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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第六章
      此时的宇文昱脸上的表情已惊愕到扭曲,眼中充满了不信、疑惑、失望……和其他一些洛似尘看不懂的东西。所有这些混合在一起,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洛似尘的心一点点的凌迟掉。
      那络腮胡子见有可乘之机,一心想报刚才的一箭之仇,狞笑着绕到宇文昱身后,举棒狠狠砸下。
      “小心!”
      洛似尘尖厉的声音,猛然将宇文昱唤醒,可再要躲已来不及了,那木棍重重打在他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宇文昱闷哼了一声,身子歪了一下,缓缓转过去,眼中精光暴现,怒涛般的戾气骤然自脚底狂卷至九霄。
      络腮胡子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拼尽力气的一击,非但没有将对方打倒,反倒引了个邪神出来。还未等他反应,手中的凶器已被打飞,长棍挥舞,根本看不清路数,只听到一声紧似一声的尖锐风鸣,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哎呀!救命呀!杀人了!”
      络腮胡子杀猪似的嚎叫着,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有几个同伙想上前相救,还未近身就被扫飞出去,一个个哀叫着爬不起来,再没人敢靠上去,生怕成了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头上的血不断的涌出,将宇文昱半边脸染成红色,似嗜血的罗刹,浑身散发出逼人的邪气。不知为何,洛似尘忽然觉得,此时的宇文昱与其说是残暴,倒不如说是悲痛。那张被鲜血模糊不清了的脸是如此的悲伤,那海水般的痛苦自舞动的双臂宣泄而出,迫得人窒息,惊得人颤栗。
      想要破坏,想要忘记……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让他失去了理智?
      “住手!”洛似尘大喊了一声。
      置若罔闻。
      挥起的手臂再次落下,打中的却是一幅纤细的身体。洛似尘只觉得背上裂骨的痛,双手却仍死死搂住宇文昱的腰。长发散开,似烟,蔽了双眼。口中心中,唯念着,不可以。
      “不要再打了,你要杀人了……”
      有力的双臂再次落下的刹那,一个茶碟突然飞了过来,正好打中宇文昱的手腕,力道之大,使得扬起的长棍倏的脱了手,在空中划了一个高高的弧线,直到撞上屋顶这才吧哒一声落了地。宇文昱徒然受此一击,向后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连带着紧紧抓住他的洛似尘也扑倒在他身上。
      宇文昱愣了愣,瞧见身上的洛似尘,眼瞳一闪,伸手便推。洛似尘刚刚挨了一棍,现又跌在地上,背上的伤一阵剧痛,还未攒起力气爬起来,就被宇文昱粗暴的猛推,向后跌去,正落入一人的怀中。
      那人一手挽着洛似尘,随手抄起一杯凉茶,全数泼在宇文昱的脸上,厉声道:“九弟,你要疯到什么时候?”
      宇文昱被水一激,仿佛才刚清醒过来,眼中重又有了焦距。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惊问道:“三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再看四周,早站满了卫兵,其他那些个无赖也已被五花大绑。原来七王爷宇文晨见情况危急,料定即便掌柜去报案,普通的衙门小统领也不敢拿宇文昱如何,因而派同来的那名侍卫火速去请宇文旻。哪知宇文旻带着一队亲兵才刚进门,就看见宇文昱正要向洛似尘痛下狠手。情急之下,便将一个茶碟当作暗器甩过去,人也跟着上前,将洛似尘接住。
      宇文旻低头见洛似尘面色惨白,气息不匀,一手紧紧捏住破掉的衣襟,似还在晕眩,忙脱下外氅罩在洛似尘的身上,将他打横抱起来,向两旁吩咐道:“快去备顶轿子来。”
      一名下属应声出去,随即宇文旻也抱着洛似尘往外走,才走了两步,又回身向仍坐在地上的宇文昱喝道:“坐在那里等着人来抬你么?”
