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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擂台(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 ...

  •   “主子,这街上人太多了,再说咱们溜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再不回去,宴席都要散了。若是被老爷子知道,怕是没你我的好果子吃。”薛瑾之背后,一个年轻侍卫苦着脸劝道,脑门上却挨了一个爆栗子。

      他口中的主子-晋王薛瑾之头也不回,收回手轻嗤道,“散了就散了呗,顶多明个儿挨顿骂,老爷子又不知道我是带了你出来的,还能追查到你头上。我说定云你啊,是越长大胆子越小了。你看台上那位佳人,虽然蒙了面,只那双眼睛就能看出是个伶俐人,却不知她文采如何,能否胜得了那个书生。方才听那个文华苑的士子作诗,也是文才一流的,就怕她赢不了那盏灯了。”显然是全部心思都放在擂台上了。

      叫做薛定云的随从在他背后偷偷撇了撇嘴,每次这位魔王小王爷出门,他这个西前门统领事后准得遭殃,不是被他们的师傅叫去检查武功打得遍体鳞伤,就是被大统领找麻烦扣了月俸银子,偏偏这些理由都光明正大,他是有苦说不出。也只有晋王觉得带自己出门神不知鬼不觉,皇宫上下可还有谁不知道他薛定云是晋王薛瑾之的心腹。

      对下,晋王得罪不起,他一个小小的禁中统领却是得罪的起的。

      对上,晋王是章帝和锦华皇后嫡亲的小儿子,宠爱得紧,责罚晋王舍不得,罚他这个跟班却没有一丝不忍。

      他张口还想再劝,主子两字还没出口,薛瑾之便不耐烦地一摆手,道,“别吵别吵,时辰到了。”几人的目光朝擂台上看去,只见那炷香已燃到尽头。

      文华台的蒯先生已经站起身来请两位诵文了。

      “姑娘,您先请。”贺凝彬彬有礼道。

      林浅闻言,走到台中央,将自己手中的画卷展开。却是一幅画,画上画的与自己平日所见的年画相类,一个胖乎乎白生生的大胖小子坐在莲台上,手捧着一条大红鲤,取得是“年年有余”之意。

      林浅虽笔力不够,终究是个女子,能作出这幅画,已大大出人意料,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声。只有沈洛等人稍愣一下便急着催促贺凝将他的作品展开,竟也是一幅画。

      不过这幅画一出,顿时将林浅的画比了下去。

      那画上,是元夜一家人围坐在榻前团坐,每人面前一碗白如晶玉的团子,热气蒸腾中显出一派温馨景象,榻前一个只着红色肚兜的垂髫儿童正憨态可掬地去捡地上掉落的一张大红喜字。

      莫说别人,连林浅都知道,若论画作,的确是贺凝略胜一筹。

      台下俭之行之和瑝之都紧张地盯着他,只是此刻他们的紧张却各不相同,行之和瑝之自然是担心林浅胜不过那个书生,俭之却是担心多待一刻就有多一分危险。

      林浅低头看了他们一眼,更觉慌乱。

      “姑娘,依老夫看,这曜日灯还是非贺公子莫属啊。”蒯先生呵呵笑道。林浅咬咬牙,道,“我还有一首诗词。”

      蒯先生“哦”了一声,道,“那姑娘,你说,老夫来誊写。”言毕,已坐到桌后,细毫蘸饱了墨汁,只等录写。

      可是执笔半天也没听到林浅开口。

      “我……”林浅支吾着开口,仍是不知道说什么,她只想到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种年代民风纯朴她若背出这样的诗词,只怕顷刻便有麻烦上门。正急切间,她的视线中远远看到薛逾之的人影,灵台陡然清明,振奋地笑道,“有了。”

      只听她满怀柔情的吟诵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方将辛弃疾这首《青玉案》吟诵完,便听瑝之和行之在下面喝彩,俭之也含惊带笑望向林浅,以往听说陆离是京中第一才女,眼下总算眼见为实了。只是林浅的目光却越过重重人影,落在远离擂台的薛逾之身上,满是柔情,方才若不是看到他,也不会想起这首千古绝唱。人群中先是寂然了一下,随即轰然叫好。林浅松了口气,转身对呆愣在当地的贺凝道,“贺公子,你觉如何”

