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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生死相许 ...

  •   一阵清脆的响铃,划破夜空,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祭坛的一角——巫女香傩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立在那里。

      此时的香傩,随着上扬的乐曲舞动而出。舞曲初时微缓,香傩阴柔的抬高曼妙的手臂。十指纤细修长,素白无暇,宽大的淡青色水袖轻轻沿着嫩白的小臂滑下,直至露出束结于上臂的耀眼金环。
      曲声一转,人也随之旋转,青色舞裙如波浪般起伏翻滚,腰间环佩丝带同时飞起。旋舞和着乐声逐渐加快,在青色火光的映衬下,舞衣的颜色愈发妖娆。诺大的祭坛上,只有一名舞者,但是香傩熟练疾速的转动,让翩飞的裙摆袖幅,组成沸腾喧嚣的场面。
      音乐骤停,飞腾的裙摆飘然落下,垂目而立的香傩静止无波。月光倾泻在香傩绝美的脸上,全场寂静,万人无声。

      乐曲再次响起,香傩柔软的腰肢开始轻轻摆动,四肢亦无懈可击的配合着。仿佛是迎风而舞的火焰,飘摇不定,迷幻而瑰丽。乐曲节奏再次加快,香傩演绎的圣火,好像在疾风中独舞,光芒时强时暗,但决不屈服。
      乐曲再次平缓下来,风似乎退却了,圣火的光芒更加美丽。香傩摆动着衣袖,好似火舞精灵,绕着祭台奔跑。每次她伸展四肢,腾空跃起,祭台上便随之燃烧起一小组圣火堆,连续九次的腾跳,台上台下圣火交映。
      奔跑还在继续,腾跳的高度和速度还在增加,当整个祭台完全为圣火所包围时,乐曲声再次停止。仿佛是同一时间,台上的圣火光芒大盛,火焰越烧越高,独立台中的巫女香傩在烈火的包围下,露出悲悯的笑容。

      舒陵震惊了,她惊慌的站起来。心里惶恐不安:难道是要活祭,香傩的笑好像是诀别。
      突然间,鼓点有力的敲响,每次随着 “咚”的一声,一条闪光的身影就在火堆的上空腾空出现。那是巫女香傩,她不停的在空中变化的姿态,时而蜷缩,时而舒展,连续九声鼓点后,万人的广场上,一声响彻天地的凤鸣,尖啸而出,香傩的最后一跃腾空时间最长,她双臂后背,颈项高扬,姿态宛若冲天的青凤。随着,香傩身影的降落,祭台乃至广场上的火光减弱,慢慢熄灭。

      当舒陵他们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向祭台中央时,一个隐约的人影慢慢站起——在月光下,香傩周身散射出青金色的光芒,她的双眸紧闭,双手交叠置于双肩。
      当香傩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金光大现,她浑身上下攀升着一只火凤,由脚到颈,最终在她的眉心显映出一枚火焰的金符。
      香傩轻盈的打开双臂,手掌平托于头前,口中默念。顷刻,两团微弱的青色火苗,出现在掌心。

      当全场的火光再次燃起,香傩缓缓的退下祭台。杜云疆竭尽全力的压制住冲动,他在心中反复重复:没错,那就是圣火,那个女人果然可以召唤圣火,没错!每一个人都痴痴的望着已经空寂的祭台。

      舒陵第一个从震惊、感动中复原,她侧头看看其他人,突然意外的发现,川玉不知何时静静的站在自己的身侧。川玉望向祭台的神色凄凉,青色的焰光好像都被深暗的双目吸入,淡淡无光。
      舒陵的嘴张开了一下,她突然发现,其实什么也比不上,他就站在自己身旁。

      川玉的眼光从台上移下,面容略显疲惫。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向舒陵默默的,暗含期待的伸出一只手。舒陵再没有犹豫,同样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冰释前嫌,有时又是那么的容易。
      隆隆的鼓声满天响起,舒陵和川玉就这样一直交握着手,同时往祭坛看去。

