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盟》殷子期

9、第九章

　　第九章
　　杜府位在皇城西面一条幽静的巷里，门上朱红的漆已有些剥落了，主人却不肯重新整饰，朴素得丝毫不象朝廷一品大员的府邸。刑部尚书杜云秋此时正在花厅慢条斯理的品着茶。这种极品龙井采自西湖东畔的二十株百年茶树，一向只是进贡皇家的御茶，就算有少部分流入民间，每两至少也要三千两银子，比珍珠宝石还要珍贵。因杜云秋好品茶，杜家每年都要买上三两斤。只是从不拿出来奉客，就连几年前皇上驾临，也只捧出些优质绿茶。而宇文政不但不恼他怠慢，还为此将他大大褒奖一番，夸他清廉勤俭，还御笔亲题了一幅对联赐给他。
　　杜云秋捧起茶杯，两眼瞧着那挂在花厅正中的御联，面露得意之色。为官几十年捞到的家财不计其数，却仍能落得个廉洁的美誉，全仗他的巧心经营。想想前几月那个宇文旻还想利用袁经纬搬倒他，真是自不量力。所有搜刮来的家财全部藏在外省，从来都不曾进府，不要说调查，就算真的来搜他的家，也管保他们连一两金子都找不到。那袁经纬的胞妹也已给自己逼着跳了井，一了百了。
　　这时，自外面进来一个衣着光鲜年轻男子，细眉细眼，神情轻佻，一看便知是个纨绔公子，正是杜云秋的独子杜顼。
　　“儿子给爹请安。”杜顼说着，大喇喇的做到茶几的另一边，抄起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杜云秋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一眼杜顼，不禁心生烦闷。他此生最失败的两项投资，一个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另外一个便是女婿宇文昊。当初看准了宇文昊是皇长子，必是要立为太子的，才将独女杜琳嫁给他。哪知皇上宇文政却迟迟不肯立太子，而这宇文昊生性好色，府里姬妾美妓成群，对杜琳根本不闻不问，且听说近年来愈发荒唐，竟在府中公然豢养男宠，继位的希望已日益渺茫。可笑的是，这个大王爷虽与自己的女儿不和，跟自己的儿子臭味相投。
　　那杜顼又拿起桌上托盘里的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半伏在茶几上笑嘻嘻的说：“爹，昨晚上姐夫送了盒好东西来，作的可精巧呐！等会儿我叫人拿来给您瞧瞧。”
　　杜云秋听了脸色一变，怒道，“你们又搞什么勾当？！早说了最近不太平，都老实着点儿，你们怎么不听？！”
　　杜顼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我说爹，您也太草木皆兵了吧，袁经纬脑袋都掉了两个月了，还能有什么事？”
　　杜云秋气的胡子直颤：“别人千方百计想要咱们的命，你们俩倒好，把证据送到人家眼皮子底下了！那宇文旻是省油的灯吗，他只杀袁经纬不过是想叫咱们放松警惕，咱们家周围净是他安插的眼线，你前脚把东西收了，后脚人家那边就能得到消息！昨儿宫里传出信儿来，说宇文旻给皇上递了密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抄家了！”
　　“可您不是说过，咱们和大王爷是亲戚，他动咱们就是明摆着要对付大王爷，当今皇上最看中仁德，他不会教自己落下个残害手足的恶名吗？”
　　“道理是如此，但那宇文旻诡计多端，谁知道会耍出什么手段！”
　　“那我赶紧叫人把东西送走……”
　　“你能送哪儿去？送到哪儿都有人盯着！”
　　“那、那怎么办？”杜顼挠了挠头，没了主意。
　　“唉……”杜云秋无奈的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先藏在稳妥的地方，以后再见机行事吧。“
　　“这个呀，我早就……”
　　还未说完，只见管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结结巴巴的报告：“禀、禀老爷，三王爷带着兵把、把院子给包围了！”
　　“什么？！”杜顼手里的苹果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面如土灰的转向杜云秋，“爹，这……”
　　“慌什么！”姜还是老的辣，杜云秋虽也吃了一惊，神色却依然沉着，向杜顼喝道，“形势还未明了，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杜顼不敢吭气了，只手足无措的看着他爹。杜云秋便对管家吩咐道：“你到前面去，对三王爷和洛大人说我随后就到。”
