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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荷华媚 ...

  •   谨慎起见,我默认了扶封的新名字,每次喊出口,手掌心跟挨了一针似的刺挠又别扭。
      韶绎第二这个名字被众人叫惯了的时候,潜移默化受感染,我也就耳顺了,不再觉得有多别扭。
      仙仙问我,人随着名字长,你在什么时候给你家宝贝取了这么个恰到好处的名字?韶绎第二,虽有盗名之嫌,盗得好,盗得妙。恍惚间乍一看真真如天神降临。
      我心想,扶封盗名盗得好又妙,我差点魂飞魄散死翘翘。
      公子韶绎的大名太招摇了,扶封叫什么名字不好,篇偏挑中韶绎第二这种极度敏感的名字。真怕哪天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端。
      我拿黄鼠狼来做例子,黄鼠狼这绰号是我取的,跟大名鼎鼎贵气十足的皇甫凉大侠不说南辕北辙吧,起码足足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尽管名字如此恶俗,他不还是顶着一张英俊鲜嫩的脸招摇撞骗。我把招蜂引蝶这四个字完全吞进肚子消灭掉并确保它不会自我口中冒出之后继续苦口婆心地跟仙仙说:名字与人品完完全全没关系。
      嘴上劝着仙仙,我倒觉得仙仙说得在理,人在某种程度上貌似真的随着名字长。
      仙仙体态纤瘦婀娜,巴掌大的白净瓜子脸,小蛮腰不盈一握,怨不得黄鼠狼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青梅半缘仙,名副其实。
      北郭有一位抬棺材的姓熊名二虎的小哥,全名熊二虎。据传此人幼时体弱多病,当街卖猪肉的二虎他娘寇四婶为了让他好歹多活几年,不至于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辛酸,就给二虎取了这么个名字,取生龙活虎之意。
      果不其然,这小哥长得虎背熊腰、膀宽腰圆。二虎五大三粗的模样让熊家老两口乐开了花,体格倍儿结实不说,既能在肉铺上搭把手,也有力气继承老爹的衣钵抬棺材。
      如若不是后面的故事,我也不会对熊二虎有如此深刻的印象。
      天有不测风云,他背老娘去看病的时候走得急,踩了朱屠户家的小女儿一脚,不想竟把这女子踩跛了。朱屠户暴跳如雷,扣下寇四婶,非要扒了熊二虎的皮不可。熊二虎给朱姑娘一步三叩头,九尺男儿哭哑了嗓子,说只要老娘平安无事他愿做牛做马做小姐一辈子的轿夫。
      朱屠户不依。他们家雇几十个轿夫都不在话下,多他一个何用?小女儿虽颜色姣好,说跛就跛了,婚姻大事必要受牵连。小女儿看熊二虎憨厚老实,两人年龄相仿,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带着万贯嫁妆忍泪嫁了。
      熊二虎因祸得福,得了媳妇儿,第二年又添了个白胖娃。二虎爹娘没巴望着儿子能娶上媳妇,如今抱孙在怀,天天笑得合不拢嘴。这朱家幺女是读诗书长大的,孝敬公婆守礼持家里里外外打点得妥妥帖帖,老有所养、少有所依,没几年熊家就发达起来了。
      自从姑娘下嫁以来,熊二虎替姑娘叫苦,立誓不让媳妇儿跟着自己受罪,他不知怎么疼媳妇儿好,时时刻刻揣在心窝里暖着那是肯定的,街上的珠宝首饰,但凡自家内人多看了两眼的,必定记在心里悄悄买回家……他傻里傻气的爱激起了对方的情。夫妻举案齐眉,小日子过得让街坊邻里羡慕不已,再无人笑说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熊二虎发家之后,有不知趣的媒婆前来说亲,富贵人家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年轻漂亮的姑娘有的是,何必执迷于一个跛子。熊二虎铁青着脸将媒婆请了出去,回头跑到房里抱着媳妇儿的跛腿下跪,说俺这一辈子没啥遗憾,就是害苦了你,俺不会说好听的话,就想对你好,今儿好,明儿好,等咱俩都老了,一样好……
