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归处》奚木离

14、第十二章

　　仁王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山谷，入目间是漫山遍野的翠色，一簇簇娇姿清艳的花朵点缀其中，在微风里轻舞摇曳着。远远望去，可见一座座比邻而建的棕红色木质小楼，和那小楼屋顶烟囱里冒着的袅袅青烟。

　　他疾步走在一条山路上，似在寻找着什么，不时的四下张望着，终于，在一棵树下停住脚步，仰头看去，一直绷着的脸露了丝笑，扬声喊道：“快下来，我们要回家了。”

　　坐在树杈间的小女孩看到他先是弯着眉眼笑了起来，随即又苦了脸，带着哭腔道：“我害怕。”
　　他扬眉一笑，张开手说：“别怕。跳下来，我接着你。”

　　只是小女孩仍是踟蹰不敢下，他见状收回手，撇撇嘴道：“那我走了，阿璃你就呆在树上吧，母亲今晚可是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金丝饼呦，我要把它全部都吃光。”说完，转身作势要走。

　　小女孩赶忙急急叫道：“别走！”

　　他抿抿唇，忍住笑，转回身看向她。

　　小女孩闭上眼，抿紧唇，松开紧抓着树枝的小手，跳了下去，他笑着张开手臂将她牢牢的接住抱在了怀里。

　　虽然那树杈并不太高，小女孩年龄也不大，身量也还轻，可毕竟他也年纪小，还是被她跳下来的冲力扑倒在了草地上。

　　“嘶……阿璃你又重了。”他环着她的小身子，呲牙说道。

　　小女孩红了脸，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道：“母亲说、说我在长身体。”

　　“是是。所以要多吃点，吃成小猪。”他笑道，抬手掐住她鼓起的脸颊，轻轻捏了捏。

　　“我才不是小猪！”小女孩不乐意的嚷道，“哥哥才是。”

　　“嗯，不错不错，自己承认了呀。”他揉揉她有些乱的头发，乐的直笑。如果他是小猪，她是他的妹妹，就自然也是了啊。小女孩明白过来他话中所指，生气的推开他的手，嘟着嘴不说话。

　　他笑着拉过她，转身蹲下，说：“乖，别生气了，我背你。”见小女孩仍是站着不动，便又拉拉她，“再不回去母亲该着急了。”

　　小女孩这才慢腾腾伏到他背上，他背起她，慢慢往回走。

　　“既然那么害怕，干吗还要爬上去呢？”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想看看山的外边是什么。”

　　脚步顿了顿，他沉默了下，轻声问：“阿璃想出去？”

　　“嗯。”小女孩点点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急忙摇摇头，“我只是想知道。”过了一会儿，像是有点不甘心，扯扯他滑落在耳侧的头发，问道：“哥哥知道吗，山的那边是什么？”

　　“嗯……”他想了一瞬，回答道，“是海。”

　　“……是吗？”小女孩凑近，歪着头看他，明显的不太相信。

　　他点点头，说：“母亲说云光的南边是仓琅海，阿璃你刚刚指的就是南方。”

　　小女孩皱眉想了想，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便又问：“那海的那边呢？”

　　“是山。”

　　“怎么又是山了呢？”

　　“母亲说，‘世间万物都在往复循环之中’，山之后是海，那海之后当然是山了。”他忍着笑，继续说道。

　　“那……”小女孩的眉头皱的越发的深，她抬起头，伸手遥遥指着向远方延伸的山路，问，“那路的尽头呢？”

　　他静默了半响，才慢悠悠的说：“路的尽头是阿璃。”

　　“这是为什么呀？”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她望着他带着好奇和疑问的眼眸，轻笑：“因为路的尽头是家，家里有阿璃。”

　　小女孩“咯咯”的笑了起来，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哼着歌。他努力听了片刻，却始终听不清她在唱什么，便问：“阿璃在唱什么？”

　　“是我新学的歌哦！”小女孩的声音清脆甜美，还带着点得意，“名字叫《采薇》。”

　　“……

　　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

　　问故人，可记当年高歌唱采薇？”

　　……

　　仁王一惊，猛地睁开了眼。

　　十二月四日那天，神奈川迎来了第一场雪。

　　雪是从凌晨开始下的。

　　寒假过后，便是被考试占满的第三学期。按照立海大的规矩，学期末考试不能通过的学生要参加补考，补考再不能通过的不仅要被留级重读，还要被强制取消社团活动，怎么都是令人尴尬的一件事。

　　高仓夜合上书，抬头看了看时钟，时间已过凌晨。窗外发白，竟是下了雪。

　　这是今年的初雪，云光的老人们都说，初雪是一年的好兆头，会给牵挂的人们带来好运，而神奈川的雪一向下的很晚，往常都是要到十二月中下旬才会下，可今年却来得这样早。

　　高仓夜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凉风夹杂着细小的雪花扑上面颊，灰蓝色的夜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着，不见月光也不见星光，不远处其他人家的灯光早已熄灭，唯有路灯那淡黄色的光暖暖的照着。伸出手去，几片雪花飘飘荡荡的落在掌心，被掌心的温度一熏又慢慢融化成水，那丝丝湿润的凉意便顺着掌间的纹路透过皮肤沿着血脉传递至全身。

　　望着窗外的雪景，她轻轻开口：“十六岁生日快乐。”

　　雪下了一晚，直到清晨才停。天空放晴，太阳穿过云层露出脸来。因为气温还比较高，路上的雪积存不住，早在落下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便化作了水，可是树上和草坪上却积了厚厚的一层，只在偶尔微小的地方从那一片莹白中透出一点翠绿。因为雪压的重，树枝的枝干有些不堪重负的弯着，许多叶子都垂头耷拉着，少了些生气，但那绿叶白雪的景致却是十分的美。

