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一梦》咸雪

15、第十五章【避难】

　　刚出平阳镇就先后打发了四拨刺客，都是群来路不明的虾兵蟹将，功夫不成，却像轰不走的苍蝇惹人厌烦。

　　啸空有些不耐烦，驾着马车回头嚷道：“就以这个速度，跑到过年咱也到不了沈庄啊。”

　　沈絮凡揽着媳妇窝在马车最舒服的软椅上，骂他道：“赶好你的车，若是颠着了楚璃，你就给我睡破庙去。”

　　“哦，对了。”沈楚璃窃笑得十分明显，帮腔道：“周灿还留了个烟花给我，说是有什么事就放了，他两日内必到。”

　　倚在窗边看景看到出神的英晓暮适时回了头，忍不住看向啸空的背影，果然那人一听周灿的名字就僵硬了。他心里好笑，这位大教主跟周灿的风流事他虽听过一些，却也没想到能耐如啸空，竟也会有怕的人，不仅是怕，还避之唯恐不及。

　　失踪八年的魔教教主，加上偷了邪剑被全江湖通缉的公子哥儿，这两人游山玩水是注定不行了，平阳镇里留下了人命，他们呆不得，而往北坊州城的盟主家也自然是不能再回去。于是好像顺理成章地，两个很了不得的逃犯就跟着沈絮凡夫妇东行，驱车赶去沈家庄避难。

　　沈絮凡是个神通广大的，他的沈家村大半临海，上至钱庄、酒楼，下至农桑、渔业，好像凡是能赚钱的事就没有他那些村民不做的，富得不行。更可怕的是，全村上下除了还在吃奶的孩子外，全都是沈絮凡培养的死士，保护得整个沈村好像世外桃源，水火不侵。

　　最古怪的是明里暗里，所有的官家都对沈絮凡极为恭敬，王法在他这里都成了空文般的存在。

　　马车日夜不停，啸空这命苦的男人所有休息时间都被剥夺了，不准睡觉，就连吃饭都得是一边驾车一边啃干巴巴的馒头。十几个时辰下来，除了有人方便能停车略微喘口气外，也就是打发苍蝇时能耍猴似的玩会，其余时间里啸空就是个车头车尾且尽职尽责的车夫。

　　没有半句怨言——不敢有。

　　四人的车一接近沈庄的范围，明里暗里袭击的人便明显减少了，就连数伙追踪的人马都莫名其妙地少了许多。

　　英晓暮路上话极少，却把所有的事都留心看了，记在心里。

　　穿过片竹林，沈家庄便在眼前了。虽说是村庄，也并不比先前的平阳镇小，若论及繁华程度，那就更是平阳镇所比不上的。

　　啸空放慢了车速，一副乡下人进城的丢脸模样，满眼都是商铺林立的热闹景象，转头笑道：“老沈，早听说你这越来越好了，没想到竟然好到这般，都快赶上皇帝的都城啦！”

　　沈絮凡懒得搭理他，蹲在马车门口左左右右地指挥着，很快便到了一处僻静的大宅门口，唤他道：“停吧，连我家都找不到，你这几年脑子里的玩意儿更少了。”很鄙视地白他一眼，拉着沈楚璃的手下了车，这大少爷屈尊降跪地敲门去了。

　　这里是沈庄最大、也是唯一一间大宅，可没有守卫的家丁，坐落于僻静的街道，倒显得冷清得很。

　　英晓暮一路都很沉默，自从确定了啸空的身份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有些不尴不尬。不怎么说话，好像连眼神都不敢对上，啸空是，英晓暮更是。

　　沈家两口子对视一眼，路上的气氛太别扭了，他们都是心机深沉的人，自始至终没有一刻不在小心提防着英晓暮。虽说这人现在只有八岁的阅历，功夫也平平，可他毕竟是凭一己之力毁了宏教的人，绝不能小看。

　　沈楚璃走下来，一脚踹走扒在车门口走也不是等也不是的啸空：“一边去，看见你这德性就烦！”一转脸，凶神恶煞的模样霎时变得温和，她拍着车门道：“出来吧，最大那只苍蝇没杵在这儿。”

　　啸空挺委屈地拽着马缰绳晃了晃，被沈楚璃又瞪一眼，愣是把嘴里的反驳话吞了回去，安分做回车夫的职责。

　　英晓暮知道啸空等在门口，也不是害羞或者特意闹别扭，他不是大姑娘，但是跟啸空见面时总会下意识觉得不舒服，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面对啸空。

　　探出马车的姿势有点滑稽，英晓暮也觉得挺丢人，尴尬地笑笑，辅一抬头便对上牵马的啸空。

　　啸空是个蠢人，脑子不聪明，但心思总会出人意料地细腻。他自然知道英晓暮有意无意地避着他，原因不难猜，不过他这笨脑袋没想出好对策——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然后他就先失去耐性了。

　　于是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看过去，啸空不像豪气，倒像赴死牺牲时的英气。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大门的门环晃动着发出几声脆响，一个嫩嫩的、极为好听的女声便传到了英雄啸空的耳中。

