翰林院众庶吉士一同将此古籍手抄传世。

      林深随口说了一句,手抄既费时费力,又容易讹传。若是能有做成此书雕版,倒是比人力快上千百倍。

      这无心的一句话,顿时令陆其骧解了愁眉,倒使自己多了一桩推不去的差使。

      “唉……”,林深放下手中的篆刻刀,吹了吹两手的木屑,长出了口气,顺手翻了翻面前摆着的那本古籍。那本书的页纸已经泛黄,让人感觉若翻页时不加小心,随时都可能破损。

      这册子看上去不过薄薄的二百余页,用篆刀雕出类似大小的字却是极其不易,除去跟纂刻师傅学艺的时间,几日来几乎不眠不休,林深才在木板上镂了这古籍的九十余页。

      镂好的木板在他身后高高地摞了两堆,林深轻轻活动了下手腕,又拿起篆刀准备继续工作,这时他的房门被人轻轻叩响了。

      他愣了一下,忙放下手中的篆刀,起身过去开门。

      因这古籍再有十日,陆其骧便要拿去归还诘云书院,时间紧迫,他闭关镂书之前,特意吩咐过梦梨没有大事不得扰她,如今的梦梨也不比当初,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姑娘,断不会为些许小事慌了阵脚。除了陆其骧过来,其余的事情梦梨是断然不会来打扰他的。

      “哥哥,王相公同陆大人到了。”果不其然,他一打开门,梦梨便一脸笑意的对他言道,“我已将他们安排到东院的无为斋了。东院的其他雅室都是空的。”

      梦梨所说的王相公便是这青玉案的大老板王晋。

      林深虽到眼下都不知这位王大相公府上何处,但看他与陆其骧过从甚密,想来不会是一般人家出身。自陆其骧牵线,两人一人出钱一人出力,同开了这处酒楼后,这位王大相公并不常露面,迄今为止,林深也不过见过他三四回。

      听梦梨这么一说,林深也郑重起来,吩咐梦梨道,“小梨,你快帮我打水来洗洗脸,再把账本拿来,我换身衣服也好去跟王相公见面。”

      且不说林深与梦梨这边如何郑重其事,只说青玉案东院无为斋里,薛瑾之负着手四下观望,见屏风上画着一袭清波,惟有一枝荷亭亭玉立,颇显的有些单薄,他方有些疑惑,一错眼,看到绣在荷花旁的一片文章,乃是北宋周敦颐的《爱莲说》,在场的三人都是从未听闻过,薛瑾之向来雅善诗词,身畔又无他人,当下摇头晃脑吟哦起来。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着啊,果真妙文,果真妙人也”,吟诵一毕,薛瑾之兴奋地一合手中扇子,对随行的陆其骧薛定云道,“其骧,贺凝此人你倒是看得极准,我还当他春闱案后必会心灰意冷,自此搁笔,谁知他于这蝇营狗苟生意场上,仍能如此高洁,确实常人不可及啊。”

      陆其骧心中虽欢喜,当下面上却不露,只是轻扬嘴角微微一笑,一撩衣角在一旁坐定,边为三人倒茶边道,“主子谬赞了,他不过是一介书生,论才气是有的,论城府,论韬晦,却还差点儿,否则也不会有春闱之祸了。这般榆木脑袋,也只合在我身边胡乱混闹罢了。更何况,还有个廖俊迟,时不时来撩拨一番,怕是会给主子惹麻烦。”

      他这话明摆着是与薛瑾之争人,为了留住贺凝,竟不惜搬出廖俊迟,明知薛瑾之最忌讳跟英王府的那帮幕僚交往的,薛定云看透陆其骧的心思,向他投来警告又暗含不满的目光,却只换来陆其骧递过来的一杯茶,见陆其骧面上依旧是一副让人看了火大的笑容,“尝尝,贺家妹子不光酒酿的好,沏的茶也是清香一流。”

      三人正说着,薛瑾之安排在门口守着的人轻轻击了三下掌,三人住了声看向门口,只见无为斋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贺凝跟在两个少年背后走进门来,先对薛定云拜了拜,又对陆其骧执弟子礼,最后才转向薛瑾之,躬身拱了拱手道,“王相公,账册我带过来了,请相公过目。”

      薛瑾之见同林深一同进门来的两个少年瞪大了眼珠子,唯恐他们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忙取了账册,对林深道,“账册先放在这,我看过了再去找你。酒楼生意不错,贺掌柜快去大厅忙活吧。不必理会我们。”

      竟是急不可耐地将林深赶了出来,林深有些狐疑地望向陆其骧,陆其骧亦是颔首对他道,“贺凝,此处无需你费心了。我那古籍倒是正经,你快去帮我雕版才好。”

      林深这才收了目光拱手离开。

      林深一走,无为斋里便没了外人,薛瑾之气闷地看着两个笑做一团的锦衣少年,不耐烦道,“有什么好笑,哪里可笑?”