      我把这熊二虎的故事说予仙仙听,她哭得稀里哗啦,前襟湿了一片,我哄都哄不住,左右回顾连哄带劝生怕被黄鼠狼瞧见。
      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福气,譬如仙仙。
      仙仙比我小两岁,性情中人一个,高兴就笑,难过就哭,在正德镖局和黄鼠狼的宠护下就像是一匹素净的白绫。直爽的性子让人不自觉地去亲近宠溺,大伙儿亦可以轻轻松松纵容她的任性。你不会和她较真,她也不会与你生气。
      仙仙哭完了,抹干净眼泪,红着眼睛对我说:跟我练武去!就是因为你武功不好,人长得比她们美,又比她们机灵才被人毁了容。冤有头,债有主,朱姑娘跛了还能嫁给熊二虎,你是被一姑娘划花的脸,找谁负责去?你就是反过来再在伤你之人的脸上划几刀也换不回你原本的容貌。有了好功夫才不被人欺负。亏了你家韶绎第二不嫌你丑,风尘仆仆找到你,死心塌地跟着你,你对他好一些,当心他被别人抢走了。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
      我左耳朵听进,右耳朵钻出。我白檀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
      如果打灯笼能碰上第二个的话,我愿意走夜路,不会再掌灯。
      一个就够我难受的了。
      仅一个,就已经让我变得不再像我自己。
      不能看见他,不能和他靠得太近,不能听他的声音。可看不见他会想得想要哭,靠得再近也不觉得过分,听不到他的声音会空虚,会寂寞,会陷在回忆里出不来,会——自欺欺人。
      破相后我反倒释怀许多,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不再奢望什么,也不再为什么难过。仿佛韶绎第二天生就该是断袖,我天生脸上就带疤,痛一会儿就好了,太遥不可及了,慢慢地,兴许就会心灰意冷了。
      也就不再纠结得发疯。
      不去想,不去感知,似乎就会忘了我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
      对,没有扶封了,取而代之韶绎第二。
      我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只有我喜欢的人,没有我爱的人了,不该也不能有我爱的人。我不会一辈子呆在这里。
      暗示的多了,仿佛就真的放下了,能以平常心去对待了。
      扶封做“韶绎第二”做的心安理得,我满心满怀的憋屈无人诉说。
      人前,我是他的主子,我到哪儿他跟哪儿,亦步亦趋的乖顺模样很是替我长脸面。韶绎第二只限于让我晾晾主子的空壳。
      人后,我跑前跑后给他端茶倒水、揉肩捶背,稍稍不顺他的意,那卖身契就要在我眼前迎风呼啦一两下,我的小心肝就要跟着抽那么一抽。赎,他说无价;抢,没那本事;只是打破牙齿活血吞了我还可以受得住,在嘴皮功夫上面,他是不把人堵到南墙不死心。你讨好十句话,他不肯搭理一句,等你准备收拾收拾七零八落的脸面解甲归田之际,他冷不丁蹦几个字儿,所有重整旗鼓卷土重来的心思全没了,只一味节节败退,气噎到再也说不出话。
      韶绎第二和公子韶绎对我的态度大有差别。我人住在鼎麟宫时,困了有软榻安眠,醒了有美食可餐,闷了有小白脸闲聊唠嗑,还有公子韶绎一日三遍嘘寒问暖,享受的是鼎麟宫主子的待遇。每次拌嘴,公子韶绎必败,如若仍觉不快,大可以对其大吐特吐不满之意,却不必担心他会还口,更不必担心他有恼意。
      并不是谁对你好,你就会喜欢谁。爱谁喜欢谁,由不得人去选择。早在理智权衡利弊之时,心就擅自做出了决定。
      无奈之时,我都会自问:我怎么会爱上韶绎第二这样的人?自虐吗?
