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所有：生命之痕》端砚悠然

5、第五章 交丧帐，老主仆感叹世事

　　晚上，族里帮忙照应丧事的男人，都留了下来，摆了几桌。忙碌了几天，都辛苦的不得了，无论如何，算是把丧事顺顺利利地办了，也都松了一口气。

　　打发走其他人，王成安和王成林还继续留了下来，作为主管和账房，他们还需要跟本家交账。

　　“成安，成林，这几天真是对亏了你们俩，客气话我也不多说了，费心了。”王明胜拿旱烟袋在桌上磕了磕，抿了一口茶，然后说出了感谢的话。

　　“老东家，您这样可就见外了，从我爷爷那辈起，就跟着你家老太爷，混口饭吃；论上边，你也是我的老东家；这论辈分年纪，说句高攀的话，你也是我老哥哥。家里的事，我这不是应该的吗？谁都有走的那天，这就是个互相帮衬，入土为安。”王成安听完老东家这席话，有点感动，急忙站了起来回话。当初要不是老太爷，自家爷爷早就饿死路边了，这份大恩大德，自家人一直记着呢。

　　“成安，你别客气，坐！ 安平，给你成安叔，成林叔，倒上茶。”王明胜指指桌上半空了的茶碗，喊了一声儿子。

　　“哎！成安叔，成林叔，喝茶.”王安平从旁边的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桌前恭敬地把两碗茶倒满。

　　“这怎么敢当，这怎么敢当。”王成安急忙伸出双手扶住茶碗，老眼模糊地看着安平，这才一晃眼的功夫，二少爷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还不到自己腰间，天天就这么喊着成安叔。

　　“当的，当的，安平还是你看着长大的呢？这眨眼间，咱们都老喽，这人不服老不行啊。”王明胜叹口气，大儿媳妇这一去，自己都觉得自己老了，这也不知道哪天就去了。孩子们都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也该放放权了，过几天安生日子。

　　“是老喽，以后这些事，还得交给年轻一辈的去张罗了，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赚到了。”成安说着说着，牵起袖角，抹了抹眼泪。黄泉路上无老少，自己是该知足了。

　　“这话说的，咱们还得把身子骨养的壮壮的，看着孩子们好好过日子呢？”王明胜一听成安的话，心里一颤，话是这么个理，但人也的活个精气神。

　　“也是啊，现在世道这么乱，听说，吴佩孚和东北的张作霖这都打进北京城了。离咱们这就这么虽说几百里地，但总觉得也不太安稳，总怕半夜听到枪声，睡都睡不安宁。孩子们没经过什么风浪，不看着些，还真不放心。”王成安也点燃了烟袋，抽了一口，不由的又为这个局面开始发愁。

　　“谁说不是啊，这几年这个折腾啊，现实满清皇帝没了，折腾了一会什么政府，又出来个袁大头，这袁大辫子子刚翘了这才三年多，冯国璋这又折腾没了，吴佩孚这会又跟张作霖一块打进了北京城，这仗还不知道得打多久呢？”王明胜又跟着叹了一口气，这些军阀折腾来折腾去，老百姓啥时候才有个好日子。

　　“这外面的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我这寻思着，这年头，还是在村里，安稳些。外面这水太深了，咱还真趟不了。”王成安摇了摇开始花白的头，拿起烟袋锅在脚上磕了磕。

　　“穷家富路，这年头，也别想发什么财了，能一家老老小小，都平平安安地，就算是好命喽。这要是被拉去当兵打仗，吃枪子，那可就真的完了。所以，这三个孩子，我是一个也不敢再放出去了，这老大一走都快三年了，还是半年前得了信，说还安生着，这儿行千里，做父母的就牵肠挂肚。”想起还没有回来的大儿子，王明胜不由得有些唏嘘，生气归生气，这骨肉血亲，还是放不下他。

　　“大少爷吉人天相，也别挂着了，等开了春，备不住就回来了，这寒冬腊月，又兵荒马乱的，世道也不太平，知道安生着，这在哪都一样。”王成安一看王明胜一副忧心的样子，这做爹的，能跟儿子置多久的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希望大少爷早点回来，家里这还留下个不到两岁的小小姐呢？

　　“也只能这么劝慰着自己了，他娘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老说梦到老大在外面，没吃没喝，这心的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王明胜深深叹出一口气，端起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要不说为人别当父母呢？当了父母，这心就是一辈子悬着，小的时候怕他饿着冻着，摔着碰着，大了，又怕他没本事，又担心他闯祸，这没娶媳妇担心，娶了媳妇还担心，生了娃娃，更操心，估摸着，不到闭上眼睛，这心就操不完了。”王成安笑了笑，也叹了长长一口气。真的是老了，都开始变得话多了，还能跟老东家聊上这些儿女家事了。

　　“老东家，这也不早了，说着说着，这话就扯远了。书归正传，给你这交交这丧帐，回头，也该准备准备过年了。”成安看了看成林，成林把放在手边的账本拿到了桌上。

　　“成安，你跟成林也不是外人，你们办事我放心，这账册放那就行了，还交什么账不账的。”王明胜看了一眼桌上的账本，并没去翻看，而是转身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妻子杨氏，“他娘，去把剩下的肉，拎过来两块，在端两碗剩菜，给成安成林带回去，这也快过年了，没啥好东西。”

　　杨氏答应着，出了屋门，去按照当家的吩咐的那东西，心里有点心疼，这年头，谁家舍得吃肉，这丧事，也没买几斤。剩下的也没几块，但老爷子说了，也只能照办。于是找了几张黄表纸分开包了两小块肉，又装了两碗剩菜拿了回来。

　　“老东家，你这不是见外了吗？这怎么行。”王成安一看王杨氏出了屋门，想要拦住，却又不好意思伸手，只好急忙推辞。

　　“叫你拿上，就拿上吧。也一把年纪了，这么冷的天，跑前跑后的张罗着，多少也就是个心意，你也别嫌弃，也别推辞。”王明胜摆摆手，让王成安坐下，不用拘谨。这人帮自己，自己不能心里没数，成安这是个好人，这些年，都不错。

　　“老东家，还是看看这账目吧。”王成安伸手拿过桌上的账本，凑到王明胜跟前，一边说一边指着账本上的记录。一笔笔支出是多少，买了什么，用了多少，剩下多少，又放在哪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行了，咱们谁跟谁，这差不多就行了，喝喝茶，休息休息，歇歇嘴。”王明胜听了几项，就伸手合上了王成安手里的账本，亲切地拍了拍，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意思意思听听就成了，成安的为人，自己还是很信得过的。

　　“那，我们也就不打扰老东家了，这连着也忙了好几天了，你们也早些歇下吧，我们先走啦！”王成安一看王明胜这执意不再听下去，心里更是感到温暖，这遇到个好东家，自己也省心很多。要是遇到那什么的东家，有时候尽心办事，还会不捞好。时间也不早了，也就急忙告辞，给成林使了个颜色，站了起来。

　　“安平，安世，安宁，路滑不好走，替我送送你成安叔和你成林叔。”王明胜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吩咐三个儿子给拿上，把人送到家。

　　安平安世上前一人拿了一份，安宁打开屋门，陪着两个叔叔走了出去。王明胜叹口气，朝炕上挪了挪，闭上了眼睛，这丧事，是办完了，接下来，也得安置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