　　“爹！娘！”

　　啸英雄就在这很好听的声音下，满脸英气瞬间萎靡，化成一堆死灰一样狗熊地缩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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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朝哥哥，你看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泽朝哥哥，我这招耍得对不对？”

　　“泽朝哥哥，这剑太沉了，我想换个兵器，你说用什么好？”

　　“泽朝哥哥，我偷了娘做的点心，你也来尝尝吧！刚才啸空要抢我都没给！”

　　“泽朝哥哥……”

　　一眼，仅仅一眼。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沈家那比公主还宝贝的掌上明珠沈妙雪，竟然无视所有人，全心全意地拼了小命缠着英晓暮。就连她只要一见到就会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的准师父啸空，她都没有多看一眼。

　　大到行气运功、剑招剑式，小到衣食住行，沈妙雪只要睁开眼睛，就必须要看着英晓暮才能安生，否则全家上下必定不得安生宁。一连两天下来，沈大小姐缠人的功夫让啸空都自叹不如，愣是没找到半个空子能钻到英晓暮跟前。

　　“泽朝哥哥，你这把剑为什么一直不用？适不适合我啊？”

　　临近黄昏的时候，阳光不热也不刺眼，照在沈家的花园里泛起一片橙色的光辉。没有早晚的寒凉，没有白日里炽热的温度，唯独这个时候沈楚璃才允许她女儿练上片刻武功。不似人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心，她这位小徒弟更像是养尊处优地玩玩耍耍。

　　啸空蹲在回廊下面，拎着巴掌大的酒坛子边晃边喝，姿势不太文雅，表情也挺郁闷：“不是说我是小丫头的师父么，怎么完全不像啊……”

　　沈楚璃这个时候总要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道：“我听妙雪喊了几天，为什么她一直喊‘泽朝’？”

　　听见这个，啸空更郁闷了，咂么着嘴道：“她听见我这么喊，便跟着一起乱叫，哼，你家这个小妖精。”

　　沈楚璃在他后脑勺拍一巴掌，笑道：“让她听见，有你好受的。”

　　“……你可别真告诉她。”啸空满脸的郁闷，顿时就化作无比萎靡了。

　　两人闲聊的正来劲，庭院的石砖忽然被铁器砸响，伴随着沈妙雪脆生生的惊叫。两个看管那对师徒的监护人吓了一跳，沈楚璃慢了一步，啸空就跟阵风似的飘到了跟前。

　　沈妙雪抓着英晓暮的袖子嚷道：“这剑怎么这么沉？样子也怪怪的，一点都不反光，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沈楚璃慌忙检查女儿的手腕，瞥见石砖上被砸出的蜿蜒裂痕，瞪着啸空骂道：“赶紧收好你的破剑吧，吓着妙雪不说，还砸了砖。”

　　母女连心，沈妙雪嬉笑起来说道：“这块砖值二两银子，啸空，你得砍多少柴才能赔得起啊？”

　　啸空干张着嘴接不上话，他这穷的一路上都指着英晓暮的钱活命的人，明显是在被欺压。于是秉承谁也惹不起的原则，撇撇嘴，拾起乌追剑递给英晓暮：“这东西不好，她再任性也不能纵着这事。”

　　沈妙雪眼睛很大，既圆，又十分明亮，睫毛很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特别惹人喜爱。她瞧瞧啸空和英晓暮，又瞧瞧自家娘亲，最后把目光定在那把剑上，好奇道：“啸空，这剑是你的？为什么以前我去你那儿时没见过？也没见泽朝哥哥耍过？”

　　英晓暮攥着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倒是啸空笑着道：“我早就把它送给泽朝，不过乌追剑太特殊，你泽朝哥哥不太会耍。”

　　“乌追剑？”沈妙雪伸出食指碰碰剑鞘，问道：“啸空，那你会耍吗？”

　　“想看？”啸空不经意地瞥了眼英晓暮，也不知道究竟想问的是谁。

　　“嗯！”沈妙雪甜甜笑着，用力点下头。

　　啸空好气地应了，手已握上剑柄，把酒坛子塞在英晓暮怀里时趁机凑近他低声道：“仔细看好哦。”

　　他拔剑的动作很缓慢，一点点地好像散步般，手臂却没动，只是随着向前走动而带出剑来。可当剑完全离鞘的时候，啸空却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三人面前，直到传来剑锋破空的声音，闻声看去，才知道啸空已越到两丈多高的假山之上。

　　连片的剑影像面黑色的屏风，将假山上斜射下来的夕阳余晖遮挡着，淡淡的黑色映着橙色，像一幅会动的水墨画。啸空衣阙随着剑柄的墨绿色剑穗一同翩飞起舞，仿佛执笔作画的仙人看得沈妙雪眼花缭乱地呆住，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了。

　　英晓暮是第二次看啸空舞剑，好是好，可他看着的时候却有另一番滋味。抓着剑鞘的手指越攥越紧，眉心也蹙起来，嘴巴轻动几下，他无声地说着什么，又忽然停下，只紧紧抿着唇。

　　上班真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