      很久之后,我才悟透:没经历过大挫折,没摔至遍体鳞伤的人都这样。
      黄鼠狼为了省下一间房的银两,硬把韶绎第二塞到我房里住下。做长久之计,我咬咬牙自己掏银子为韶绎第二弄了一间上房。
      黄鼠狼这家伙为了顾全自个儿的脸面,表明他不在乎这点房钱,只存成人之美的心意,硬说我另定房间,还定上房,是对他黄鼠狼莫大的侮辱,于是他采取威逼利诱君子不齿的下三滥手段让掌柜的把我为韶绎第二定下的房间收了回去,倒打一耙给我安上了个薄幸的名声。
      我让韶绎第二说句话表个态,毕竟单住一间上房比跟我挤一间房要舒适太多。
      韶绎第二一改对我不理不睬的常态,无比诚恳地妖言惑众,口口声声站在仆人的位置上为“主子”我着想。深知内情的我都禁不住为他冠冕堂皇的说辞所动容。
      果不其然,仙仙听后唏嘘一阵,一步三叹仆人易有、韶绎难求。
      等到房门一关,只剩我和韶绎第二“主仆”时他,毫不客气霸占了唯一一张床,床帏拉得严严实实,声色俱厉再三声明不准靠近“他的”床半步,在门口给我置了一张硬榻。在鼎麟宫鲛绡居里,我还是能占据大半张床的,虽身侧有人分枕而卧,但那人依着我的睡姿随时变换位置,和我一人独睡无异。
      而如今,我与床的缘分已尽。
      同住一间房,方便我‘守夜’,方便我白天黑夜听令行动,方便韶绎第二对我呼来喝去不被人发现,更方便拿我一个人当八个人使唤。
      我最大的用处就在于,只要他离开,我就要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呆着,造成他也一直在房里,不离我左右的假象。
      不知是他时机把握的好呢,还是我生来悲催,一番倒腾下来,没被任何人撞破不说,连个起疑心的人都没。
      中饭。
      我对黄鼠狼假以辞色:“你去跟掌柜的说说,要两间房。我与韶绎第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方便。”
      “有什么好不方便的!你们住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伙儿都能理解。野外露宿,地为床天为被四野无人,你怕得要死吊着人家脖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孤男寡女肌肤相亲有诸多不便?这会子提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小两口闹不和要分居呢!”黄鼠狼单手遮住半边脸,八卦劲儿特浓,“你们夫妻没闹不和吧?”
      “说话也不怕咬到舌头。那什么野外露宿、同床共眠,你和仙仙的私密别硬凑我头上。你等着,我和仙仙说说这事儿去。”
      “别冲动,真是的,那么冲动干嘛?有事好商量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因为和仙仙的赌约输尽了钱财,人家穷酒鬼是穷得叮当响,喝酒起码能排出几文钱,你这厮钱袋空空,叮、叮不起来,当、当不起来,你是一个子儿的酒钱都拿不出,不如穷得叮当响的酒鬼呢!韶绎第二的房钱是我来掏,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黄鼠狼鼻孔里出气,阴阳怪气地哼哼:“吾那素把钱给准娇妻保管,不素丢了不素被人抢了,一家子人谁跟谁捏~”
      “哦~酱紫哟~我看没必要跟你商量了,我就把你说着的这些换给仙仙转达转达,让她把下下个月乃至下下下个月的银两一并帮你管着。”
      “等!等等!好说好说,就咱们这关系,什么事儿都好说。”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今儿晚上我就要个准话。”
      黄鼠狼嘴巴里的牙签从左挪到右,右从右换到左,他收起翘着的左脚,把牙签吐了出来。
      我就猜到这事已经谈妥了。
      “白檀”韶绎第二轻得不着边际的声音飘进来,目光掠过黄鼠狼的脸,对我笑了一笑,“仙仙姑娘叫你们去厢房。”
      韶绎第二这么一笑,我的心肝跟着跳了三跳。
      “他说白檀就白檀?”黄鼠狼挑着尾音问,一肚子坏水又开始往外冒。
      “他不说也是白檀啊。”我草草结束对峙局面,去慰劳我咕咕叫的肚子。
      厢房。
      店小二束手站在一旁。
      “其实……我不怎么吃荤,你们看着添吧。”我面对着四盘素菜,病怏怏地捏住筷子挑起一片菜叶。
      “皇甫少侠我最不喜肉腥味儿,近日没甚胃口,你们爱吃清淡就点好了~”
      “小二,我们要小葱拌豆腐、清炒土豆丝儿”仙仙回过头来添了句,“忘了说了,今天我做东。再来盘海米油菜,不要放海米——我只要海米味儿——”
      “小二!!!……鲈鱼……”我极婉转的暗示,“鲈鱼是韶绎第二的——”不顾韶绎第二斜飞过来的一眼,我坚持把话说完,“最爱~”
      “……红烧肉……仙仙,你看你太瘦了,多补补。”
      “龙虾!”我喊,“韶绎第二也喜欢龙虾!”
