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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夜话 ...

  •   众人在果木大妈的安排下,各有分工。
      小言早就盼望着能亲手做些什么,所以早早自告奋勇承担一头小羊的宰杀烧烤工作;九瑶一直和卡加一起,忙碌的准备另几头小羊的宰杀清理。川玉和杜云疆几人也不愿闲着,在圣火族人的带领下,去酒窖里搬酒。其他人则有的照顾牲口,有的整理货物,有的架支炉灶,总之,都有事做。
      舒陵原本打算跟川玉去酒窖,结果被明音和阮宁山阻止,唯恐她不能帮忙反而添乱。她又跑到小言身边想打打下手,小言心疼舒陵,怕她累到,只是劝她四处逛逛。于是,舒陵只好优哉游哉的慢慢踱步于古城之中,享受一个人的宁静。
      手掌轻扶着在烈日的照射下还微微发烫的城墙,舒陵的心目中浮现出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一座神秘而威严的红色城堡矗立其中——这里曾经的繁荣,大漠驼铃叮咚,炊烟冉冉,歌声辗转回旋在蔚蓝的天空之下。华丽的衣绸,闪耀的首饰,装扮娇娆的异族美女,摇曳的火光中,剽悍豪爽的男子痛饮着如火般热情的美酒,不知是迷醉在迷离耀眼的杯盏之间,还是充满蛊惑力的美女的媚眼之下。
      袅袅动人的歌声,节奏鲜明的鼓点,翻飞的舞裙,缭乱了舒陵充满想象的脑海。曾几何时,神秘古老的圣火族,竟像风一样从这里褪去,空留下一座充满回忆的城池。……
      站在城墙上,舒陵眺望远方,戈壁滩上的沙土早已被上亿万年的风吹得干干净净,剩下密集的砾石铺展排列,就像是有人将它们码放上去的一样。戈壁并不起伏,只是平平展展地向远方延伸。所到达的地方,寸草不生,只有荒凉——无边无际的彻骨荒凉。荒凉的让人却无能为力,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和沙漠不同。沙漠由细如粉末的沙粒组成的,可以像水一样流淌,可以随风飘移。它是柔的,它有女性般的柔和的曲线,即使当狂风起时,所露出的狰狞的一面。

      晚饭,在一轮明月刚刚脱离地平线,升上夜空时正式开始。肥美鲜嫩的烤小羊冒出吱吱的羊油,滴落在火架上发出噼啪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混合了适当的调料的羊肉的香气。大家早已围坐在一起,地上铺着毡毯,每人都分到一只银亮银亮的酒杯,在果木大妈热情的招待下,即使是舒陵也被满满倒上一大杯。
      果木大妈第一个举起酒杯,她愉悦的说道:“感谢圣火大神赐与我们美酒佳肴,向我们远来的朋友们致意,祝愿大家幸福安康。”
      众人跟着举起酒杯,同声说道:“祝愿大家幸福安康。”

      舒陵举着酒杯,悄悄偷看身边的川玉。他是那么神采奕奕,体贴温柔,也祝愿我们幸福安康,舒陵偷偷在心里重复。
      似乎是感觉到舒陵的目光,川玉在饮下第一杯酒时,也看向舒陵。虽然酒杯遮住了嘴唇,但是那双眼睛却告诉舒陵,川玉正在微笑。舒陵是多么迷恋那温柔而多情的微笑啊,不知不觉地,她也向川玉展开最动人的一笑——两个人相爱的幸福,浓浓的弥漫在四目的对视之间。
      川玉心中一动,他面色平静,默不作声的伸出左手,轻轻的压扶在舒陵放在身边的右手上。舒陵的小指微微一曲,她感到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每一条血脉都涌动着小小的不安和期待。她低下头,看着在川玉修长的五指下压着的自己的小手——两只手就是那么自然和谐的重叠在一起,这就是娘亲提过的执子之手吗?舒陵正在心中想着,川玉的手又动了。她紧紧盯着那只完美的大手完成渐渐收拢的动作,把自己的小手紧紧包裹在其中。
      舒陵感到脸颊像火烧一样的燥热,她羞涩的抬眼望向川玉,却看到川玉大胆的注视和眼神中温柔的鼓励。她决定放下矜持和羞涩,放纵自己做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慢慢在川玉的手中边展开手指边翻转过来,试探的轻轻把自己的手指和川玉的互相交叉。川玉的神色中掠过一丝惊喜,他握紧舒陵的手,舒陵的手也马上和他紧紧交握……
      这才是执子之手吧,我是不是可以与子偕老呢?舒陵又望向川玉,像是回答她的问题似的,川玉一边举杯和旁边的圣火族队员碰杯,一边又握了握舒陵的小手。

