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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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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时流火已经离开了,刚要掀开被子下床,高仓夜便听到一个清脆明朗的女声慢悠悠道:“我就说,果真是一个不听话的病人。”
手顿住,高仓夜抬头,轻轻笑了笑:“云鹤婆婆。”
云鹤婆婆站在卧室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骨瓷碗。她走进来将托盘放好,拿起瓷碗端给高仓夜,“先把药喝了。”盯着高仓夜把药一滴不剩的喝干净后,才说:“昨天,你倒是回来了,却是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可是把桔衣吓坏了。”
高仓夜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含笑转开话题:“多年未见,婆婆依旧如初,一点没变。”
云鹤目光柔和的看着她仍然苍白的脸,我轻声道:“我是未变,活了这么久,别的没什么,心思倒是通透了不少。但是,殿下这些年,却是变了很多呢。”
高仓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我很好,婆婆。”
云鹤婆婆撩了撩耳边的碎发,“你这可一点也不像好的样子。”云鹤叹了口气,继续说:“我都知道了,他也在这里,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你这样子。好似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
高仓夜的手紧了紧,嘴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
云鹤婆婆见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蹙了眉头,脸上少见的有些严肃。“先不说你的身份允不允许,但就“情”这一字,便如同冰上燃火。他是那火,你便是这冰,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你若不能真的放下,怕真是要至死方休。云鹤虽为医者,却也是只能医得了身体而医不了心。殿下的心……还是要靠殿下自己呐。”
高仓夜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她沉默许久,才说:“佛语中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可我不明白,心在俗世中,又如何不动不伤?”她侧头看向窗外,轻声道,“婆婆来的时候可有看到神殿的桃花开的怎样?”
云鹤婆婆不明所以,但仍是点头说:“开的很好。”
“神殿的桃花于每一任灵主降生的时候开放,于灵主死去的时候败落。”高仓夜转过头,看向云鹤,认真道,“婆婆,你放心,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虽然我救不了自己的心,却真心的想要神殿里的桃花花开不败,繁花满蹊。”
因为,她答应过他,要好好的活着。
因为,他说过,不管世事如何,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随着时间流过,高仓夜的身体也一天天渐渐好起来,只是时常仍会觉得像是被浸泡在了冰水里,十分的冷。她知道,这是由于自己过度使用灵力造成的损伤,连云鹤婆婆也没有别的办法缓解,只能慢慢调养。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没有再出过门,本来很早之前答应流火要去看的全国大赛,也因身体的原故一场没有看过。在这期间,流火每天都会带回关于他的消息,说他仍是作为正选出席了比赛,手臂灵活有力如初,丝毫没有曾受过伤的痕迹。
转眼之间,就到了全国大赛的最后一天。
“殿下,要喝药了。”桔衣在院中的小石几上放下药碗,说,“没有去看,殿下担心吗?”
高仓夜拽了拽身上搭着的薄毯,偏头看了看一旁池塘里游的欢腾的锦鲤,笑笑,说:“那群人那么骄傲,决不会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第二次。”
“也是呢。”桔衣抿抿唇,说,“他们既然不会输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殿下还是快喝药吧,不然凉了就不好了。”
高仓夜瞥了一眼药碗,默默移开目光。云鹤婆婆的药一向极其难喝,喝了这么多天,她已是一见到这黑黢黢的东西便心里发怵。“桔衣,我已经好了。”
桔衣把药碗往她面前推了推,不为所动地说:“云鹤大人说等殿下能像正常人一样穿衣服了,才可以不用再喝这药了。”
现在的天气正是夏季最热的时节,人们都是短衣短裤的穿着清凉,但即使这样,稍稍动动也是一头的汗,而她却是穿着严实的靠在躺椅上,身上搭着薄毯,还仍觉得冷。高仓夜撇撇嘴,无从反驳之下只好端了碗皱眉喝下。甫一入口,那种腥苦浓稠的口感就刺激着她的味蕾,心口阵阵翻涌,恶心不止。
见她喝完,桔衣满意的收了碗回去,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木盒,里面是几块素白的布料。她把木盒放到桌上,在石凳上坐下。拿出布料比划了几下,用剪刀裁开,再拿针线细细缝起来。
高仓夜静静看着,问:“福袋吗,怎么现在就做起这个来了?”云光人喜欢用白色的布料缝制半掌大小的袋子,袋面上绣上祥云图案,内里放上从殿里求来的符文,以此用来新年祈福,只是现在才八月,离新年还早的很。
“反正也没什么事,现在时间早正好可以慢慢做,多做几个,做好一些。”桔衣的手微微停顿了下,接着说,“以前都是殿下给别人写符文,这次也给自己写一回好了。
高仓夜愣了愣,因为祀神灵主的身份,云光的人们新年之前会拿着自己做的福袋去请她写符文,认为由此便有了神灵佑护。默默地看了会儿桔衣,她轻声道:“抱歉,做这么任性的事情,让你们担心了。”
桔衣的手停下,抬头看着她,正色道:“我可以理解殿下的心情,却不能赞同殿下的做法。他们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伤这么快好会让他们觉得奇怪,但顶多会被认作是“奇迹”发生了吧。可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迹,每一个‘得到’背后都有‘付出’,他们不会知道殿下要为这‘奇迹’付出什么。伤对于大人来说失去的可能只是梦想,可是对于殿下来说,却有可能是生命。我们的生命虽然长久,可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阳光忽然有些刺目,高仓夜闭上眼睛,沉默的坐了会儿,说:“如果易地而处,桔衣是我,他是元同,桔衣会怎么做呢?”没有回答,她轻轻笑笑,接着说,“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失望落寞却不管不顾。之前没有告诉你们我的决定就是怕你们会阻止我,让你们为此担忧难过我诚心的感到抱歉,但是桔衣,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等了许久,桔衣终于无奈的笑笑,摇头道:“明知道没有办法说服殿下,我却还是想要去说服,我真是傻……”
“不是傻。”高仓夜打断桔衣的话,笑看着她,说,“我一直都没有对你们说过……‘遇到你们’这件事是除‘生命中有他’这件事之外最让我感到高兴的事了。”
“殿下还真是过分,说出这样的话,如果让流火听到了,肯定会伤心的吧。”
“所以啊……”高仓夜眨眨眼,笑道,“好桔衣可千万别告诉流火呐。”
桔衣微微偏了头,终于掩唇笑了起来。
休闲惬意的时光过得很快,在花园里简单的吃过午饭后,桔衣坐在树荫下一边继续缝着福袋一边与她说着话,而她则靠在躺椅上闭眼小憩,一边听着一边回应几句,后来不知不觉睡着,梦里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唱歌,那是她最喜欢唱的一首歌。神思逐渐清明起来,她闭眼凝神听着。
“……
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
问故人,可记当年高歌唱采薇?”