      “蛤蜊!”黄鼠狼挥着筷子,“仙仙喜欢海鲜味儿~”
      “荷叶鸡!”
      “糖醋排骨!!!”
      ……
      ……
      “你们两个人,简直——简直——”仙仙说不出话来。
      “大胃能容?”
      “英豪海量?”
      “本姑娘不是吃素的。”
      “本少爷无肉不欢。”
      仙仙忽视我与黄鼠狼的存在,迈着纤纤细步挪到韶绎第二面前,用七分缠绵三分柔情的仙仙绝伦小调征询:“公子,你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叫。”
      “我饱了。”
      “人家也饱了。”仙仙抬手叫住欲离去的店小二,“小二哥,我们什么都不要了~都吃好了~”
      “把碗筷盘盏顺带收去。”韶绎第二在盥洗盅里净了手,吩咐。
      我拿起筷子扫荡饭菜的手在韶绎第二的最后一句话上瞬间失去了握东西的能力。同一瞬,黄鼠狼饥肠辘辘的不雅之音绵长悠远。
      回房之后,我反插了门,一想到从今往后我能睡个安稳觉就喜不自禁,明日不睡它个日上三竿绝不起床。
      我抱着小手炉贼兮兮笑了一番,褪下外衣、中衣、里衣,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思量着一会儿进了被窝把肚兜也脱了,滚到被子里打成卷儿暖暖和和睡到大天亮。
      美滋滋撩开床帏,我迫不及待往床上倒,倒了半晌都僵持着一个姿势。
      我一定是冻僵了,出现了幻觉。
      韶绎第二拢了拢白亵衣,瞥了我一眼,别过脸去,他推开锦被,慢慢转过头来自下往上看,顿了顿,对上我的眼睛,突然深皱眉头,呼啦一下拉合床帏把我挡在外面,动作毫不迟疑。
      手抖得不听使唤,我胡乱裹紧外服去砸黄鼠狼的门,脑袋仍旧卡在韶绎第二拉床帏前极其细微的吞咽动作上,那喉结动得太不是时候。
      砸了半天里面没半点动静,不大不小地说了声‘仙仙,这么晚了你在黄鼠狼门前做什么’,就听见里面咚咚咚的声响。黄鼠狼赤脚打开门,探头左右瞧了一瞧,“仙仙人呢?”他揉揉惺忪睡眼,随即裹紧了自己的亵衣,跳离我三步远:“你骗我!你、你想干嘛?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你不是说事情办妥了么?那现在躺在我床上的人是谁?!”我冻得牙齿打颤,咬字像是咬牙切齿一样,嘴巴边上冒出的团团白雾完足以让我想象得出自己蒙了一层冷霜的嘴唇。
      提及床,我就要死不死地反复想韶绎第二特别到极致的动作,越想就越觉得寒气侵脑,一阵阵发昏。
      “这能怪我吗?我明明就是照你们的意思来的。你家那位插了句‘白谈’,你没吭声,不就是相当于默许了嘛!保险起见,我还特地问了你一遍‘他说白谈就白谈?’你当时也回了,说‘他不说也是白谈啊’。这样下来,我要硬给他另安排一间房,大伙儿不说我棒打鸳鸯嘛!”黄鼠狼揉揉冻红了的鼻尖,突然探过前身定睛瞧,“哈哈!你睡觉居然流口水!都多大的人了!”
      这下我脑子热乎了,不仅热乎了,还搅成了一团浆糊。我流口水了……吗?我!流!口!水!了!!!
