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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九章 ...

  •   院中墙角的夜兰花花期已过,黄色的花朵只零星的剩下几朵,在晨风中孤单的开着。高仓夜坐在廊下,出神的望着已耷拉了花瓣的夜兰花。

      她想起昨天去看他是的情景。他神色自然的咧嘴笑,伸手拍着柳生的胳膊调侃:“没有我在,搭档可不要寂寞呦。”柳生难得的点了点头,说:“那就好好养伤,早点回来。”

      他挑了挑眉,说:“那是当然。”

      她当时站在门口,看着这样的他,竟是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走一步,心,好似被撕裂了一般。

      “小夜。”

      高仓夜平静了一下心神,回头微笑,“要走了吗?”虽然仁王受了伤,但是快要全国大赛了,网球部的训练还是如常。

      “嗯。”流火应了一声,抬眼认真的注视着她,说,“小夜,你还记得云鹤婆婆对你说的话吗?”

      云鹤婆婆是云光最好的医官,她说:“‘分灵术’救人一分伤己一分,除了殿下,云光从未有施用过‘分灵术’还能活下来的人。可是‘分灵术’对灵体的损伤却没有办法消除。如果殿下少忧思、多休养,加上流火在殿下身边,也是无虞,可是殿下却梦魇不断,这对身体损伤都很大,就更别说灵体了。”

      “因此,从今往后,殿下不可以再耗损灵力,尤其是使用像‘破空术’、‘治愈术’、‘封印术’这样的高等灵术,否则……纵然云鹤医术再高,也是无能为力了。”

      灵体受损,身体受伤。高仓夜不是不懂这代表着什么。云光中人不死永生,可若是一旦死了,便是真正的消亡。

      如果当初没有流火,她只怕是也醒不过来,可即便是醒了过来,灵体也已因为“分灵术”而脆弱不堪,若是如今身体再受损,只怕她就要真的化成灵光消失在空气中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流火才会有这么郑重担忧的一问吧。

      高仓夜弯起唇角,抚了抚流火的乱翘的红发,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流火,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我会好好的,所以,你不要担心。”

      流火注视着她,目光清澈明亮,“这是小夜你说的哦。你要好好的,你要等我长大。婆婆说等我长大了,我的能力就强了,小夜就不会这么痛苦,等我长大,我就可以保护小夜了。等这里一切结束了,我们就离开,小夜想去哪里,我就陪小夜去哪里。”

      心口闷闷的堵的有些疼,喉中也发哽的说不出话,高仓夜眨眨有些湿润的眼睛,好半天,才说:“好。”

      流火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满足的咧嘴笑了起来,眼睛眉毛都挤到了一处。他背着网球包跑进厨房抓了面包,出来扬起手臂向高仓夜挥了挥,转身出了院门。

      目送流火的身影不见,高仓夜的笑容一点点暗淡了下来,叹了一声,垂下了眼睛。

      厨房里炉子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浓的香气飘了出来,那是她炖了好久的汤。

      高仓夜站了起来,进了厨房,掀开砂锅盖子看了看,慢慢关了火,拿保温桶装汤。

      “桔衣,我走了。”

      桔衣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路上小心。”

      高仓夜点点头,对她微微一笑,拎着保温桶出了门。

      到达医院的时候已是十点多。高仓夜抱着保温桶站在电梯里,人有些多,电梯间挤得满满的,但十分安静。医院走廊上有一声护士来来往往,也有慢慢散着步的病人。

      仁王的病房在走廊的拐角处,此时病房的门虚掩着,露出一个两三寸宽的缝隙。高仓夜的脚步缓了缓,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下意识的从缝隙处向里望去。

      病房里,仁王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吊着左手臂站在窗前,嘴角微抿,再没有平时常见的笑意,半张侧脸背光中朦胧看不真切,脑后的小辫子软软的搭在肩上,显得有些没有生气。窗台上放着他惯用的网球拍,浅浅的银灰色在晨曦微光中显得几分暗淡落寞。

      高仓夜眼眶发酸。心脏似乎被揪到了一处,丝丝疼痛从心底渗出,一点一点漫及四肢。她看到他低下头,伸出右手轻触着球拍边缘,一寸一寸、一遍一遍,最后停在了拍柄处,久久未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用右手握住球拍,拿起挥动了几下,许是不顺手的缘故,他又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手中的球拍许久,末了,又继续挥动起来。