      小言坐在舒陵的另一边,从清理小羊开始,他就一直在心中策划,这个部位怎么烤给陵儿吃,这块肉放什么佐料,那块肉肥了一点,一会儿要记得烤好后,把肥肉切下四分之三,再在给陵儿……当他精心的为舒陵挑了小羊腿部的一块肉,小心割下,又依照自己对舒陵口味的了解,洒上一些调料放在盘里,转身捧给舒陵时,才震惊的看到舒陵和川玉交握的双手,他甚至没有听到舒陵从自己手中接过盘子时所说的“谢谢”。
      紧接着,他又几乎愤怒的从地上跳起,因为舒陵竟然把他精心为她一个人准备的小羊腿肉,统统端给了川玉。交握的双手,两人耳鬓厮磨的亲密神态,像两把尖刀狠狠地从小言的心头剜下两块血淋淋的肉。小言的脸色煞白,他的心疼痛的想要死掉,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用手中的剔肉尖刀刺破两人幸福甜蜜的画面。

      阮宁山在不远处美美的品着圣火族的佳酿青焰,果然是另一番风味,甘冽润泽,清香扑鼻。他一边和明音大口大口吃着圣火族人传递过来的烤羊肉,一边同果木大妈推杯换盏的比酒量。明音显然不善豪饮,再加上青焰性烈,四五杯下肚,双眼已经有些迷离。
      阮宁山则不然,在卫城军中打拼出来的酒量不是白来的,一双明亮的眼睛,越喝越有神采,就连果木大妈都连连夸赞,好一个豪气的儿郎。

      大家都兴奋的劝酒吃肉,除了阮宁山,谁也没有注意到小言的神态,和刚刚发生的一切。阮宁山早就发现舒陵和川玉的关系日趋亲密,可是事不关己,他也没有置喙的地方。看着可怜的小言备受打击的样子,阮宁山突发善心想帮帮他换换心情。于是朝小言扔过一枚石子,说:“小子,看你烤得肉不错,挑一块给本公子尝尝。”明音已经醉了,一听什么好吃,也模模糊糊的附和道:“对,也给本公子尝尝。”
      小言看着两个公子哥儿,恨从心起,如果不是他们搞坏裂土镜,就根本不会遇到川玉,没有川玉,陵儿就是自己的。想着,他怪怪的朝两个人一笑,闷头割下两块肉,拼命往上洒盐和胡椒,最后还不甘心,又抓了一大把芥末抹上才算满意。他装在盘子上让人传递给他们,就静等事态的发展。
      阮宁山不是傻瓜也没有喝醉,他早已看到小言的动作,所以接下盘子看都不看就放在一边。只有可怜的明音,糊里糊涂的一大口吃下,顿时被咸得,辣的,呛得连声咳嗽,鼻涕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心中叫水,却说不出来,狼狈痛苦了好半天,才被卡加发现,送来水解救。
      阮宁山在一边举着酒杯微笑的看着,等明音被扶走去休息,他才又看向小言。遥遥举杯,嘴角微微向上一挑,标准的纨绔造型,眼睛里流动着明晰一切的神采。看到小言怔住,他更加开心,用嘴努了努舒陵的方向,然后在小言迅速黑掉的脸色中得意地放声大笑。他怎么能不笑呢?迷恋男人的女人,迷恋女人的男人,是这世间最最可笑的事情,不仅可笑而且可悲,不错就是可悲,瞧,自己都笑出眼泪来了。

      夜渐渐深了,大家都已酒足饭饱,果木大妈佩服的拍拍阮宁山的肩膀,说:“小伙子,就凭这酒量,大妈服你了。”然后,在旁人搀扶下,晃晃悠悠的离去。围坐在火堆旁的人们慢慢散没,遗留的只有一地的空盏和独自燃烧的火堆……

      睡到半夜,舒陵觉得口渴,起来找水喝。爬出帐外,借着皎洁的月光,她很快找到自己的水袋,仰着脖子一口气灌下好几大口水,刚放下水袋准备回去,却发现古城墙上独坐一个人。是谁呢?舒陵忍不住好奇,摸着黑沿着台阶,也登上了城头。

