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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第七章
      御花园内,酣酣日暖,花木葱茏。洛似尘轻轻捻起一枚白子,踌躇良久,方才将子落在一处。坐于棋盘对面的当今圣上宇文政似是早有所料,将手中的黑子“啪”的按在棋盘中央一点,抚掌笑道:“洛爱卿,你输朕半子,可服气?”
      洛似尘见胜负已定,便心悦诚服道:“皇上运筹帷幄,似尘远不能及。”
      一旁观战的宇文晨极为惋惜的说:“似尘,你在中局时有一子之误,以至损失惨重,否则早已胜了。”
      宇文政微微一笑,颇有深意的说:“晨儿,你不知洛爱卿为输朕这半子,费了多少苦心啊!”
      宇文晨点点头:“似尘棋艺精湛,儿臣甘拜下风。”
      宇文政爱怜的拍拍儿子的肩膀,打趣道:“晨儿,此人精灵的很,你日后与他对弈可要当心。”
      洛似尘自然明白皇上暗中所指,眼中微露一丝尴尬。原来中局那一子是他故意失误的,他深深明白,在君王面前,逾越在前便是祸,落后太远亦是祸,只没想到被睿智的皇上一眼看穿了。
      三人正在说笑之际,一名小太监自园外匆匆进来,跪在宇文政面前,双手呈上一本奏折:“起禀皇上,三王爷有密折奏陈。”
      宇文政将折子展开,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殆尽,神色愈见凝重。洛似尘因听说是宇文旻的折子,便料定是与前些时候湖州刺史袁经纬那桩案子有关,想必涉嫌重大,才不肯在早朝上公然面呈。读过之后,宇文政将折子合拢,压在棋盘下面,眉头紧促。沉吟片刻,方问那小太监:“他人在何处?”
      小太监低头回禀道:“三王爷现在御花园外侯旨。”
      宇文政遂吩咐道:“让他到这儿来。”
      “遵旨。”小太监恭恭敬敬的退下,很快便将宇文旻带来,洛似尘与宇文晨忙站起来。宇文旻见他二人也在场,稍稍迟疑了一下,向宇文政躬身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平身吧。”宇文政点点头,却并不提奏折的事,随口问道,“旻儿,朕记得你的棋下的不错?”
      宇文旻一怔,并不明白父皇的意思,但转瞬便笑道:“儿臣的棋技是小时候父皇手把手教的,不是儿臣夸口,所谓名师出高徒,有父皇在前,儿臣不敢妄称第一,至少也不出二、三。”
      “好大的口气!”宇文政闻言也笑了,向洛似尘道,“洛爱卿,你来与他对弈一局,打打他的气焰。”
      宇文旻看着洛似尘,双手抱拳,笑着说:“久仰大名,还请洛大人手下留情。”
      洛似尘见他眼底澄澈,神清气爽,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完全不似私下里那般阴鹜迫人,竟微微有些不适应了。
      四人当下换了位子,洛似尘伸手相让:“请王爷开局。”
      宇文旻也不谦让,端起棋盒说了声:“恭敬不如从命。”便投下一子,绰进黑角,暗伏杀手。洛似尘不慌不忙,落子平稳,谨守待机。几着下来,洛似尘见宇文旻着子若即若离,似实又虚,击左应右,的确不凡,心中不禁暗叹。
      看来宇文旻方才也并非是口出妄言,确是有夸耀的资本。
      宇文政边看边不住颔首,而宇文晨似是看入了迷,兴奋的自石凳上站起来。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宇文旻终究不敌,爽快的弃子道:“洛大人果真不凡,旻今日输的心服口服。”
      洛似尘淡淡一笑:“半子之差,侥幸而已。”
      宇文旻遂向宇文政伏身请罪:“父皇,儿臣今日牛皮吹破了,甘愿受罚。”
      宇文政大笑:“身在山中,自然不知山外有山!下月十五是上元节,宫里要做法事,你且抄一本《金刚经》送来吧。”
      说着,自棋盘下面将那本奏折抽出来,又说道:“这件事就让洛爱卿与你一同办,你们两个商议一下,想个万全之策。若查不到,也不要叫人寒了心,若果真有事,则只抓贼首,不要牵连。”
      二人口中称是,施礼告退。宇文政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烟柳深处,方才回头,见宇文晨仍在研究那盘残局,便说:“晨儿,你可从中瞧出什么门道了么?”