　　管家领命退了出去，杜云秋沉着脸，倒背双手在房中踱了几圈，这才站住，冷笑着自言自语：“宇文旻，老夫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便要抬脚往外走，杜顼赶紧跟上来：“爹您放心吧，那东西我藏在一个稳妥处，就算被他们找到也不怕……”
　　“杜家迟早要被你给害死！”杜云秋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出花厅。
　　一进正厅，杜云秋的脸上已摆出一头雾水的困惑，满脸堆笑道：“三王爷，洛大人，你们这是何意啊？”
　　宇文旻神情甚是严峻，语气却极恭敬：“杜大人有所不知，昨夜有一飞贼潜入宫中，盗走了好几件高句丽国的贡物！”
　　“哪里来的飞贼，竟如此胆大包天？！”杜云秋惊讶的张大嘴，“可将他抓住了？”
　　宇文旻摇了摇头：“这飞贼身手了得，宫里那么多高手都抓不到他，只看见他朝这边逃了，却到处也搜不到。因昨夜至此刻城门一直未开，他定然仍在城中，想必是躲到人家里了。”
　　杜云秋的脸色霎时发白：“王爷是说那飞贼现在我府里？！”
　　“杜大人不必惊慌，旻只是猜测而已。只因这附近只有杜府一所大宅，躲藏起来较不易被发现。况且这贼有武功，旻只怕他会伤及杜大人一家，不得已才带兵进来，得罪之处还望杜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洛似尘见宇文旻面不改色，将事先编好的借口流利的说给杜云秋，不禁颔首。不管宇文旻为人如何，却的确有过人之处。
　　“王爷太客气了，只要老夫力所能及的必当全力配合，况且王爷也是为杜某着想，哪里谈得上得罪二字？。”杜云秋忙摆摆手，“一切但凭王爷吩咐。”
　　宇文旻一听此话也不再客套，对杜云秋道：“那么请杜大人将府中内眷全部请到偏房，免得一会儿搜查时被这些侍卫冲撞了。”
　　“好的好的……”杜云秋一面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一面吩咐管家照宇文旻的话去安排。
　　不一会儿，一切安排妥当，宇文旻便对垂手立在一旁的曹督统道：“传令下去，若是有人敢对杜大人府中的人无理和顺手牵羊者一律严惩。”
　　“是！”曹督统领命出去，指挥手下兵士开始搜府。
　　外面剑拔弩张，正厅里气氛却异常和谐。杜云秋命人端上茶来，慢条斯理的与宇文旻和洛似尘聊起闲话。可他的心却如波澜起伏，早已飞到外面去了。宇文旻所说的事情八成是杜撰，宫里和刑部都有他的眼线，宇文旻上密折的事就是御花园的执事太监吴公公透露给他的。若宫里果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说？可宇文旻的说辞于公于私都无破绽，叫人无法发作，此刻也只能先装傻。别的不怕，唯一叫他没把握的便是儿子昨晚拿进来的东西，但愿不要是什么出格的东西才好。不过，这个荒唐儿子和荒唐女婿也真保不齐弄出什么荒唐事来。想到此，杜云秋不禁斜眼瞅了一下杜顼。杜顼可不如父亲那般沉的住气，眼珠不住向外瞟。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外面却没有报来任何异常的消息，宇文旻本在气定神闲的品茶，此时也不禁露出焦躁之色。
　　又过片刻，曹督忽然统急匆匆的进来，禀报道：“王爷，西院佛堂内外宽窄不一，似有密室。”
　　“哦？”宇文旻一听顿时双眼放光，将茶杯朝桌上重重一磕，向杜云秋道，“杜大人，此事你可知晓？“
　　杜云秋脸色也是一变，忙说：“那是存放经书和佛器的储室，不过建的巧妙些罢了，谈不上是密室。”
　　“不可大意，那飞贼异常狡猾，说不定就藏身在这个隐蔽的处所！”宇文旻说着转向曹督统，“立刻派人包围那里，严密勘察！不但要找人，也要注意赃物！”
　　看着曹督统领命出去，洛似尘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莫非那佛堂中所藏之物，便是宇文旻今日大动干戈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他向杜氏父子望了望，只见杜云秋正轻轻吹着杯中浮起的茶叶，端起的茶杯遮住了大半个脸，眼睛也不曾抬起，似是心静如水，可那微微颤抖的手却昭彰着强烈的不安。而杜顼却全是另一番神气，脸色苍白，鼻尖额头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半个身子已离了椅子，想站起来，又怕被人怀疑。
