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传说（原《脉脉此情谁诉》）》陵枣儿

13、梳山和镜潭

　　舒陵所说的好去处，是京城西边的梳山。坐马车从内城到山脚下也只需两个时辰。三日后才是五公主的婚礼，所以，即使在山上的道观里借住上一日，也是不碍的。
　　舒陵和小言共乘一辆马车，带着丫鬟小舞，高高兴兴的上路了。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原本还要挡在车门上的布帘已经取下，换上了透气的竹帘。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舒陵的心情好极了。说是陪着小言出来玩儿，其实也是给自己跑出来放风找个借口吧。
　　一路上，舒陵不仅把皇宫的富丽堂皇，精美别致详尽的描述给小言和小舞听，还时不时妙语连珠的讲些这几天发生的趣事。阵阵笑声从车厢里传出，有若银铃般回荡在马道上。

　　青青郁郁的梳山果然是踏青的好地方。清洁平缓的石道，就连小言这样重伤初愈的人走起来都不费力。他们慢慢的在山中散步，欣赏着最自然不过的景色，或停下来看看四处觅食的小松鼠，或扑一扑正绕着路边野花飞舞的彩蝶。走走停停，一路玩着，自在悠闲。
　　“呀，真美。”随着小舞的一声欢呼，舒陵与小言也看到了让人转不开眼的景色。
　　一湖碧水平静无波，宛若一面美人儿遗失的宝镜，正轻轻的躺在繁花碧草之间，默默的等待着主人的回寻。日已夕下，远处微微起伏的山峦轻拢在淡淡的烟幕之中，说不出的温暖。一行归鸟，三五燕鸥，在略带橘色的天空中飞翔。不远处，一间白墙黑瓦的道观，在晚霞的映衬下，充满了家的感觉。
　　“咕咕……”小言尴尬的捂住肚子，脸红了起来。
　　“咕咕……”舒陵的肚子也不雅的叫了起来。丫鬟小舞在一边笑弯了腰，忙催促道：“唉呦，我的好小姐，咱们快到观里去投宿吧。再迟了，奴婢可背不动两个大活人。”
　　道观的斋饭很平常，可是舒陵三人却吃的津津有味。吃过晚饭，小言毕竟还是有伤在身，便回房睡了。舒陵却嫌离熄灯睡觉的时候还早，便拉着小舞在观中游逛。走到前院，看到几个和自己一样的借住游客正打着灯笼，在一块石碑前，围坐在一个老道身边，她们便也急忙凑了过去。原来，这梳山和道观门前的镜潭，竟有着一段哀婉动人的传说……