      一位身着金色礼服的老妇,拄着拐杖,沉稳大气的登上祭坛。顿时,台下掌声雷动,“大巫长出关了”,“是大巫长”。众人惊喜地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大巫长微笑着,高高举起左手,朗声道:“愿,圣火大神,永耀我族。”
      万人再次跪倒,同和:“愿,圣火大神,永耀我族。”
      大巫长又说道:“后日,我将禅位给新的巫女,这将是本族百年来,第一次巫女巫长由同一人担任。我已得到大神的启示,这将是圣火族全新的开始,让我们一同为此祈祷。”
      万人听到这个消息齐声欢呼,巫女祭典推向高潮。大巫长慢慢退离祭坛,祭典的表演节目这才开始。

      舒陵和川玉才刚坐回椅子,突然看到依然身着舞服的香傩,搀扶着大巫长步向这里。几个人都纷纷站立起来,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对长者的尊敬。

      香傩微笑着向大巫长介绍了舒陵,大概提了一下川玉明音他们是一起的朋友。大巫长爱怜的看向舒陵,目光突然一震,她拉过舒陵仔细打量,神情严肃起来。
      “香傩,小华和阿德究竟中了什么毒?”大巫长郑重的问。
      “巫长,您不用担心,一切都过去了。我知道那种毒只有得到传承的巫女才能解,上届巫女病逝已久,可现如今我已经得到了传承,所以姐姐他们会没问题的。但是,还要感谢莫姑娘的临时相助。”香傩不无骄傲的说。
      舒陵和明音听后面面相觑,当时香傩也在场啊,她难道没有听到她母亲讲的话?

      大巫长神情中带着为难,她看看香傩又看看舒陵。转身告诉随行的小神官将其他人请出帷幔,只留下舒陵和香傩。
      舒陵轻声说:“大巫长,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但是,香傩她当时可能错过了什么。”
      “什么?我错过了什么?”香傩十分不解。
      “香傩,嗯,你的血现在也不能让你姐姐完全复员,因为……”舒陵有些不好启齿,毕竟是人家一族的机密。
      “你胡说!”香傩不信。
      “唉,她没有胡说。”大巫长发话。“恐怕,要完全治好小华和阿德,恢复他们以前的功力,还需要……”大巫长看着香傩说,“还需要你让出巫女的位子。”

      香傩如遭冰冻,呆立颤抖:“不可能,为什么,难道我不合格吗?不对啊,大神选择了我的,我可以呼唤出圣火啊。”
      大巫长悲哀的摇摇头,“傻孩子,这件事情,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失去了真正的火凤凰传承。现在的一切都是咒语造成的幻象。”
      香傩身子晃了晃,她责问道:“难道说,我从小不要命的苦练,下别人下不了的苦功,忍别人忍不了的伤痛,豁出命去,都是为了幻象?”
      大巫长黯然不语。香傩露出自嘲的神情:“怪不得。可笑那几夜,我夜夜在圣山入口,跳舞直至天亮,祈求大神的怜悯,盼望我的虔诚可以早日让大神认可,即使没有仪式也能先得到传承,甚至为此昏倒在回家的路上,都没有用。哈哈,原来一切都是妄想。”

      舒陵介于圣火族的内部事务中,深感别扭,同时又非常同情香傩。她勉强开口问大巫长:“就没有其他方法?”
      “没有。”大巫长斩钉截铁的说。
      香傩一脸悲愤,她愤恨的问:“我要把位子让给谁?”
      “这位姑娘。”大巫长平静的指向舒陵。
      “哈哈哈……”香傩突然怪笑,她指着舒陵说:“我心心念念把你当作对手,想从你那里抢个东西。如今,居然会被你把我最最重要的东西抢走。哼,别人好说,只有她,绝不可能!”说完,她扭身跑出帷帐。
      “香傩!”大巫长喝住香傩,“你还要不要救人?”然后又对舒陵说:“姑娘,麻烦你,帮老人家把这丫头拽回来。”

      舒陵快走到香傩身边,说:“有事慢慢商量,你别太在意啊。”
      香傩怒火冲天的看着舒陵:“你知道什么?为了穿在我身上的这件独一无二的舞裙,我付出了多少?你想不费吹灰之力拿走,还得看看我答不答应。”说完转身又要走,舒陵急忙拦在她身前,“香傩,大巫长还没说完呢。”
      “走开!”香傩气急,一把推开舒陵,飞奔离去。