      “我不管。”
      我话音刚落,黄鼠狼已经趴倒在了自己床上,压住棉被,摆出大字型,死拉硬拽都一动不动。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宁愿冻死也不会把你的被子裹身上,更别说躺在这张床上睡觉了。”
      “嘿嘿,多谢多谢!告诉你得了!我这人吧,特善解人意还特会看眼色办事!未卜先知你不稀罕这破床,我忙活了一天也累,就躺下了。”黄鼠狼翻了个身,双手垫在后脑勺下面,翘高腿吹口哨。
      “是因为站着说话腰疼么?”
      “……差不多……就这意思……”
      “皇甫大侠,去叫醒掌柜的要间房呗?”我上前推推他。
      我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有疤,以这副样子去敲店家的门,一准把店主吓晕。
      “呀!你家韶绎第二都帮你宽衣解带了,你就凑合凑合睡一晚上有什么难的?大侠我没空。两条路:一、回去睡觉有事天亮再说;二、在外面冻着。我要睡觉咯喂!哎呀呀,这被窝真他娘的暖和!”
      不吃软的只好来硬的了!
      我坐在床沿,把一壶冷茶泼到黄鼠狼床上:“我也给你两条路:一,问掌柜的要两间房,你一间,我一间,房钱我出,大家相安无事。其二,你好好睡着,我去提壶滚烫的水来,这次不往床上泼了,你猜猜我往哪里浇?我是无所谓啦!大不了去找仙仙挤一间房。哎呀呀,这大冷天的,被窝不一定是个暖和的地儿啊~”
      黄鼠狼被热油烫着似的跳下床:“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嘛?就冲你那鬼机灵劲儿,用来对付谁捞不着便宜?偏偏逮着我欺压个没完,以为大侠我是吃素长大的吗?”
      黄鼠狼絮絮叨叨出去了。
      一个手炉塞到我手中,我头也不回地夸:“看不出来你倒是挺贴心的。明儿我在仙仙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仆人伺候主子是应该的。倒是你,不让人省心。”
      手炉骨碌碌滚到地上,一字不漏把这别有深意的话混着特别的嗓音收紧耳朵里,我连回头的勇气都没了,抖擞精神蹲下去捡。
      “我来。”
      韶绎第二把搭在手臂上的斗篷抖了一抖,披在我身上,双手按在我肩膀上顿了那么一顿,我疼得抽了口冷气,第一反应就是看看房里有没有其他人在。
      黄鼠狼从门左边飞快晃到右边,再从右边度到左边,如此重复来回,就是不进门。
      婉约路线一向是走给人看的。
      悟出端倪的我这才转眼瞧韶绎第二警示意味甚浓的冰寒眼神,里面压抑着类似于不耐烦和隐忍的情绪,他背对着黄鼠狼,弓下腰,一手揽住我的胳膊,侧脸说话的时候鼻息可以拂过我的耳朵,亲昵却不过分,像极了内心自责的仆人安慰受惊的主子。
      黄鼠狼在门旁咳嗽两声,等韶绎第二拿开手退出几步之后讪讪地对我说:“我去叫掌柜的的时候,顺便敲了下你的房门。所以——我没想到韶绎第二还醒着啊,我以为他睡熟了!你不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吗?”
      我忍住冲上前掐死黄鼠狼的冲动,指了指黄鼠狼,伸直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
      “姑娘啊,凌云山庄的庄主三日后要出门。去接他寄养在外地的千金回府……老身揣摩着呀,这不,公子韶绎的生日就要到了……”
      “您老打住。”我一口气喝光杯中茶,把三十两银子推到王婆面前,“以后就不能常与您聊知心话啦,有什么新鲜事儿,还望您多留心着。”
      “啧啧,姑娘真是个难得的爽快人儿,我这婆子也不好多说什么。我看姑娘的面相好,日后必要大富大贵,不期哪日做了公子韶绎的内人呢!”
      按众人的想法,这势必是对一个姑娘最大的奉承,可惜,她奉承错了人。
      “您老客气”我摸出给她准备的二十两银子,听她这么一奉承,只推过去了十两……
      这王婆的消息最是灵通,只有一点不好,她揣摩出来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不可靠的。
      把凌云庄主的事儿委婉含蓄地提了一提,黄鼠狼一反常态说要请客,上午请了下午请,今请了明儿请,好吃好喝好玩的一条龙全请了。我说不去他拉着拽着哄着骗着也要带上我。
      过了几日,黄鼠狼在云雀街的织锦铺给仙仙裁了几身衣裳,顺道拿着我的衣服比照着裁了两件,韶绎第二去拿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黄鼠狼问我:“我待你好不好?”