　　相传，天上有一座神宫，住着天帝和他的家人。有一年，天后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长得非常非常的漂亮，被天帝天后爱若珍宝，并取名为明珠。随着明珠公主的长大，她的姐妹越来越嫉妒她的美丽。而天界众神中，不少神祗为了一睹心中所倾慕的公主，每日想着各种方法诱惑公主露面，可是从没有成功过。原来，真正的明珠公主厌倦了神宫的生活，偷偷溜下人间来玩耍。
　　公主用法术将容貌变得和平常人一样，在人间过得甚是逍遥自在。一日，她在一个小湖边遇到一个英俊的少年。两个人聊得非常开心，公主渐渐对这个叫做风的少年心生爱慕，而风也同时爱上了这个由公主装扮的人间少女。
　　风将一把犀角梳送给了心上人，并告诉她，当她想念他的时候，用这把梳子梳头，他就会知道，并且马上赶到她的身边去。作为回赠，公主把刻有一个‘珠’字的小镜子送给了风，并告诉他，当他想念她的时候，只要念着她的样子，望着镜子，就能从镜子中看到思念的人儿在干什么。
　　第二日，两个人匆匆分手了。公主接到了天上的召唤不得不离去。回到天上，得知她的父亲天帝为她定了一门亲事。而撺掇天帝这样作的，正是最嫉妒她的姐姐蓝雀公主。蓝雀从小就喜欢的时光之神，自从见到了明珠之后，就每日出现在明珠的楼下，期盼能再见她一面。蓝雀为夺回心爱之人，决定把妹妹赶紧嫁掉。于是她选定了从来没有在妹妹楼下出现过的风神。
　　明珠公主不能反对天帝的决定，只能含泪答应了下来。大婚那天，明珠公主只带着那把犀角梳嫁给了风神。蓝雀公主以为自己这下子可以抢回心上人了，但是没想到，时光之神依然对明珠公主念念不忘。蓝雀疯狂了，她要狠狠地报复明珠，杀掉明珠。她希望如果明珠死了，时光之神就会忘掉明珠而爱上自己。
　　明珠出嫁之后，发现她的丈夫并不爱她，甚至是有些憎恨她。因为风神在大婚当夜就离开了，甚至都没有揭开盖头，看一眼这天上最最美丽的女子。明珠每日悲伤的坐在窗边哭泣，她总是不停的用手抚摸着犀角梳，却从来不曾用它梳过头。
　　蓝雀公主发现风神并不在妹妹身边心中很是高兴。没有风神的保护，她杀死妹妹就容易太多了。
　　这一日，明珠毫无戒心的喝下了侍女送来的羹汤。太阳开始西落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中毒了，可是为时已晚。在她感到生命之力不可挽留地消失于体内的时候，她最后拿起了犀角梳，颤抖着梳起自己的长发。当梳到第三下的时候，门被撞开了，明珠惊喜而又绝望的看着冲进来的“人间少年”——风。时间好像停止了，风神不敢相信，他为之疯狂寻找了三个月的“平凡人间少女”竟然就在自己的家中。望着眼前紧握犀角梳的绝美女子，风神从那一双眼睛里找到了自己熟悉的神情。
　　“是你……”风神轻轻道出。
　　“是我。”明珠流着泪回答。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府里？”
　　“因为，我是你的妻子……明珠。”
　　风神惊喜万分，他叫道：“怪不得我每日苦苦思念着你在凡间的容颜，可是却从来没有在镜中见到你，原来你改变了自己的真实容貌。可叫我好找……”说罢，风神走到床边，一把抱住明珠，深情地唤着明珠在凡间时告诉他的名字：“珠儿，珠儿，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明珠忍住涌上口中的鲜血，拼命的点点头。
　　风神终于感到了不对，他轻轻的拉开一点和明珠的距离，认真的审视着面色苍白的妻子。“珠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明珠禁不住再次泪如雨下，她刚想说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风神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妻子冰冷的身躯大事不妙。他拼命往妻子体内注入神力，可是似乎是江河决口一般，怎么也堵不住明珠奔流而去的生命力。风神抱起妻子，发疯的冲向神宫，请求天帝的救助。可是，一切都晚了。天帝的神力只能做到多留住心爱的女儿一会儿。等到黑暗彻底降临之时，也将带走明珠的生命。
　　风神悲痛欲绝的紧紧挽住妻子冰凉的双手，“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一些用犀角梳召唤我呢。”明珠公主露出悲凉的神情：“我害怕，我害怕，召唤了之后并不能见到你。我以为，你是一个人间少年。人间少年怎么可能来到天上？我承受不起这样的绝望呀。我宁可这样望着你送给我的梳子，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和你重逢，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风神将头埋在妻子的双手中痛哭，“为什么，我这么笨。我为什么不掀开你的盖头呢。为什么不早一点回家，这样，一切就都不同了。”“是呀，如果我没有改变容貌，那样你也可以找到我的……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的巧与不巧，如果…如果……”明珠的声音低了下去，渐渐消失。风神不甘心，他抱着妻子飞出殿外，冲上蓝天。他要追逐着落日，他不惜毁天灭地也要救他的妻子……
　　在他冲出神殿的时候，明珠公主手中的犀角梳坠落了，同时悬挂在风神腰间的那面小镜子也破碎了，其中一个碎片随着梳子掉入人间……
　　……

　　不知是传说太过动人，还是老道士微微沙哑的嗓音有着催眠的作用，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浓浓的哀伤之中。
　　“呜呜，小姐，那这梳山和镜潭就是掉下的犀角梳和镜子化的了？”小舞一边哽咽着，一边问小姐。“是啊……”舒陵长叹着回答。
　　慢步走出道观，面对着月光下依旧平静如昔的潭水，舒陵陷入了深思。这传说自己是第一次听人讲起，也的的确确从没在任何一本书中看过，可是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么的熟悉。不仅是熟悉，她还深深的感到，故事还没有讲完……
　　如果这时，有人站在舒陵一旁的话，她一定会感到惊奇。因为，从舒陵的胸口处，隔着衣物，里面淡淡地发出青色的光芒，仿佛在呼应着远山和这一潭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