      “贺兄,贺兄……”沈洛见贺凝毫无反应,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快作一首诗词,快……”贺凝这才醒过神来,却回身去拿了放在桌上的那盏原本属于自己的曜日灯。

      灯影下林浅仍旧看不清那书生面上的表情,只见他上前去,将胡须先生面前的八宝宫灯捧到手中,对自己笑道,“强中自有强中手,想不到闺阁之间有此等才女。小生贺凝甘拜下风,这曜日灯理应为姑娘所得。”林浅面上讪讪,毕竟自己这是赤裸裸的抄袭,好在已经作古的辛弃疾不会跳上台来指着她的鼻子揭穿她。

      台下瑝之已经迫不及待地拍手笑起来,林浅这才看到俭之神色不对,俭之见她回眸忙凑上前去,轻声道,“三嫂,三哥让我们快走。”

      林浅面上神色一变,也顾不得拿那曜日灯,对几步外的贺凝道了声“告辞”,便匆匆走到了擂台一侧急步下台和行之他们几个向长街另一侧走去。

      贺凝拿着手中的灯喊道,“姑娘,你的曜日灯……姑娘府上何处?改日我将灯给姑娘送去。”

      却是没人回答,林浅等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他有些茫然若失地立在台上,台下看热闹的众人也渐渐散了,直到沈洛在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道,“贺兄,那位姑娘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该回去吧。再晚些穆伯要关门了。蒯先生也要收拾这文华台了。”

      贺凝回过身来,冲蒯先生深深鞠了个躬,转身与沈洛几人一同下台,向文华苑的方向行去。

      蒯先生见他双目通红,似有泪光,虽有些疑惑却也只能叹口气,回身收拾笔墨纸砚。

      这边台下,薛瑾之双目放光,口中连连赞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好词好句,妙极妙极。这般佳句,真难为她是怎么想出来的。明明是首词,怎么偏偏如一幅画一般。嗯,改日我要给这首词配上一幅元夜图那才完美。走,去问问这位蕙质兰心的姑娘是哪家闺秀?”说着便要向擂台走去,方一迈步,便被人叫住。

      “九弟。”薛逾之此时方到薛瑾之身后,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遭的情形,是以林浅说的那首词他也隐隐听到,只是没留神去听。薛瑾之愕然回身,见是平日里不怎么来往的硕王爷薛逾之,微张了口道,“三哥?”他从小就不在乎什么嫡庶之分,只是和其他庶出的兄弟没什么机会在一起。今日碰到薛逾之,也多少有些惊讶,这个三哥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只听说他性子冷清严肃,庶出的兄弟们都很听他的话。说起来,两人年纪虽然只差了五六岁,这地位却是天差地别的。

      薛逾之俯身拱拱手道,“在外不便,恕不给你行礼了。九弟今日怎么不在宴上?”一句话出,他便先将薛瑾之的错处点出,可谓先发制人。

      “你知道我最不耐那些繁文缛节的。这上元节,还是民间过的热闹。改明儿得让老爷子也来观观灯,看看这歌舞升平的情形,应当比他多喝几杯酒更开心。”见薛逾之声音柔和,薛瑾之也便眉开眼笑地道,丝毫没注意到两位随从的脸色,也未听出薛逾之言下之意。

      “属下见过三爷。”他们私自出宫还碰到这位硕王爷,不是什么好事。薛定云心思透亮,见到薛逾之的瞬间心底便沉了几分,一个劲地给薛瑾之使眼色,见他只顾着与那位硕王爷攀谈,于是拉了另一个随从,跪下身去。

      薛瑾之抬抬手让他们起来,扯谎道,“我正巧与你三嫂自相府回转,她已先行回府了,九弟可要到我府上略坐一坐?”

      薛瑾之刚想答应,突然听到擂台上贺凝在喊“姑娘府上何处”,想起自己也不知她是哪家千金,忙摇头笑道,“我今日还有些小事。改日再与三哥三嫂叙话吧。”转身向擂台的方向挤过去。

      薛定云两人冲薛逾之拱拱手也跟着薛瑾之过去。

      薛逾之松了口气,眼神一闪,转身疾步向岸边行去,俭之已经让舟子划着船迎了过来,扶他上了船,便听他冷着声音道,“回府。”