　　流火一大早起来，兴奋的跑来，“小夜小夜，你看外面下雪了。”

　　高仓夜笑道：“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怎么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下了雪就可以堆雪人了，我一直都想这么做的。我要在院子里堆三个，小夜、桔衣，还有我。”流火高兴的比划着，末了，又忽然撇撇嘴，沮丧道，“可是这雪根本就没有存住。”

　　“这有什么关系？”桔衣走了进来，笑说，“雪以后还会再下，雪人以后也还有机会再堆，可是流火……”桔衣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继续说，“你要是再不去吃饭的话，早训就该迟到了。”

　　流火顺着桔衣所指的看过去，果然脸色一变，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自从暑假过后，高仓夜一直有意避开仁王。立海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有心，他们见面的次数确实屈指可数。

　　她也很少再与流火一起同进同出，虽然在这里的时间有限，但她也希望他流火有可以信赖和相交的朋友。他和丸井脾性格相投，很合得来，两个人时常会约着出去吃些甜点。只是每次无论去哪里，他都会带两份回来给她和桔衣，他固执的说三个人在一起是不能少的。

　　临近考试，很多社团都减少了自己的活动，把重心放在了学业上，唯有网球部的训练依旧繁重，但这并没有成为他们逃避学业的借口，相反，他们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他们的优秀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本身所赋予的优秀，更是因为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

　　紧张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一转眼，便到了放寒假的时候。上完最后一节课，高仓夜把书桌里的书一本本拿出放在桌上，可是一看到那上面显眼的课目名，心中所有的愉悦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苦恼。

　　幸村见到，停了手里的动作，问：“还是不太好吗？”

　　“其他的都还好，就是这个物理……”高仓夜拍拍书，苦笑道：“亏幸村君你给我讲解了那么多，可还是感觉没有什么长进。”

　　幸村思索了下，说：“其实高仓该懂的你都懂，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运用，理科上的东西还是要在理解的基础上多做习题。”顿了顿，接着说，“寒假有空的话大家一起复习功课吧，效果也许会好些。”

　　能够事半功倍，在这样没什么时间的情况下正是她急需的，低头想了想，便应道：“好。”

　　幸村笑笑，说：“那我先走了。”因为明天放假，班里的同学已早早离开，可网球部却还有训练要完成。幸村拿着书包走到教室门口，又忽然停了脚步，回过身微笑道：“虽然早了点，不过……圣诞快乐，高仓。”

　　高仓夜怔了怔，这才想起来原来后天就是圣诞节，这一段时间被课本弄的头昏脑胀，实在是过的有些不知道时日。想了想，起身追了出去。

　　“幸村。”她喊道。幸村停下，转过身来。

　　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走廊上一格一格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在灰色的地板上形成一块块巨大的光影，幸村就站在那一片明明暗暗之中，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可眼睛却像是挟了漫天星辰一般，亮的惊人。

　　“谢谢你，幸村君。还有……”高仓夜微微一笑，“圣诞快乐。”

　　幸村“嗯”了一声，似是弯了弯唇角，没再说什么，转身下了楼。

　　高仓夜又静默的站了一会儿，方才回了教室，拿了书包回家。途中经过仁王的教室，不自觉的就慢下了脚步，停在教室门前。

　　“同学，请问有什么事吗？”

　　高仓夜回过头，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眉眼弯弯如月牙。那女孩手里提着一个空了的垃圾桶，看样子是D组留下来的值日生。“哦，没什么。”高仓夜笑笑，淡淡道，“只是路过，打扰了。”说完，准备离开。

　　“高仓同学？你是高仓同学吧。”那个女孩在身后扬声叫道。高仓夜回头，有些惊讶的看向她。她嫣然一笑，嘴角边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一手指了指自己胸前，歪头笑道：“同学胸前的铭牌上写着高仓哦。”

　　高仓夜低头看了一下，失笑起来。她竟然忘了铭牌这一事，抬头看向那女孩，说：“我是高仓夜。”

　　“我是小泽。”女孩笑道，“小泽凉子。我听丸井君提起过高仓同学你呢。”

　　丸井文太？

　　高仓夜惊讶的挑眉。

　　见她的表情，小泽又笑道：“他说高仓同学做的一种点心很好吃。”

　　高仓夜微微侧头，回想片刻，说：“奶乌糕吗？”

　　“听丸井君是这么说的。”小泽点点头，头低了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样请求很冒昧，但是，能麻烦高仓同学教教我如何制作的吗？那个……”小泽的脸有些红，“丸井君喜欢吃甜食。”

　　静静的看了会儿小泽，高仓夜轻轻笑笑，问道：“小泽同学什么时候有空？”

　　“高仓同学这是答应了吗？”小泽的眸光蓦地亮了亮。高仓夜含笑点头。

　　“真是太好了！”小泽拍了一下手，说：“我是家政社的，开学之后可以借用社里的用具，高仓同学，看这样行吗？”

　　“好。”高仓夜应道。

　　小泽弯腰鞠了一躬，这才笑眯眯的拎着垃圾桶进了教室。

　　走廊里没什么人，很是安静，以至于走出很远，还能听见小泽那不成调的轻快哼唱。想起小泽那洋溢着喜悦的明媚笑脸，高仓夜也忍不住弯了唇角，那种为了喜欢的人而用心做一件事的喜悦是那么的真实与张扬，张扬的让人禁不住打从心底去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