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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第十章
      晌午时分,曛曛的热气自泥土中蒸腾出来,青石甬道被毒辣的日头烤得滚烫。为防刺客,宫中严禁栽种任何高大树木,整个皇城赤裸裸的暴露在中天烈日之下,孤立而残酷。
      洛似尘跪在勤政殿外已有一个时辰,汗水自他晒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划下,无声的落于青石版上,只瞬间就变成浅浅的水渍,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本意不愿淌这池浑水,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推到了风头浪尖,只得站出来主持大局。先命御林军将杜家上下严密封锁,再将杜氏父子押往刑部,宇文旻因是皇子,故监禁在王府之中。随后,他当即提笔草拟了一本奏章,写明事情原委及其中的蹊跷之处,恳请皇上明查。这本奏章连同在杜府搜出的皇冠和龙袍已递进宫去多时,而殿中的皇帝宇文政却既不昭他进去议事,也未见有任何旨意传下。
      整整半天,洛似尘滴水未进,此时已觉头晕目眩,却仍一动不动的跪着,后背已然僵硬。手指的刀伤还未来得及仔细处置,包裹在外面的手绢已被汗水浸透,刺得伤处钻心利痛。他略微垂首,一双眼睛直直盯在不定的某处,暗暗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去。此刻的宇文旻命悬一线,只有他清清楚楚的明白此人的无辜。不管怎样,玉佩是在他手里丢的,倘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宇文旻获罪,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
      忽然阴影一闪,将他胧在当中,洛似尘微微侧头,却见宇文昱不知何时进宫来了,似是有意无意的跪在他身侧稍后的地方,略比他高些的身量恰好为他遮住烈日。洛似尘知道不合礼数,于是默默向后挪了两步,将宇文昱让到自己前面。眼见宇文昱的肩膀一动,洛似尘忙伸手将他的袍服下摆按住,教他不能再退。宇文昱暗暗用力挣了挣,却不能动弹。洛似尘的伤指紧紧抠住他的衣襟,嫣红的血在月白色的绸缎上缓缓晕开。两人已有月余未见,今日为他人之事相聚,彼此仍不执一词,只不声不响拉扯的一件袍子。又过了不多时,宇文晨也到了,默默跪在宇文昱的另一侧,洛似尘这才将手松开。
      宇文旻惹上如此滔天大祸,大臣们与其他皇子皆惟恐避之不及,连大皇子宇文昊也不肯为他的岳父出面,巍峨的勤政殿前只有三个孤零零的身影执拗的长跪不起。宇文昱感激的看了七哥一眼,宇文晨会意的朝他笑笑,悄声道:“放心吧,三哥吉人自有天相。我刚刚去见母后,才来的晚了。母后也不信三哥会谋反,急着给父皇写条陈,我走时已写得差不多了,估摸一会儿便会叫人送来——”
      话音未落,忽见勤政殿内当值的太监赵公公自殿中出来,三人眼睛立刻一亮。赵公公走到他们跟前,尖细着声音道:“皇上口喻,命洛似尘全权办理此案,宇文旻、杜云秋、杜顼三人暂压刑部候审。”
      三人这才松了口气,忙叩头领旨。待站起身来,宇文昱便拉住赵公公求道:“我还有件急事要求见父皇,公公放我进去可好?”
      那赵公公已五十多岁,头发斑白,正是伺候宇文昱长大的,眼中满是疼爱。此时听宇文昱一说,无奈的摇头:“小王爷若是为三王爷的事,刚刚皇上也有一句话叫老奴说与王爷您,皇上说:‘九王爷与三王爷乃同胞兄弟,若卷入其中必难脱包庇之嫌,此事九王爷还须回避。’”
      宇文昱虽有些气馁,却仍想死缠烂打,不肯放赵公公走。宇文晨见赵公公着实为难,于是劝道:“九弟,父皇平日十分疼爱三哥,必不会草率论断的。况且三哥的案子交与似尘,你还有何不放心的?”
      宇文昱闻言颓然放手,恼火的狠狠跺了几下脚,赵公公趁机脱身,回勤政殿去了。宇文晨见宇文昱心绪焦灼,便说:“九弟若执意想见父皇,不如我们一同去储秀宫,请母后想想办法可好?”
      宇文昱一听立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不住点头,抬腿就跑:“对对对,咱们快去!”
      宇文晨被他扯住袖子跑,回头朝洛似尘苦笑道:“似尘,三哥就拜托你了……”
      洛似尘点头,只因心中记挂着一件事,无暇多说,也急匆匆的奔向刑部。

      刑部的人已接到圣旨,见洛似尘风尘仆仆的进来,忙捧过茶来。洛似尘一路奔波,早累的口干舌燥,也顾不上讲究,抄起茶杯“咕咚咕咚“牛饮了几口,便向一旁的几个副官吩咐道:“我要找一个人!”