      “三哥,我们为何这么快就回去啊?好玩的还多呢……”见薛逾之上船,瑝之第一个不依,行之也想说话,俭之一个眼神横过来,行之便住了口,林浅看他和薛逾之脸色凝重,心下也有些跳跳的,忙拉了瑝之哄道,“十五弟听话啊,现下都快三更了,一会儿还得送你回去,早点回去三哥才能早点休息啊。他又不像你,明日还要早起呢。”

      瑝之转了转眼珠,伸出手指在林浅脸上刮了刮,嬉笑道,“羞羞羞……三嫂心疼三哥咯,三嫂心疼三哥咯……”林浅装作生气的样子,捏了捏瑝之的鼻子,伸手去呵他的痒,“你个小昧良心的,再不听话,一会儿回去没有你的肉皮冻吃。”瑝之一愣,也不顾痒扑过去腻在林浅怀里,连连求饶,行之听说到硕王府上有肉皮冻吃,也腆着脸跟林浅道,“三嫂,你可莫要偏心,左右今日我也不回去宫中,便给我也弄些吃吃吧。”

      经了这番玩闹,方才舟中的紧张气氛也渐渐平复了。小船远离了闹市,沿着双影河的水道远去。

      “主子,没有找到。”

      “主子,那边也没见。”

      薛定云和另一个随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禀告道。薛瑾之立在街边檐下,急切问道,“那个和她打擂的书生呢,还有那个什么快先生慢先生,有没有问过他们,他们知不知道那位姑娘的姓名,家住哪里啊。”

      薛定云喘口气道,“都问过了主子,他们也都不知道。别说家住哪里了,连那姑娘姓什么都不知道。她又蒙着面,连模样都看不清。”“是啊,主子,属下问了好多附近的人都说没注意那位姑娘的去向。这街上人太多了,要找她太不容易了。”另一个随从也附和道。

      薛瑾之瞪了两个人一眼,喝道,“若跟饮水吃饭那般容易,爷要你们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找不到今天我们可就不回去了。”“啊?”两人对视一眼,苦道,“是,属下这就去找。”

      盯着两人没入人群中的背影,薛瑾之暗自懊悔今天没有多带几个人跟着,看着已经被蒯先生收拾得空荡荡的文华台,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这种感觉对自幼心想事成的他而言,是那样的陌生。

      倚在廊下,他只是口中喃喃念着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立在原地发呆。周遭的热闹喧嚷,似乎都与他无关。

      眼前一直闪着那双似乎含着笑意的弯弯的眼睛。

      直到街上人流渐渐散去,所有的花灯也被主人们一一撤去,筋疲力尽的薛定云两人才怏怏地回到他身边,禀道,“主子,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薛瑾之没再说话,他无力地摆摆手,领着两人向宫门走去。逃席出宫又彻夜未归,回宫之后,章帝自然是将他责罚了一通,令他在青阳宫禁足,不准他再随便踏出宫门一步,至于跟着他的薛定云两人则被一人打了二十大板。

      还是锦华皇后心疼儿子,见薛瑾之失魂落魄的样子,软语劝解了章帝去上早朝,这才平息了帝王的雷霆之怒。

      而一向对禁足令深恶痛绝的晋王这次却乖乖地把自己关在青阳宫里,只是废寝忘食的画画。一张是当夜民间庆祝上元节的盛况,层层叠叠的灯摩肩接踵的人,都画得细致逼真,据说章帝看了这张画不仅不再对他禁足,反而龙颜大悦,对满朝文武赞他为丹青国手。而另一张则是一个着白衣的姑娘,奇怪地是,无论薛瑾之多么用心,画多少张,总是会暴怒地撕毁重画。

      他身边的小太监四贵偷偷将他撕毁的画捡了回去,发现,所有的画都是画的同一个人,是一个姑娘,却没有一张将她的面孔画清楚的,应当是人脸的地方全是一片空白,而着墨最多的也只画了一双眼睛。

      看多了这些残缺的画,四贵仿佛明白了什么,薛瑾之再作画的时候,也不让人近前伺候,只是仍旧悄悄把他撕毁的画偷偷藏起来。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一个月,年味渐渐淡去,可能上元节的记忆也渐渐淡去,宫中朝中的纷乱之事又令人目不暇接,几近癫狂的薛瑾之突然将笔一掷,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画死了个粉碎,从此也再不画了,又变成了以前的那个朝气蓬勃,笑意盈盈的晋王爷,青阳宫中上下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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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擂台(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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