      宇文昱听了忙爬起来,跑到宇文旻跟前。宇文旻看着他额头的伤口,皱紧眉头道:“把脸擦干净再出去,免得到街上吓着人。”
      宇文昱这才感到头上阵阵疼痛,忙伸手去捂,被一旁的宇文晨一把拉住:“手上脏,当心弄污了伤口。”
      宇文晨一面说着,一面吩咐酒楼掌柜取干净的毛巾和清水来,亲自将宇文昱脸上的血污拭净,又细细的包扎起来,嘱咐道:“回去以后再请御医来看看,千万大意不得。”
      众人忙碌之时,宇文旻已出了酒楼,一顶青色软轿等在门口。他将洛似尘轻轻扶入轿中,放下布帘,转身见宇文昱已出来了,便吩咐起轿。宇文昱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哪知宇文旻却一甩袖子上马走了,根本不理会他。
      看似波澜不惊,宇文昱却明白三哥是生气了,而且气的很厉害,只不知是为什么。
      今晚虽大闹了一番,可也确是他人先来挑衅,自己只是自卫而已,为何三哥会如此动怒?
      宇文昱看了一眼遥遥在前的青色软轿,心中一阵抽痛。他仰起头,一轮皎月升在中天,距着他的眼睛从未有过的近,近得通灵。月中有些影影幢幢的图案,像世外高人信笔涂鸦的答案,可他却看不清,也辨不出。
      似尘,为什么你竟……
      身后灯火阑珊,眼前月光戚寒。沉寂的长街深处,传来一声令人沉重的叹息,自一个十七岁少年的口中。
      不论是太早,抑或是太晚,总是最初的一抹痛。

      原来九王府的仆役们见亥时已过,王爷与洛公子仍未回来,便专派了两个小厮打了王府的灯笼在巷口迎着。远远见有人抬了一顶小轿过来,到了两人面前,其中一个轿夫见灯笼上的“九王府”三字,便问道:“二位可是九王爷府上的?”
      小厮点头称是,轿夫便说:“二位快回去准备准备吧,王爷和洛公子都受了伤了。”
      小厮一听大惊,其中一个跑回去报信,另一个忙沿街去迎宇文昱。待宇文昱和洛似尘进府,早有侍女先准备了热水毛巾,服侍两人各自回房,又急急的命人去请御医。没料到人刚跑到巷口,就被一顶急速奔来的软轿拦住,轿中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名医张仲昆。他见那小厮穿着王府的差服,形色匆匆,心下已猜中几分,问道:“你可是去请大夫的?”
      这小厮是刚到王府当差的,并不认得张仲昆,便道:“正是,老先生怎么知道的?”
      张仲昆笑道:“你不用去了,我就是大夫,正要赶去王府呢,刚才三王爷差人到我家里,说九王爷和洛大人都受了伤,叫我来看看。”
      小厮听说原是宇文旻请来的,便说:“那敢情好,张先生请快随我来吧。”
      进到王府,张仲昆依例先到宇文昱那里,将缠在头上的毛巾拆了,细细的将伤口检查了一遍,道:“王爷这伤口处理的倒干净,没什么感染的地方,待老夫开几服内服外敷的药,用个七八天就没事了。”
      宇文昱起身道谢:“张先生,深夜还将你请来,实在对不住。”
      张仲昆一面写方子,一面笑道:“王爷说的哪里话,想王爷小时候翻墙爬树,哪一次弄的头破血流了,不是三王爷找老夫来看的?老夫这治跌打损伤的拿手绝活,也合该是在九王爷身上练出来的吧。”
      宇文昱不好意思的笑笑:“昱那时顽皮不懂事,总叫三哥操心,叫张先生费心。”
      张仲昆写好方子交给侍女,起身说道:“王爷请歇息吧,老夫去洛大人那边看看。”
      说罢便随领路的侍女出去。宇文昱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睡,忽然坐起来叫道:“来人。”
      有侍女在下答应,宇文昱吩咐道:“你去到怜花小筑瞧瞧洛……”
      语到半截,戛然而止,颓然躺倒,两眼盯着羽纱帐顶发愣。
      那侍女等了一会儿,不见宇文昱说话,便问:“王爷可是要奴婢去问问洛公子的伤势么?”