      当舒陵走近才发现,竟然是阮宁山。她刚想扭身回去,却被叫住,“怎么刚来就走,是不是怕我呀。”舒陵马上停下,甚至一挑裙子坐下,说:“谁怕你了,本姑娘虎狼都不怕,何况一只□□。”
      “□□?哈哈,不错,形容的好。”阮宁山居然没有气恼,反而叫好,舒陵不禁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看见他手里还攥着酒囊。
      “你是不是喝醉了?”舒陵很自然的想到,他一定是醉了。
      “醉?这队伍里,现在只有我最清醒。”
      “还说没醉,我都没喝什么酒,你怎能说我不清醒。”舒陵更加肯定阮宁山喝醉了。
      “嘁,谁说没喝酒的人就不会醉,我看,你醉的还不轻呢。”阮宁山对舒陵的话嗤之以鼻。
      “那你说,我怎么醉了?”舒陵也不气恼,反问阮宁山。
      阮宁山斜眼瞟了她一眼,又灌下一口酒,这才说道:“非要我说?你不是早就醉在川玉公子的柔情蜜意中了吗。”
      舒陵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你,你瞎说什么。”她羞得起身要走,却被阮宁山一把拉住衣袖。
      “我是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敬告你,还是离川玉公子远一些。”阮宁山居然很严肃地说。
      “为什么?”舒陵不自觉地问出口。
      “为什么?”阮宁山松开手,扶了扶额角,“还真是头疼啊,居然问我为什么?我问你,你了解他吗?”
      “我……”舒陵犹豫了,是呀,我了解川玉什么?好像什么都不了解。
      “那么,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你是倾国倾城了,还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阮宁山继续追问。
      “我……”舒陵还是答不上来,她心里有些慌张。
      “他那样的人物,神秘的接近诡异,他背后的故事,绝对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能够应付的。女人,永远都是那么盲目、愚蠢!”
      “才不是,”舒陵最不喜欢阮宁山看不起、贬低女人的论调,“你怎么可以把真心痴心说成是盲目和愚蠢。”
      “真心痴心?哈哈,不,我见到的女人还真没几个真心痴心的,只有盲目和愚蠢。”
      “你,你真是薄情寡义,你忘了因你而死的邱小姐?”舒陵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但是一想到上次挨的耳光,她还是收敛一些。
      “邱?她呀,不错,她正是又盲目又愚蠢的代表。”阮宁山冷冷的答道,“如果你对我的家事这么关心,我不妨告诉你。”
      “我早就问过邱凤兰,你了解我吗,喜欢我什么?你猜她怎么说,她居然说了解。可笑,如果她了解,她就不该喜欢我,不该上我的床,不该算计着以正妻的身份进我家门。”
      “她向我献身之前,我又问她,你想好了吗?我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娶你。她怎么说,她不在乎,只是想爱我。”
      “她怀孕了,我问她,我不会因孩子而娶你,你要不要打掉?她说,她不要,她只是想保留一个与我的孩子。”
      “当她终于通过让我父王逼迫我娶她进门时,我还问她,你真地确定,你还想进我家门?即使永远做一个没名分的小妾?她依然回答愿意。”说到这儿,阮宁山盯住舒陵问:“到现在你还觉得她不够盲目和愚蠢吗?”
      “你怎么能说她盲目和愚蠢?她是爱你爱到痴狂,她想做你的妻子,拥有一个你的孩子。”舒陵争辩。
      “爱我?她爱我什么?爱我无情无义?爱我视她如敝履?爱我花天酒地女人不断?哪个正常的女人会爱这样的我?”阮宁山嘲讽的眼神看着舒陵。“如果她没有其他企图,为什么就要进我家门了,成为我孩子的母亲,却跳楼自杀?”
      “那是因为你们的侮辱。”舒陵义愤填膺地说。
      “侮辱?我给她的侮辱还少吗?她都默默忍下了,甚至不惜搞臭自己的名声,到处宣扬自己未婚先孕,最终传到我父王的耳朵里,达到逼婚的目的。如果仅仅是因为侮辱,哈,她不知死过多少回了。”阮宁山又举起酒囊,咕咚咚的灌下一大口。
      “那,那你说她是为什么自杀?”舒陵实在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
      “原因?所以我说她这个女人盲目而愚蠢。因为绝望,而用自己的死亡来惩罚自己,我会在乎吗?她到死都不了解我。我,阮宁山,国亲王世子,早就对天发过誓,终我一生,决不为儿女情长所累,大丈夫国事第一,我的生命只可以为国捐躯。所以,我心目中女人,最尊敬的女人是云芝公主,她的死震撼天地,她的情永隽深邃。邱凤兰算什么?带着肚子里的小生命跳楼自杀,她对得起谁?”
      舒陵彻底沉默不语了,她不明白阮宁山怎么这样的冷酷,她只能说:“你太无情了。”
      “不错,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我的一切来自我的家庭。我的母亲大人,高贵的国亲王正妃,前宰相大人的庶出幺女,正是当年的又一个邱凤兰,只不过,她没那么愚蠢,知道即使得到一切就是得不到丈夫的心的时候,她毅然抛下幼子,回到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京城,一边私下养着小白脸,一边过着风光的贵妇生活。我的父亲,刚正不阿的国亲王大人,为了心中一段永不可能实现的丑陋的不伦之恋,自请戍守边陲。他唾弃一切女人,只除了那朵在卫城凋谢的凤凰花,他得到天下美女,却永远无法染指心中唯一的那一个。你说,本公子不该无情吗?”
      舒陵望向无边的戈壁荒滩,一想到一个人面对这个无边无际的荒凉世界,内心不仅充满恐惧,而且无法抵挡住那潮水般涌来的孤独和寂寞,无法忍受那种寂静到死的感觉。她静静地说:“这样,你不寂寞吗?”
      阮宁山仰头望月,有些出神。
      舒陵又说:“我娘亲说,寂寞是可耻的,哪怕是美好的回忆陪着你,都胜过什么都没有。你也许应该改变一下。”说完,她站起身,“我回去了,明天还要赶路。”说着,小心的走下城墙。
      阮宁山好像没有听到舒陵最后说什么,他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然后轻轻闭上眼睛。

      城墙脚下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走出来,他望着舒陵钻入帐篷,这才悄无声息的随之离去。

      夜,依然清凉,月,依然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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