　　宇文旻也注意到他的忐忑，微微一笑道：“杜公子不必担忧，旻今日所带的是御林军中最出类拔萃的兵士，决不会叫那飞贼在这里逞凶。”
　　“那当然、那当然……”杜顼半晌才意识到宇文旻在同自己说话，心不在焉的敷衍着，仍伸长脖子不住向外张望。
　　杜云秋不满儿子的慌乱，正要开口呵斥，却见曹督统带着一名兵士进来。那兵士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些暗红色的物件。曹督统命那兵士将托盘送到宇文旻面前，跟着说：“禀王爷，密室无人，只找到这些零散的念珠。”
　　宇文旻拿起一个红木念珠看了看，又放回去，问道：“都搜遍了吗？”
　　“是，所有地方都搜过了。”曹督统老老实实的答道。
　　宇文旻的脸上显出掩饰不住的失望，转身向洛似尘道：“洛大人，你看……”，
　　洛似尘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却咽进肚去。他冷眼旁观，见那杜顼在宇文旻拿起念珠时紧张的捏住座椅扶手，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枚念珠，而当宇文旻将念珠放回托盘，立刻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浮出得意之色，便断定那些念珠一定有问题，可宇文旻却并未注意到。他本想提醒宇文旻留心，可转念一想，此事是非曲直未定，自己又何必卷入这场皇子之争呢？便改口道：“但凭王爷定夺。”
　　宇文旻沉吟片刻，才站起身来，向杜云秋拱手道：“杜大人，既然盗贼不在此处，旻自当赶到别处再找，就此告辞。忉扰半日，还望杜大人见谅。”
　　杜云秋此时方安下心来，忙起身笑道：“哪里哪里，三王爷为朝廷的事奔波，杜某绵薄之力未献，实在惭愧。”
　　宇文旻已没有心情在此客套，有些负气的大步流星向外走，一个不留神撞到刚才那名兵士身上。那兵士手中的托盘一斜，盘中几十枚念珠顿时稀里哗啦的散落在地，滚的到处都是。其中七八枚落地之后又弹了几下，突然裂成两瓣，自里面竟滚出龙眼大小的珍珠来，颗颗耀眼夺目，一看便知价值连城，在场众人全都变了色，杜顼更是面无血色。
　　宇文旻本已走到门口，也猛的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异样。几双眼睛望过来，全都在等他开口。他缓缓走到那堆散乱的念珠中间，锐利的眼睛在地板上四下寻找，却好象并不留意那几颗珍珠。目光很快停留在一处，宇文旻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四处敲了敲，明显的，某一处的声音与别处截然不同。他的眼中复又一亮，站起身来命令道：“将这里给我撬开！”
　　曹督统忙叫来几个兵士，按宇文旻所指的地方忙起来。洛似尘不禁暗暗吃惊，宇文旻竟能从几十个落地的声响中听出异样，该是何等的敏锐？！
　　很快，地板中出现一个空穴，几名兵士从中抬出一只木箱来。众人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它，箱上的锁被砸开，掀开箱盖，自其中拿出东西令所有人“啊”的叫出声来，其间还有茶杯落地的破碎声。只见那兵士手中捧的，竟是一顶龙冠！
　　杜氏父子早已面无人色，杜顼更是瘫软在地上。宇文旻转向杜云秋，目光如剑：“杜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杜云秋只觉天旋地转，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着，兵士又从箱中取出一件龙袍，刚一抖开，却从有一件东西掉到地上。洛似尘定睛一看，顿时惊呆了，那自龙袍中掉出来的，竟然是宇文旻昨晚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块玉佩！
　　他下意识的向怀中摸去，果然只剩下一枚。
　　此时，忽听杜云秋冷笑了两声，阴恻恻的说道：“三王爷，你昨晚将箱子送来托杜某代存几日，杜某好心答应，却不承想你竟要借此陷害于我！只可惜老天有眼啊，呵呵呵呵……”
　　宇文旻死死的盯着地上的玉佩，嘴唇紧抿，面如死灰。

　　后面的偶要补一补BUG再放上来。。。早就知道会头大了。。。-_-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