      那两位少年中一个身形高挑瘦削的男子推了推另一个面相丰润喜庆的男子肩膀,轻咳了两声,做出一副正经表情,道,“庆御,庆御,快收声吧,再闹有位王小爷面上该挂不住了。”

      孟庆御却是一时收不住声,抵在高挑男子怀中半晌方渐渐止了笑,伸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这才道,“主子恕罪。下官实在是忍不住。”说着又嗤笑了两声,只觉后颈一痛,笑声遂变成了痛呼。

      薛定云面无表情地自他身后抽身而走,方才忍无可忍,在孟庆御白净的脖子上重重点了一指,怕是痛入骨髓,孟庆御见是他,忌惮他身怀武功,不敢招惹,只能委委屈屈地忍痛坐到一旁,倒是再没了戏谑的心思。

      上首的薛瑾之见孟庆御在薛定云手下吃瘪,这才面色稍霁,轻了轻嗓子,道,“今日我约你们来吃酒,却不是白吃的,都须有个道理在。眼下北方平江洪水肆虐,灾情严重,多个州府城墙垮塌,民户被淹,囤粮腐坏,昨日我接了澜北城的报书,大批灾民正往京都方向而来,不出三日,第一批南下灾民将……抵达京师,若接灾民入京怕是一则官仓存粮不够,二则怕宫禁不安,若是不许灾民入京,又怕引起动乱。是闭门不纳还是大开城门,我们尚须仔细考量,你们意下如何?”

      一时间,无为斋里只剩了几个人的呼吸声。

      半晌,有人轻弹着茶盅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设障而拒民,怕是不妥吧。只怕人心惶惶,撼动朝纲。”

      “陆大人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南下也不只京都可入,盛梁南都单府皆为富庶之地,何处不可安民?京都,乃国之根本,宫禁,乃帝皇家府,自然是半分隐患也不能存。为社稷千秋计,只不让灾民入京,怎能算做拒民?”方才说话的正是陆其骧,他话音未落,与孟庆御比肩而坐的高挑青年便即刻反驳出声。

      陆其骧看了看那男子,垂了眸不言语,薛瑾之也自在一旁忖着两人的话不言语。

      孟庆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天才吃吃道,“这个……我觉得……可在城门口贴出告示,就说城内粮食不足,让灾民到盛梁等处安身,殿下再请太子爷给盛梁等府的府台大人修书,让他们开仓放粮,周济…… 灾民也就是了……”

      “哼哼……”薛定云听了孟庆御的话忍不住冷笑两声,孟庆御咂巴咂巴嘴巴缩了缩脖子,求助地看向高挑少年。

      那少年一挑眉,挑衅地望着薛定云,道,“我觉得庆御此话当宜,不知薛统领有何不满?”

      薛定云嘴一撇,嗤道,“你若饿极了,会放过眼前的谷仓么?哪怕这仓里只有一捧粮食,不也会打破了头,哪怕只吃一口呢。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如今京城中有粮便是它的罪,落在饿疯了的灾民眼里,那便是采花贼眼里的大姑娘,只要京城大门一闭,关在京城大门外的那帮灾民立刻就会变成恶狼,如此还能不乱,还能不反?京城还有宁日?到那时,是杀,是赶,还是把这帮不知是人是狼的放进京中来?”

      高挑少年沉了脸色,腾得一声起身斥道,“你懂什么?灾民再多也是民。我只怕混在灾民中那些河西和蒙答的蛮子,如今虽说凉州大捷乃是幸事,可别忘了浩浩平陵关固若金汤拦得了百万大军,莽莽雁愁岭却挡不住那帮丧心病狂之人。平江突发大水,正顺了他们心意,只怕这时正处心积虑混进京城,图谋不轨,不得不防。我倒忘了,薛统领生在襄安王府,千尊万贵长大的小侯爷,又在宫禁中当差,顶多见过几个小毛贼,没见过那些尸山血海,那些奸险手段,怎会知晓这些道理,倒是我错怪了你。”

      “你?!”遭他这般抢白折辱,薛定云又如何肯善罢甘休,当下撸起袖子就朝高挑少年冲去。

      薛瑾之见势不好,忙用扇子敲着桌面,出言阻住,“鹏林,定云,成什么样子。一个西直门统领,一个镇北偏将,都是大襄国的柱石,怎么说着说着便要动手,只怕王叔和杨舅爷面上不好看吧。再说,这可是我的店,你们要打也出去打,别损了我的东西。”

      薛定云乃是襄帝的同父异母兄弟襄安王爷的庶生子,因唯一的兄长夭折他自幼袭了侯爷位,他性子单纯脾气却暴躁,而那高挑少年被薛瑾之唤作鹏林的则是盛乡侯的二子杨奉君的二哥杨鹏林,自会说会跑便跟着盛乡侯在前线奔忙,刀光剑影里长大的孩子,自然看不起锦衣玉食长大的薛定云。

      两人恨恨地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忿忿地坐下,薛瑾之目光移向自进门便在墙角立着的黑面少年,“陈建,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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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章 无为斋大议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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