      宇文晨腼腆的点点头,指着棋盘各处娓娓说道:“三哥的棋势可用‘无情’二字概括,攻势凌厉,咄咄逼人,像一柄锐剑直刺要害。且对人无情对己也无情,所设埋伏大多不惜失子以诱敌深入,进而大开杀界。而似尘却恰恰相反,正应了‘多情’二字,思虑缜密,面面俱到。对己多情,决不会轻易放弃自方的任何一枚棋子。对敌多情则为决不会为眼前小利而不顾整体大局。恰似一条舞动的软鞭,左右纵横,滴水不漏。以柔克刚,恰好将三哥的利剑缠住,化解杀气于无形。”
      宇文政边听边满意的颔首,待他说完,沉默了半晌,忽然叹道:“朕只怕他想的太多,反而蔽住了双眼……”
      洛似尘随宇文旻步出宫门,见有仆役抬轿子过来,便吩咐道:“去刑部。”
      “洛大人!” 宇文旻拦住他,“不知我九弟现在如何了?他一向结实,想不到这次竟病了这么久……”
      洛似尘自那晚之后就再没见过宇文昱的人影。虽然反复回想,已确定不可能被宇文昱看到,可宇文昱之后的态度却着实叫人费解——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喝酒,要不就楞楞的盯着某处发呆。府中仆役甚至开始传言王爷是得了单相思,可那思恋的对象却五花八门。有的说是魏侍郎的千金,也有的说是倚翠楼的依依姑娘……最新的说法是暹逻国的公主。可洛似尘却认为宇文昱决不可能是得了相思病,却也无法解释他这怪异的举动,只隐隐觉的还是与那晚的事有关,所以也有意躲避宇文昱,还未痊愈就坚持来早朝。九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两个人成心不想见到对方,那就绝对见不着。
      因此洛似尘根本不知道宇文昱的伤势如何,只好支吾道:“九王爷一直在静养,似是没有大碍吧,我也有些时日没见他了……”
      宇文旻目光一闪:“我刚好要去瞧瞧他,九弟是个爱热闹的人,不如我们一同去。现在天色将晚,袁氏一案要慢慢思量,也不急在一时。”
      洛似尘见他拉自己去见宇文昱,忙婉言推脱:“似尘对此案尚一无所知,若不尽快熟悉只怕办起案来捉襟见肘,还请王爷和九王爷体谅。”
      宇文旻并不强求,微笑道:“此案的确复杂,恐怕洛大人要多费些心思才行。”
      洛似尘觉得他的话颇有深意,因不解案情,所以一时不能理解,点头道:“似尘自会仔细研读卷宗,不明之处还要请王爷指点。”
      “指点谈不上,倒是实在想听听洛大人的高见!”说着,宇文旻自腰中解下刑部的令牌,“刑部是机密重地,你拿着这个才能领出那案子的记录来。”
      洛似尘接过令牌,乘轿奔刑部去了。
      宇文旻瞧着那软轿缓缓远去,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喃喃自语道:“洛似尘,既然父王将宝压在你身上,我倒要看看这盘棋你究竟能不能胜我!”

      夜色已深,刑部衙门口的两撙巨大的石狮在阴冷的月光中呲着尖利的獠牙,愈发的森然恐怖。朱漆的大门紧紧闭合,门口两名衙役拄着手中的长枪昏昏欲睡,不住的打着呵欠。
      屋内,孤灯一点如豆,偶尔不安的跳动几下。洛似尘将头埋在几摞厚厚的卷宗里,聚精会神的研读,时而提笔在文字的行间写上些批注。长时间的伏案使他的肩背已僵硬,稍微一动,背上还未痊愈的伤处便针刺般的痛。
      袁经纬一案他已有了很清晰的轮廓,此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死不足惜。而奇怪的是,在所有这些的记载中,凡是不利于杜云秋的口供全未写进公开的条陈中。除非宇文旻授意,否则谁敢堂而皇之的包庇杜氏?如今宇文旻又在结案后单独上密折弹劾杜云秋,想必是怕当时打草惊蛇吧……
      此时,有人突然自背后森森道:“夜已深了,洛大人还不回府么?”
      “啊!”洛似尘正想的出神,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吓的打了个机灵。正要回头去看,不料牵动背上的伤处,禁不住呻吟了一声,身子一软便倒下去,幸而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挽住。一抬头,便瞧见宇文旻那张俊美的脸,在他耳边调侃道:“怎么,当本王是鬼么?这么惊慌失措的……”
      洛似尘感到阵阵湿润的气息轻缈的蕴在面颊上,一下子想起上次被宇文旻强吻的事,脸颊顿时涨的通红,忙挣扎着站起来,口气却极淡:“似尘公事未了,今晚便不回去了。倒是王爷这么晚来此所谓何事?”
      宇文旻随手拿起一本卷宗,瞧了一眼上面洛似尘所写的隽秀小楷,兴趣寥寥的扔回桌上,神秘的压低声音道:“我打听出一件有趣的事儿,所以想来瞧瞧你。”
      “是什么?”洛似尘好奇心骤起。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宇文旻伸出食指在洛似尘眼前晃了晃。
      “你……”洛似尘见他朝自己眨眼睛,好似个恶作剧的孩子,不禁迷惑起来。这个宇文旻究竟有几副面孔?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宇文旻见洛似尘怔怔的盯着自己,一双美目似雾霭中的西子湖,漾着醉人的烟波,心中不觉一荡,两根手指轻轻捏起那小巧单薄的下颌,口中轻声吟道:“有美伊人,婉若清扬。似尘,你不知你这双眼睛有多危险。”
      洛似尘将头偏开,眼中轻烟散尽,只剩泠泠寒波:“似尘只知道,王爷若再对似尘无礼,就会很危险!”