      宇文昱方才惊醒,深深叹了口气,轻轻阖上双眼,幽幽说道:“算了……你下去吧……”

      且说张仲昆由侍女领着来到怜花小筑,弱水便迎上来,焦急的说:“张先生快来看看吧,洛公子疼的要紧呢。”
      张仲昆一听忙进到屋内,见洛似尘正趴在榻上,面色苍白,秀眉紧蹙,便吩咐弱水:“快将洛大人的衣裳落下来,我先看看伤势再说。”
      洛似尘一听忙说:“不打紧,大概是青淤了一块,您只管开些活血化淤的药就成了。”
      张仲昆皱眉道:“伤病如山岂能儿戏,总要对症下药才好。”
      洛似尘不知自己现在的情形如何,不敢当着人宽衣,情急之下只好耍赖:“我一动便疼的锥心,没办法起身啊。”
      张仲昆虽然平日只在太医院,也常听人说新科状元如何老成持重,温文尔雅,可现在竟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来,心中不觉疑惑。
      看他的样子,虽疼得满头是汗,却咬牙不肯呻吟出声,看起来定是个柔韧坚忍之人。既说出这种话来,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张仲昆为人温和体恤,善解人意,也不好强求,可不看伤处便要开方实在有违医道,也不敢冒险。
      洛似尘也明白他的难处,左右一想,反正只要不让人看见胸前便好,于是说:“张大夫,不如让人用剪子将似尘背上的衣裳剪开,您看可行?”
      张仲昆点点头:“也好。”
      于是弱水忙拿来剪子,小心翼翼的沿洛似尘脊骨的位置将外衣小衣从中剪开,将两片布掀开来一看,不禁惊呼了一声。
      张仲昆忙过去查开,见自洛似尘右边肩胛下方两寸开始,隆起两指宽的紫色的棍痕,一直斜伸到左腰附近,有些地方的皮肤已经擦破了,隐隐的渗出血来。用手轻触,便痛的微微颤抖,却仍一声不吭。
      张仲昆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发现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方才放心,开了方子交给弱水:“叫人立刻去抓,今夜便敷上。”
      弱水出去吩咐给外面的仆役,待她回来,张仲昆又嘱咐了几样忌食的东西,方才告辞,洛似尘忙命弱水送客。
      回廊上,张仲昆不禁问:“洛公子可有什么隐疾么?”
      “这倒没听说。”弱水答道,因又不解的说:“张先生为何如此问,可是洛公子的伤势很严重么?”
      “没什么……老夫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张仲昆摇摇头,心中仍旧疑惑,却也不再多想了。
      他久在达官显贵府中出入,见识过各种悱疑所思的事情,早已养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习惯。若不是如此,就算医术再高明,也不会得人重用,弄不好还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得不偿失。
      弱水送至二门,等他乘轿走了,方才急急的回到怜花小筑,张罗人将刚抓来的药煎好,捧到洛似尘的卧房里,替他敷上。瞧着这条触目惊心的紫痕,不禁悄悄落泪。
      洛似尘听见身后有异,侧头一看,见弱水正抹眼泪,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心里一阵感动,安慰道:“我没事,快别哭了。”
      弱水见被他看见了,忙用手绢擦擦眼睛,强笑道:“瞧我这是怎么了,明明伤着的是您,倒要叫公子反过来安慰我。”
      说罢忙将剩下的药敷完,拉上被子替洛似尘盖好,掩门出去了。
      洛似尘等了一会儿,寻思着不会再有人进来了,便咬着牙撑起身子,强忍疼痛下地来,自柜中取出一件衣裳来。
      虽然是趴着,可他始终不放心,怕万一有个意外叫人瞧见。
      穿好衣裳,他重新趴回床榻上,细细的回想今晚的事情。
      被那歹人扯开衣裳时,身上并没有感到什么异样,而且露的并不深,按理不应该被人看见了才是啊……
      可宇文昱因何露出那种表情?后来又因何狂性大发?
      洛似尘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结果,不禁苦笑。
      若他真的知道了,将会如何行事?瞧他今日的反应,或许明日就命人将自己赶出府去。
      异样的身体本就不祥,会被认为是灾祸也无可厚非。
      灾祸……谁都怕灾祸吧……
      怎样猜也没有用,等吧,等明天便会见分晓了。
      如此想着,洛似尘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背上的伤仍时时作痛,令他无法入眠。或许心中也有痛,只是年月久了,早已习惯了。
      寥落的星辰渐渐隐没在云里,无边寂夜似盈满浓墨的一方砚,偶有两三点自九天跌落,碎成几瓣叹息,在一双庭院深处幽然漾起。

      洛似尘伤重不能参早朝,只好着人告假。因不敢说是被宇文昱打的,只说是偶染风寒。早上弱水端药进来,见洛似尘已醒了,便要过来侍候宽衣敷药。洛似尘怕被人瞧出破绽,执意不肯让她服侍,自个儿背转过去,仅将后面衣裳松脱了,前面却紧紧护住。
      弱水见他如此,忍不住笑道:“洛公子倒比我们女人还害羞呢。”
      洛似尘面上微微一红,支吾道:“男女有别,读书人不可辱没了斯文。”
      弱水边为他敷药边说:“若依你这个理儿,那我们王爷还不早就斯文扫地了?”