最后的尾音刚落,就听到“啪啪”几声掌声传来,高仓夜猛地睁开眼,随着桔衣一起偏头望了过去。
长长的棕红色木质长廊下,站着四个熟悉的身影。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些看不太清楚,甚至有点怀疑那只是因为自己心中一直从未停歇过的思念而产生的幻觉。
心中微滞,高仓夜慢慢坐直了身体,手指紧紧扣住躺椅的扶手,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桔衣也有些惊讶,张着嘴呆站着,一时竟忘了说些什么。
前一刻柔婉的曲调似乎还未完全消散,那一句句问调随着不知从何吹起的若有似无的风绕在耳畔,回响不绝。
阳光似乎是从未有过的灿烂,明媚的似乎连同树叶都在它的照射下闪烁着夺人心目的绿色光芒,照射进长廊里的道道光束中可以看到细小的浮尘,木质的走廊上有几根不知什么时候沾惹上去的细长的青草叶子,还有几片娇小艳红的花瓣。
而他,就站在那一片明明暗暗的斑驳的光影之中,抬眼冲她挑眉一笑,挥手道:“噗哩,好久不见哟,高、仓。”
高仓夜缓缓站起身来,愣愣的看着廊下的人,薄毯从身上落下也未所觉。她从未想过能在这里看到他,心里一时欢喜一时慌张,再没有平时的淡然。
“部长说要来探望。”流火打破沉默,说。
“没有提前告知就突然前来,打扰了。”幸村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听流火说你病了,不知道现在好些了吗?”
“好了。”她诺诺点头。
“噗哩。”仁王双手插||进裤兜里,眼睛澄澈明亮的像是一池无波的碧色湖水,可宛若镜面的表层下的深沉敏锐却透过那抹平静一点一点渗透出来。他默不作声的注视她半响,目光里渐透玩味,似笑非笑道:“高仓这样子可不像是好了的呦。”
一瞬间,高仓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被抓了个正着的孩子,感到赧然。一向是这样,他总是能够轻易的看透她,即使只是不动声色的轻轻一瞥,也能够直直的望进她心里。
高仓夜弯了弯唇,垂下目光,说:“已经好很多了。”
仁王挑挑眉,微微偏了头,脑后的小辫子随着动作从颈侧滑落,搭在肩上,却意外的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突然就沉默下来,不是尴尬,而是难以言喻。桔衣笑说:“幸村君、柳君、仁王君,先请坐吧。”
高仓夜抬眸抱歉笑道:“真是失礼,不用客气,请随意坐吧。没有想到流火会把我生病的事告诉你们,多谢你们来看望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幸村淡淡笑笑,“小夜不用这样客气。”与仁王和柳一起在石凳上坐下。唯有流火径直走到高仓夜面前,俯身握上她的手,秀气的眉头蹙了蹙,低头把落在地上的毯子拿起来展开抖了,又仔细的盖在她的腿上。末了,又往上拽了拽,细细掖好,这才觉得满意在一旁坐下,抬头看向桔衣,撇嘴道:“桔衣,有吃的吗?我要饿死了!”
桔衣闻言抿唇笑起来,“就知道你要这么说。请稍等,我去泡茶。”说罢,快速收拾好桌上摊放的布料和缝了一半的福袋,拿起木盒,脚步轻快的走了。
心情已由一开始的惊讶激动慢慢平静下来,高仓夜仔细打量了一下幸村,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奖杯呢?”
幸村也笑了起来,柔声道:“让真田带回网球部了。”
桔衣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柳低声谢过桔衣递上的茶杯,停顿片刻,问:“冒昧的问一句,不知道高仓同学生的是什么病?”
桔衣的身子僵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歪了歪,眼见着茶水就要洒出来,却被幸村抬手稳住。他若无其事的接过杯子,笑说:“谢谢,辛苦了。”
桔衣歉意的笑笑,在一旁坐下。
高仓夜看了桔衣一眼,捧起茶杯,道:“只是老毛病,并不是什么大病。不用担心”
仁王轻轻扣着茶杯的食指顿了顿,抬眼若有所思的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这句话……他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幸村思忖了下,问:“那医生怎么说?”
高仓夜轻轻笑笑,“说需要慢慢调养。”
仁王一手支着下颌,微侧了身子坐着,笑问:“刚刚那首歌很好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采薇。”高仓夜回答,顿了顿,又一字一字重新说道,“那首歌叫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