      舒陵没有站稳,被推倒在地,同时三个人影抢来帮扶。川玉自然是第一个扶起舒陵,明音其次,小言没有轻功,但是也拼命赶来。
      “陵儿,伤着了没?她怎么能打你,就为了什么裙子?”小言急急开口问。
      舒陵勉强一笑,腰部扭伤了,她忍着痛说:“不要紧,没关系。”
      和川玉明音相比,小言自知这会儿没有胜算,但是心里拿定主意,一定要帮舒陵出这一口气,不就是一条裙子嘛。

      此时,大巫长在小神官的搀扶下,走到舒陵身边,连声询问:“好姑娘,伤着没?香傩这丫头,倔啊。”
      舒陵向川玉笑笑,示意他可以放开手,自己没事,然后才面向大巫长。

      大巫长惊恐的望着川玉,她颤抖的用手指指向川玉:“你是……你是……”
      舒陵记得川玉说过,他以前来过圣火族。那么说,大巫长认识川玉啰。“大巫长,您认识川玉?”舒陵问。
      大巫长眼中的神色变幻莫测,但是人已经平静下来。她缓缓的说:“川玉?这个名字没听说过,只是这位公子和老太婆我的一位故人极像罢了。不知这位公子,今晚可愿到我那里一叙?也许,你的先辈我认得。”
      还不等川玉答应,舒陵已经兴奋劝他说:“川玉,这多难得。去吧,肯定有很精彩的故事呢。”
      川玉有些艰难的露出笑容,但是也算答应了。

      ——————————————————————

      每次的巫女祭典是圣火族最热闹的日子,大家聚在一起饮酒欢歌,夜不归家。本来就没什么人看守的神殿,如今因为大巫长已经出关,卫兵更是被允许放了假。所以,小言很轻易的潜入了祭坛旁边的神殿。
      根据,小言家里的习俗,祭品和祭祀时的服饰都不属于个人。所以,他判断香傩作为巫女,她的舞裙一定摆放在神殿的某处。
      小言耐心的在并不是十分庞大的院落里寻找,终于在第三进院子的一间侧屋里,发现了放在床上的那件青色舞裙。

      小言原本打的主意是把舞裙偷走,但是临时改变主意,他决定毁掉这条裙子。翻翻屋里的抽屉,找到剪刀,他用力的从袖口剪下。怪事发生了,剪刀剪开的口子,瞬间又自动合拢。
      小言不信邪,又连剪数下,还换到裙身、裙腰甚至裙摆,全都没用。他的额头上急得冒出汗来,不甘心这样失败,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把小锥子,一根长针,还发现一个火折子。
      通通试过后,舞裙依然完好无缺,甚至有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似乎是有生命的样子,在嘲笑小言的愚蠢。由不甘心到被激怒,小言狠狠地又撕又扯,他就不相信自己难道连这么一件事都为舒陵做不了。

      他最终颓废的抱着舞裙坐在地上,认命的打算放弃。慢慢拾起丢了一地的东西,全部塞在一个抽屉里。小言最后望一眼扔在床上的舞裙,心想:这裙子是用特殊的东西做的,肯定得用特殊的东西才能破坏,我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呢?

      舒陵今天见到川玉实在是意外之喜,她怎么也不肯先去休息,一定要和明音他们一起看看修补好的裂土镜。
      川玉拿出包裹,打开后众人发出惊叹,不仅原样复还,甚至连一丝破碎的纹路都看不出,只是唯一的不同就是突出的偈语不再是五彩流动的。
      舒陵摸摸裂土镜问:“是不是找到水天一色长生链,这些字就会像以前一样亮起来了?”
      川玉点点头,又把裂土镜包好,交给明音。“这回小心,你有生之年,怕是再没下次补救的可能了。”
      明音郑重的点头,双手接过包裹,只说了一句,“放心。”