      洛似尘听说到宇文昱,霎时触动了满怀心事,一时沉默不语。弱水也不等他答话,自顾说着:“有一回王爷从马上掉下来,摔伤了肩膀,也是三王爷请张老先生来看的。当时张老先生对他说:‘王爷请把衣裳脱了给老夫瞧瞧伤处。’谁知王爷一听这话,三下五除二竟将身上衣裳裤子全扒净了,臊的在场的几个丫头捂着脸往外跑,连张老先生也目瞪口呆。就只有他还追着问大伙为什么跑……”
      弱水说着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洛似尘却颜色大变,心想,平日见宇文昱一副堂堂少年侠士的模样,没想到竟如此放浪形骸,荒诞不经!
      弱水见他脸上变色,愈发笑的前仰后合:“洛公子你别怕,这是王爷小时候的事儿了,不过他在意的很,往后他若是欺负你,你就拿这事糗他,比什么都管用。”
      洛似尘方才知道叫这个鬼丫头给哄了,不禁也笑起来。原来弱水已听说洛似尘的伤是叫宇文昱给打的,生怕他怨恨,便故意揭出宇文昱的老底来。明里是逗洛似尘开心,暗里却是替她主子求情。洛似尘冰雪聪明,焉有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暗自苦笑。
      现在只盼宇文昱能给自己点儿面子,不要立时就扫地出门,哪还有闲情琢磨报仇事宜?
      两人正说笑着,忽见门帘一掀,进来一位文弱公子,手摇折扇微微笑道:“洛大人精神爽朗,声音清而不浊,想来所患寒症是没什么大碍了,晨也好放心向父皇覆命了。”
      弱水忙起来相迎:“弱水见过七王爷,七王爷可好久没来了。”
      “前一阵子母后微恙,一直在宫里侍奉,来得少了些。”宇文晨边答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见洛似尘要起来行礼,忙按住他,“你有伤在身,快躺着吧。”
      洛似尘经过昨晚小叙,已知这位七王爷是极平易近人的,且见他与弱水的态度,知道他是王府的常客,也就不再拘泥,吩咐弱水奉茶,一面问:“王爷刚刚所说的‘向皇上覆命’不知是何意?”
      宇文晨接过茶来轻轻吹着,笑道:“你还敢问?你今儿和我九弟一块儿请假,也不只是怎么串的口供,一个受寒一个中暑,偏你俩又住在一起,我见父皇起疑,就自荐来查问一番。等回头禀明父皇,就说洛大人是真病了,九弟贪玩赖床,叫父皇重重责罚他。”
      洛似尘一听便知这个也是来替宇文昱求情的,刚要开口,却听弱水在旁笑着说:“这可罚不着我们王爷,谁不知我们王爷是属灶王爷的,一年才回天庭一次?前一阵子好不容易勤快些了,你们不夸他反倒要罚?”
      宇文晨瞅了她半天,向洛似尘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瞧瞧她,倒比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护短儿。”
      弱水一听脸立刻红了,洛似尘自打住进来就一直领教这小丫头的伶牙俐齿,现在好不容易见她发窘,也跟着打趣:“她的王爷只能她自己说,别人若说半句不是,她都跟人家急赤白脸的。”
      “洛公子你也跟着人家取笑我……”弱水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宇文晨复又转向洛似尘,踌躇了半晌方说:“我这个九弟有时不知怎的就会犯失心疯的毛病,自个儿也不知道都做过什么,我刚刚去瞧他,见他精神萎靡,直瞅着房顶发呆,想是心里也后悔的不得了。似尘,你大人大量,犯不着跟他生这个闲气。”
      洛似尘淡然一笑:“似尘怎会计较这点儿小事,况且九王爷也是事出有因……”
      说到这儿方觉不妥,便生生打住。宇文晨也没在意,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宇文晨便起身告辞走了。
      此时已近中午,阳光暖洋洋的撒在屋里的每个角落。洛似尘方觉昨夜的困意上来,昏昏的睡了过去。恍惚中窗外又飘起了绵雨,整个屋子骤然阴冷下来,墙壁斑驳,雨水顺着缝隙渗进来,滴滴嗒嗒,在地上涸出一块块水渍。他心里一惊,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奔到屋外。葱绿的树叶转眼凋黄,回廊和池塘都不见了,只剩墙角枯败的衰草和四周颓破的篱笆。前面隐隐有一条灰蒙蒙的人影,一步一回头。他想追,腿上却像有千斤重,一迈步就重重跌在泥泞里。那人影依旧缓缓的前行,缓缓的回头。他站不起来,连爬都爬不动。
      “别走!别丢下我!”他终于喊出声来,可一抬头,只见茫茫雨雾,人已无影无踪,仿佛天地间从来就只有这雨和他自己。
      “不要走……求求你……”他趴在冰冷的积水里,双手几紧紧捏着,指甲几乎要扣进手心的皮肤里。
      曾不止一次的想过,那时如果能够开口求母亲,或许她就不会丢下自己了。曾无数次的在梦中悔过,可为什么还是来不及?