      宇文旻低下头去,见一柄精致的裁纸刀正抵在自己的左肋上,刀尖深陷,已将他的外袍挑破了一个细小的口子。他立即摊开双手,后退的两步,讪讪笑道:“洛大人莫要误会,本王只是像迷恋美丽的花儿一样被你的眼睛迷住了,别无他意。世上爱花者众,难道都要被花杀死么?”
      洛似尘无意理会他的奉承,将话题转移到案情上来:“王爷,袁氏一案已经了结许久,如今要如何再查办杜云秋?”
      “杜云秋是条老狐狸,与袁经纬的联络都是暗中派心腹传口信,连一张纸片都没留下。虽然袁经纬已把他供出来,却空口无凭,没办法抓他!”此时的宇文旻目光咄咄,刚才那副花花公子的嘴脸不翼而飞,“所以我干脆将这部分供词自条陈中抹掉,先稳住他,再向父皇请密旨查办!”
      “既然没有证据,皇上又怎会准许搜他府邸?”洛似尘深知皇上思虑周详,不会为某人的一面之词卤莽决断。
      “呵呵……”宇文旻得意的笑起来,“古往今来,无论圣明贤帝亦或昏庸暴君都怕一件事,你可知是什么?”
      “怎么可能!”洛似尘脑中立刻闪现出两个字,失声叫了出来,“杜云秋不过一个贪吏,怎会有谋反之——”
      还未说完,只见宇文旻身子一晃,突然窜到窗前,猛的将窗子推开,喝了一声:“谁?!”
      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夜风无声的侵入室内。宇文旻向外张望了一会儿,才将窗子重新关好。
      “可不可能,等搜了才知道。”他靠近洛似尘的耳畔,声音叵测,“即便他不想自己做皇帝,也保不齐想助别人做皇帝啊……”
      洛似尘的心一沉。宇文旻的矛头显然直指大王爷宇文昊,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莫不是已掌握了什么线索不成?只是这觊觎皇位之心,未免太过昭彰了。
      正在思量之际,忽觉耳朵上一阵麻痒,宇文旻竟含住了他的耳垂轻轻舔吮。
      “你——”洛似尘气得扬手一挡,却忘了手中仍握着那柄小刀,刀尖朝宇文旻的颈项划去。刹那间,握刀的手被宇文旻敏捷的抓住,洛似尘只觉腕处被捏的巨痛,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到桌上。
      “你真的以为只用一柄小刀便可伤到我么?”宇文旻不屑的瞥了一眼桌上的刀,另一只手将洛似尘的腰猛的带向自己,火热的唇骤然封住了他急促的惊呼。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任洛似尘如何扭动挣扎,仍被牢牢禁锢在对方怀里。他只觉脑中象捅了马蜂窝一般嗡嗡乱响,越是急,窒息的越厉害。心脏象一面疯狂敲打的鼓,在滚烫的胸膛里激烈的狂跳,直到宇文旻的舌侵入他的口中,才想起用牙齿狠狠咬下去。
      宇文旻闷哼了一声,放开他的唇,却将他整个人压倒在书桌上,语气轻浮:“长夜漫漫,寂寞难销。既然洛大人不回府,不如我们共赴巫山观云雨可好?”
      洛似尘气的发抖,厉声道:“再不放开,我便要唤人来了!强迫朝廷命官,王爷不怕坏了名声么?”
      “你要喊谁?那些卫侍早不知歪到哪儿睡过去了,我本想治他们的罪,不过现在看来倒要赏他们才对!”宇文旻轻蔑的一笑,低下头去吻他的颈窝,“我劝洛大人还是省下些力气,若是喊哑了嗓子,一会儿岂非没了情趣?”
      洛似尘只读圣贤书,哪儿听过如此赤裸裸的调情,脸上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徒劳的左右摆头,想要躲开宇文旻,忽的看见刚才那柄小刀正躺在桌角。他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伸着手臂。指尖只勉强碰到刀身,只好一点一点向自己这边拨弄。那刀锋利无比,在他的手指上划出道道细小的血痕。
      宇文旻□□难耐,根本未察觉对方的企图,竟开始撕扯他的衣带。此举教洛似尘顿时心急如焚,手上用力一拨,终于将刀子握在手里,全未发觉手指已因刚才的动作而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宇文旻正沉溺于情欲之中,猛然瞧见面前横了一柄明晃晃的刀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洛似尘将刀比在自己的脖子上,殷红的血自关节紧绷得发白的手指缝隙中渗出来,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颈上,斜斜的流进领口,仿佛一串诡艳的红璎珞,一双明眸决然的盯着他。
      既然伤不了你,总有气力伤我自己!
      他知道,若再不住手,面前的这个美得凄绝的璧人就当真会割开自己的喉咙。
      待他两手刚一松,洛似尘便一跃而起,拉开房门,冲到廊上,厉声喊道:“来人!备轿!”
      直喊了三四声,才有一名侍卫自廊下迷迷糊糊的跑出来张罗。洛似尘逃命似的跟到外面,一头钻进软轿,急切的吩咐:“回九王府!”
      轿帘落下的一瞬,洛似尘看见宇文旻映在昏黄窗纸上的剪影,随着烛火的摇曳若虚若实,一如他今晚的眼神,教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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