      时节虽已至七月末,却让她觉得冷冷的发颤,再也没有勇气去拉开病房门,也再也待不下去,在门边放下盛着骨头汤的保温桶,转身仓惶的离开。

      她想起在云光最后见他的那一次。

      常年空置的流光殿寂静无比,香炉里松脂香燃着袅袅青烟,雪白的纱幔从殿顶飘下,垂在地上。而他就静静的躺在重重纱幔后的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神色温柔,目光温和。云鹤婆婆说以他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撑到回国都,许是想要见她最后一面的意志才让他坚持了下来。而他却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的话,只有两句:一句“对不起”,一句“好好活着”。

      她傻傻呆呆的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所有的思绪好像都在这一刻凝固。没有任何的犹豫,她用了分灵术。

      双手张开,灵体冲出身体的那一刻,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痛,然而怀抱中一点一点收拢凝聚起来的消散的灵体却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暖,平复了她的疼痛。

      是她害的他成了这样。

      过去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医生说,以后最好再也不要打网球了。

      那是他的梦想,可她,又一次夺走了他的梦想。

      深夜的医院走廊安静极了,几盏壁灯散着昏黄的光芒,在墙壁上柔柔的投下一圈圈淡淡的光晕。护士站里,值班的小护士正撑着脑袋翻着卷宗,伸手掩嘴困乏的打了哈欠。忽然,似有白光一闪,小护士警觉的抬头,起身离开护士站去走廊查看,看了会儿,见没有异样便又回到了护士站,继续翻阅卷宗。

      高仓夜趴在门边,听见走廊上再没动静了,才终于轻舒了一口气,转身看向病床。病房窗户的窗帘没有拉严实,靠床的那一侧留了一道宽宽的缝隙,柔和的月光缝隙透过来,洒落一地。病床上,仁王的眉头微蹙,睡得似乎不太安稳,受伤的那只手平放在被外,手指蜷起,像是要握住什么。

      高仓夜默默凝视着仁王,目光一寸寸从他的脸上滑过,最后,上前跪坐在他的床头,犹豫半响,抚上他的额头,手指微微发颤。白光一闪中,她缓缓俯身,贴在他的耳畔,低声道:“好好睡吧……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她不能看着他这样。

      在她还有能力为他做点什么的时候,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样。

      高仓夜脸色有些白,目光却深沉而坚定。她将双手放到仁王左手的伤处,闭上眼睛。有白亮莹润的光芒从掌中透出来,光芒之中,是她越来越苍白的脸。

      你爱她吗?

      她想这样问他,可终究什么也问不出口。

      她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就像曾经的很多次伏在他的膝头,听他细细说起殿外的点滴趣事那样,她也想把这些年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说给他听,可是,她终究是什么都不能说。

      云鹤婆婆总说她傻气,可他又何尝不是。

      他总是这样不懂得顾惜自己,以前是,现在仍是。可是她更痛恨自己,如果当时她没有松手,那么他也就不会有事。

      掌心的光芒渐渐暗淡,身体像是被什么掏空了,没有一点力气。她喘了一口气,咬牙忍了忍身体里泛出来的疼痛,又抬手把手掌放在了他的左手手臂上。

      黎明前的黑夜总是格外的黯沉与寒冷,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不例外。好似有风穿堂而过,又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撕扯着她的灵魂,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高仓夜浑身发抖,面色惨白,额头上却满是汗水。

      终于,掌心光芒敛去,她收回手掌,眼前发黑,心口剧痛,喉中瞬间泛出浓重的腥甜,还未及她反应过来,一口血便吐了出来,一头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慢慢转醒,抬了抬手,发现身体仍是没有力气动弹不了。

      刚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的手臂终究是废了,再也打不成网球,就连日常的活动也不能自如。他站在网球场边看着昔日奔跑挥洒汗水的球场,默然不语,眼中深埋的悲伤却直直的望进她的心里,让她又惊又惧。

      幸好,这只是一个梦。

      明天,他就能好了。下个星期的全国大赛,他一定可以参加,和他的队友一起去完成他们三连霸的梦想。

      真的,太好了。

      天终于亮了,走廊上渐渐有了声响。身体已不是太疼,只是麻木。她撑着身子从地上坐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湿巾将地板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如果我的出现总是给你带来伤痛,那么,我就离你远一些好不好?”眼泪终于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高仓夜微微俯身,在氤氲水光中久久凝视着他的脸庞,泪水簌簌落下,溅在他的脸上。她用手一点一点抹去那咸涩的水渍,最后,终是倾身吻了吻他的唇角。

      走廊上有护士渐渐走进的脚步声,高仓夜直起身,目光留恋的看了他最后一眼,终于在护士即将推门的瞬间,无声的消失在原地。

      熹微晨光里,仁王的眉宇间一派安宁柔和,嘴角微微翘起,似在做着什么美梦。

      只是,同样的熹微晨光里,雪白的床单上,在一个让人难以察觉的位置上,赫然的留着三点被人忘记擦掉的暗红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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