      至少在梦里,让母亲重新爱我……
      他觉得自己也已化成这雨水,一点点的自眼眶中流逝,被那冰冷而肮脏的泥土吞噬殆尽。
      “不——”他绝望的大喊了一声。
      “洛公子,快醒醒!”
      弱水焦急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洛似尘蓦的睁开双眼,看见眼旁藕荷色的凉枕,柔纱的帐子……
      原来只是个梦而已,自从来到京城,许久都没有再做过的梦。
      洛似尘常常出了一口气。
      自己已经是当朝状元、国家重臣,不再是那个被人遗弃,抬不起头来的孤儿了,一切都已经改变了,那一直缠绕自己的梦魇也快散去了吧……
      “洛公子可是被梦魇着了?不停的说梦话呢。”弱水用毛巾将洛似尘额上的汗轻轻拭去。
      洛似尘心里一动,试探着说:“许是这么趴着睡憋闷的慌才做了噩梦,梦里一群大鬼小鬼,着实吓人,也不知都乱喊了些什么……”
      “其实人说梦话也就声响大,说的什么旁人听不清楚的。”弱水说着,忽然见地上有什么东西便拾了起来,也未细看就递给洛似尘,“洛公子,你的东西掉了。”
      洛似尘接过来,只见一块温润的圆形纹佩,似玉却又比玉凝重,不晓得是什么石头。缠着五色丝绦,正面雕刻着一支海棠,背面是篆体的四个字——“不离不弃”,雕工精细,却并不认得,于是递还给她:“这不是我的东西。”
      弱水纳闷的接到手里一看,立刻恍然大悟:“嗨,这不是王爷的东西么,我竟没注意。”
      洛似尘大惊:“王爷来了?什么时候?你怎么不唤我起来?”
      弱水想了想说:“刚刚奴婢到前院去了一阵,所以才没瞧见。想必王爷肯定是来向您赔不是的,见您睡着了就没打搅。”
      洛似尘沉默不语,片刻之后方才发现弱水仍站在原处,便问:“还有事么?”
      “这个玉佩……怎么办?”
      “既是王爷掉的,你就拿去还给王爷便好。”
      弱水转了转眼珠,故作神秘的说:“这玉佩是已故的李皇后留下的,王爷顶看重的东西,我看倒不象无意掉的,准是王爷送公子您的赔礼,因您睡着,就悄悄放在枕边了。您刚刚做噩梦一动,才给碰掉地上的。”
      洛似尘才不相信她这一派胡言,冷笑道:“那你就对王爷说,既是王爷母后的遗物,似尘是万万不敢受的,况且似尘也并不敢生王爷的气,请他不必在意。”
      谁知弱水却将玉佩往桌上一放,头摇的象拨浪鼓:“奴婢可不敢去,王爷被薄了面子,万一迁怒于人,奴婢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要还您自己去还吧!”说罢撒腿就跑。
      洛似尘见她一脸恐怖,好气又好笑,明知她是在演戏,想要制造机会让自己和宇文昱说话而已,于是又叫别的仆役来。谁知这些人似全被弱水串通好了,表情夸张,异口同声的哀求:“洛公子,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做下人的么,我们家里有老有小,还指望靠王府的差使吃饭呢!”
      洛似尘无奈,只好将玉佩收起来。他现在躲还来不及,哪还会亲自送上门去?既是重要的东西,宇文昱总会自己寻来吧,到时再还他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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