      “唔”我起了一身的小米粒,思及织锦铺的衣裳都是天价,我都能和仙仙一个待遇了,于是点点头,“还可以。”
      “我要有难了,你帮不帮?”
      “不帮”
      黄鼠狼黑下脸来,“镖主失踪了……三件宝贝都在他老人家手里。”
      “……”我的脸更黑,当下就想甩袖走人,“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这话问了也是白问。
      韶绎第二能顺利留下来,和宝贝不在黄鼠狼手中不无关系。
      黄鼠狼合十手掌:“别闷弯子了。你不就等着我开口认错呢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是小混混一个,哪有能耐帮到你。”
      黄鼠狼蜷手抵住下颚,皱眉又展开额头,露出少见的郑重神色:“我查了好久都打听不到一点镖主的消息。四天前在酒馆,我遇到了一个神秘人,神秘人跟我说你是极聪明的人,很有本事,要我好好把握。”
      “啊哈哈,我还有神秘崇拜者?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他跟我说你善灌迷魂汤,装疯卖傻打哈哈的时候,最该堤防。别跟我说你不懂江湖规矩,我不信。”
      “这人真是奇葩。你说的这位神秘人是在夸我么?损人损得挺隐晦,管它是男是女,我不问就是了。按他这么说,你很安全,我明讥暗讽最多的人非你莫属。”
      “岂有此理!”黄鼠狼跳起来把石桌劈了个稀巴烂,痞调调上来了,“老子有这么差劲吗!!!”
      无疾而终的谈话,以我和黄鼠狼各自回房关门结束。
      九天之后就是公子韶绎的生日了,黄鼠狼要从此处下手,派人接近公子韶绎。
      能获得公子韶绎的一臂之力最好。退一步做最坏的打算,即便公子韶绎不肯帮忙,他生日那天各色人等云集,趁这个机会打听出镖主的下落相对较为容易一些。
      一来,接近公子韶绎是个风险性极大的艰巨任务,搞不好脑袋就要搬家;
      二来,关乎名誉,不能在各色名士中脱颖而出的话,丢人现眼的不止是个人,还有其所属的正德镖局;
      三来,鉴于正德镖局的做派,不便偏倚朝廷官员或是江湖门派。
      最后商议出的结果是:要找一个能担得起风险的、肯为正德镖局办事的,非镖局弟子来担此重任。最重要的是,这人一定够机灵,能随机应变,合公子韶绎的脾气,能够被公子韶绎留意到并留在身边。
      黄鼠狼变身为笑面羊,几个镖局里的头头包括仙仙都坐在我面前,把满怀期待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我的时候,我就有所觉悟了。
      大伙儿商议不过是走走过场。
      在商议之前,大家已经一致认定了我是最佳人选。
      “我能做什么?武功差、没美貌、缺才艺……”
      尽管没人搭理,我仍重复这句话。
      大伙儿罔若未闻。
      “……我不行的……”
      记不清这是第一百几十遍申诉了,我换了个说法。
      “你行!!!”我被整齐划一吼了回来。
      打雷之前必先云集,始知商议此事之前支开韶绎第二是有预谋的。
      谅是我,也不敢轻率地把这件事告诉韶绎第二。他毕竟是归一教的人。
      说起来,这事儿和韶绎第二还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韶绎第二太符合众人对公子韶绎的想象了,而我,和韶绎第二的关系非同一般,众人天真地猜测:我和真正的公子韶绎也一定合得来。
      我和公子韶绎是能合得来,却不是因为韶绎第二这层关系。
      黄鼠狼非要我去接近公子韶绎,定然和神秘人有很大关系。
      那神秘人,会是谁?
      我把我所认识的人想了一遍,最后被我一一排除掉了。想不出来,我便晒太阳打盹儿去了。
      该吃吃该喝喝,入夜后,沐浴更衣,洗洗睡。
      骑马坐轿,不如睡觉,混吃等死最是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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