      其他的人都已离去,舒陵还不提离开的事情。她眼巴巴的望着川玉,心里想:你说的礼物呢?也不主动拿出来,还要我自己要啊。
      川玉小心的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布包,有些腼腆的交给舒陵。舒陵心里大喜,却要捉弄川玉一下,谁要他让自己着急的。
      “这是什么呀?”舒陵明知故问。
      “你忘了?我跟你提过的。”川玉这时候会显得有些傻,但是一看到舒陵诡计得逞的笑脸,顿时又聪明起来。但他并没有反过来再逗弄舒陵,而是认真的说道:“我做的,送给你。”
      舒陵抿着嘴,脸蛋红扑扑的,笑着接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把红色的梳子,躺在里面。
      “是用凤凰土和凤凰花一同烧制的,全天下只有这一把,唯一的。”川玉饱含深情地注视着舒陵,解释道。
      “我知道。”舒陵的喜悦不知如何表达,她用手小心的抚摸着这份心爱的礼物。
      “你,要不要试试?”
      舒陵抬起头,但是,她想说的话又不好意思出口。
      川玉看着目光殷切的舒陵,心中也涌上一股冲动,“我……来帮你,行吗?”
      舒陵一下被说中心思,羞涩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想先给你试一下。”

      川玉露出灿烂的笑脸,马上坐下。任由舒陵轻轻解开他随意束起的长发,披在他的肩上。舒陵小心的触摸着川玉柔顺但灰黑相间的头发,拿起梳子轻巧的梳起来。
      川玉的内心被一种熟悉的感觉充得满满的,他脱口而出:“以后你天天给我梳才好。”
      舒陵手势一顿,小声说:“那天天是多久?”
      川玉一下反转过身,握住舒陵的手说:“生死相许。”

      小言终于想到他有什么东西很特殊了,他摘下一直带在身上的一个香囊,从里面掏出舒陵送的九头血鹰的眼泪——冰核。他兴奋的望着手中的冰核——呈水滴状,一头尖尖的。这就足够了,小言心想。
      狠狠地划向舞裙的前襟,一道亮光闪过,小言觉得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的呜咽声,这一次,舞裙的裂口再也没有合上。
      他兴奋的刚要再划几道解气,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开门的动静。他惊慌的拿起舞裙滚到床下,又生怕自己的呼吸声被人听到,也顾不得舞裙只是一块布料,急急蒙在头上。但是他误打误撞,这非同一般的布料,恰恰可以掩盖他的气息。

      川玉直到送舒陵回房睡下,才动身来找大巫长。跟随大巫长进到厅里,川玉环视四周,依然印象深刻的景物,使他思绪翻滚,难以平静。
      “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公子呢?”大巫长首先发话。
      川玉默不作声,半晌才说:“大巫长认得我?”
      大巫长沧桑的一笑:“当年我虽然只有八岁,但是惊鸿一瞥,就知道公子绝非凡俗之人。而今公子的风采依旧。除了这头发,连条皱纹都没长。”
      川玉惊讶:“八岁?你是……”
      “哈哈,公子记不得我,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谁会注意巫女身边的小小侍童。”
      “你是小髫!”川玉惊呼,他想起来了,细看大巫长容貌,那双眼睛还依稀是当年的样子。
      “小髫,多么想念这个名字,听公子这么一唤,仿佛又回到当年。”大巫长神情想望。

      小言在侧屋的床下听得身子一抖,直觉自己将要知道一件天大的秘密。

      “公子,如今我见到那位姑娘,心里也明白个八九分,可是还是很想知道,我们香陵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作为圣火的巫女她不肯回到圣火族,反而死在外面,连神识都执著的留在那里,被一个中州少女继承。使得我们这些她的族人亲人,从此面临被神抛弃的下场?”
      大巫长字字敲在川玉心底,陈年的疮疤被狠狠揭起。换作以前,他会逃避,但是如今他要从愧疚中走出来,至少为了舒陵。于是他讲述起那一段曾经快乐但最终生死分离的往事。

      天色有些发白时,川玉的讲述才停止。大巫长沉痛的叹息道:“公子,你这是何苦?香陵姑娘的痴,你要背负多久啊。”
      川玉身心俱疲,他已无力再回答些什么。
      趁着大巫长送川玉出去,小言急忙从床下钻出来。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舞裙扔回床上,头也不回的逃出神殿。他没有发现,那个他千求万求让舒陵做的香囊,被遗忘在舞裙的旁边。

      川玉踉跄的走在街上。连续几天的不眠不休,加上多少年来压抑在心里的悲痛,他难过得喘不上气。每一座房屋宅院都像索债的恶鬼,向他压迫过来。他再也不能忍受,强压住嘶吼的欲望,终于身形朝天一拔,改变方向,冲当年第一次遇到圣火族巫女——香陵——的碧水谭掠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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