      待他将刘五福的外貌特征讲完,几个副官全都面露难色。由于那晚夜色已深,此人的容貌看的并不清晰,就连刘五福这个名字或许也是假的,京城几万人口,这样找人简直如大海捞针一般。
      洛似尘也明白其中的难处,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刑部大堂里来回踱步。正要绝望之际,忽听有人犹犹豫豫的开口:“大人若要找刘五福,小人倒认得一个……”
      洛似尘猛然停下,向那人看去,原来是站在堂外的一名士卒,忙抬手招他进来。那人来到洛似尘面前,正要跪下磕头,被他一把拦住:“不必多礼,你叫什么?”
      “小人叫王柱,是在刑部看守大牢的,刚才到前面来办事,刚巧听见大人问话。”
      “你刚刚说认识一个叫刘五福的人?是怎样一个人?”
      “小人是在赌坊认识他的,这人出手极阔绰,有时一下输出三四十两银子,连眼都不眨,在那儿耍钱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
      “如此说来他可是哪家的少爷么?”
      “他哪儿是什么少爷啊,不过是个小厮罢了!”王柱撇撇嘴,轻蔑的说,“他家是前些年逃荒来的,就住在天桥边上,从小没爹,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具全,手脚也不干净,大伙儿都叫他刘五毒!他娘前年也得病死了,留下的那点儿家底全叫给他败光了,穷的差点要饭。这不去年才在大王爷府里寻了个差使,一下子就抖起来了。”
      洛似尘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问:“他既如此不堪,为何大王爷还留他在府里?”
      “嘿嘿嘿嘿,还不是靠那张脸么!”王柱猥亵的笑了两声,阴阳怪气的答道。
      洛似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这刘五福竟是大王爷宇文昊所豢的娈童……如此一来,本来毫无头绪的事情此刻竟渐渐显出眉目来了!
      洛似尘心中暗喜,可转念又为难起来。刘五福既在宇文昊的王府,恐怕要抓他便没那么容易,宇文昊势必百般阻挠……
      王柱接着又说:“大人若要找他,到赌坊去便可,他白天必在那里赌牌九。”
      洛似尘点点头,心念事不宜迟,以免夜长梦多,生出什么变故来,当下命人即刻去赌坊捉拿刘五福。
      过不多时,便见两名衙役压着一人进来,那人似是不服,口中骂骂咧咧个不停。来到堂上,那人终是挣不过,愤怒的瞪着洛似尘,骂道:“你敢抓老子?你可知老子是谁吗?!”
      洛似尘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认出此人正是那晚自己遇到的孝子,只是神情却大大不同。那晚的刘五福五官端正,老实且诚恳,今日这人样貌虽无变化,眼角眉梢却透出一种难以言表的诱惑之色,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含情脉脉,两道秀眉斜斜飞入鬓角,却透着些许凌厉,一缕妩媚自微微上翘的薄唇缓缓轻逸而出。身上罩的是一件剪裁极合身的淡红夏衫,袖口和下摆暗绣着朱红的美人蕉,整个人就只是一个艳字。衣着虽华丽,言谈举止却粗鄙不堪,似是没受过什么教育。
      洛似尘示意将他放开,刘五福狠狠甩开官差,低头将皱成一团的衣裳随便的扯了扯,这才斜睨了洛似尘一眼,鼻孔重重哼了一声,傲慢的将头扭向旁边。
      洛似尘并不以为忤,微微一笑道:“刘五福,你可还记得本官么?”
      刘五福听得此话不禁有些奇怪,上上下下又将洛似尘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认出来,面上划过一丝尴尬,眼珠随即骨碌碌转了几转,妩媚的一笑:“老子……小人与大人素昧平生,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吧?“
      洛似尘从未见过如此烟视媚行的男子,不免有些无措。更令他吃惊的是,眼前这个刘五福竟教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宇文旻!
      仔细再看,宇文旻的长相却又与他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这种感觉因何而来?
      实在是怪事……
      时间紧迫,不容这样再兜圈子,洛似尘定了定神,一拍桌子喝道:“刘五福,那日你诓骗本官、又偷走本官随身带的玉佩,还不快从实招来!”
      刘五福听了之后露出一脸惊愕,神情无辜:“大人在说什么?小人怎么不懂?”
      洛似尘知道面前这人是惯于说谎的,面上一寒,冷笑道:“好,本官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接着,他大声喝道:“来人,将他拖出去杖责二十!”
      刘五福闻言身子一缩,却依旧嘴硬,不停骂道:“老子可是大王爷府里的!你敢打我?!你——”
      不等他喊完,两旁已有衙役上来扭住他的胳膊硬给拖到外面,扒下裤子狠狠打起来。
      听着刘五福哭爹喊娘的叫嚷,洛似尘虽不忍,却深知此人无赖,只好硬起心肠。还没打几下,忽听行刑的官差惊恐的声音:“大人!他……”
      洛似尘听出语气不对,忙跑到堂下一看,只见刘五福正趴在地上,面如金纸,紫黑的血痕自七窍缓缓渗出……
      最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心里一沉,厉声喊道:“快!快请大夫来,他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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