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北渊凉

13、白玉古城 第二章

　　“庄主的一切习性我已经全数告之，叶长离是我的。”苏月伶嗓音是软糯且清脆的，此刻却又是冷森森。叶孤城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个风华绝代的、阴狠狡诈的女人，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骄傲女子，微笑着不语更是默认的回答。
　　苏月伶是孩子，更是拥有聪慧的女孩，即使是害怕强大的叶孤城，也站直了身子的勾唇似讽刺，“真不愧白云城城主，为求目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苏月伶来的脚步很轻，去的脚步也很轻，转身离去的他却看不见被灯火迷惑了五官、霞姿月韵的叶孤城，他说，说得很轻。
　　“他是我的孩子呐……”

　　一个习惯的突然不见了，大抵不会有什么不同。只是在最近几日的单独里西门吹雪知道了一些不同，偶尔走过庭院看到的如漆似胶的身影，他会停下，停在光明中却依然的无法让人察觉的存在。
　　西门吹雪不知道一个人习惯令一个存在可以很快、很快，指尖惯性地拂过冰冷的剑柄，触及的纹络早已熟悉入骨。
　　春染墙角绿萝茵。
　　无声站在屋檐，西门吹雪看了许久方才开口：“苏苏，明日起教叶长离练剑，做他的师父。”
　　叶长离看着那仿若神氐似的高贵男人，看了许久后目光有着暗淡的点了点头，在看着西门吹雪微拢眉尖的刹那打起了精神，“离离知道了！”是真的知道，因为他洗去了眼底的暗淡，却而代之的是一份热情，对于剑对于自己巅峰的执着。西门吹雪不得不感慨叶孤城的儿子就是不同，既然目的达到，他也就没有再留于此处的必要。
　　其实叶长离不想苏月伶做自己的师父，一来他们都年纪相仿更适合做玩伴，二来有了所为的师徒名义，他总会觉得不安。可是西门吹雪说了出来，叶长离没有反对的权利，他只能求救的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他说：“月伶姐姐，我不想叫你师父。”
　　苏月伶眨了眨眼，她有心机却没有叶长离的生活来得丰富，所以不明白叶长离的害怕来自于哪儿。笑了笑，是孩子的天真无邪，是隔了纱的秀色，苏月伶回握住叶长离的手，眼眉弯弯，“嗯！不叫师父。”
　　两小孩相视着笑了，他们想他们一辈子都会记得的，记得他们不会是师徒。

　　在经过回小苑必经的山路，西门吹雪看见了多日不见的身影，更或者是说堵截着他去路的人道：“叶孤城尚在生气？”
　　“由剑神指导，是吾儿福气。”避重就轻，在西门吹雪眼里这人还是在生那句话的气。心思微转之际，西门吹雪听得叶孤城半是呢喃，半是对他说，“的确是可怜……”
　　这样的叶孤城是孤寂的独自身处一隅，被外世隔绝，被从小的教育所逼迫隔绝。人没有选择身份的权利，只有被迫接受，要么随波逐流，要么逆流而上却不知等待的是何种归途。
　　“叶孤城，可怜是自己给自己的。”微抿着嘴角，西门吹雪别开眼看翠绿山峦里的白雪浅薄，“倘若有机会，你我切磋一二如何？”
　　“出剑则血。”
　　“自然。”
　　他们并肩走过青草细布的小径，相似的背影似乎遗落在万梅山庄的各处。下人们习惯的看着两人出出入入，像是刻骨铭心的习惯，不会觉得有何不妥。若有人仔细，大约会发现相靠的两臂下，彼此的手指总会在不禁意间触碰。只是没人会、也没人敢端看两个人，他们像天生被供奉的人，不可亵渎般的存在。
　　会仔细的只会是叶长离和苏月伶，别人眼中天真无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

　　叶孤城说，苏月伶是个很好的师父。因为他看见叶长离的成长，很难得的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长离长得真快……”
　　其实叶孤城不是那种喜欢春花秋月的人，只是在这一刻有些忍不住了，他的孩子终有一天会青出于蓝胜于蓝，叶孤城知道的。小孩依旧是稚气的，所以对于严厉的父亲这难得的赞赏他笑得露出皓白的嘴角。
　　“你长大了，叶叔叔就会离开，”苏月伶不懂话里的意思，却是知道怎么把话说出来，像在说街边买的杂记，“和庄主一起双宿双栖。”
　　本坐在一侧西门吹雪面色微微一变，看眼那张越来越清秀的小脸，他听见叶孤城微忍的声音，“你懂这句话的意思么？月伶。”果不其然的，苏月伶摇了摇小脑袋，难得在有西门吹雪的场面露出了青涩的微笑，“可是苏苏会和长离，双宿双栖。”
　　“眼想心思梦里惊，无人知我此时情。不如池上鸳鸯鸟，双宿双飞过一生。”叶长离摇头晃脑的做着读书人的动作，几分滑稽，为达到效果的还特意压沉了稚嫩的嗓音。
　　双宿双飞过一生，共娟缠绵。西门吹雪微侧头看着两个不识情滋味的小鬼，嘴角扬起淡得难以惊觉的弧度。孩子的童言无忌却是让他想通了不少，看着两孩子携手离开的背影，他想他们会在一起到天荒地老吧。
　　“西门是想清楚了？”叶孤城又怎会错过西门吹雪的表情，手里端着温茶递到他面前，“那日里，你遗落的茶水。”
　　他手抬着茶杯，里面的水静止如镜面的倒映着横梁屋瓦。西门吹雪其实想问一句话，可到最后他没开口，只是接过了茶杯浅酌一口。叶孤城笑看着西门吹雪喝水，指尖“笃笃”的敲着木质的扶手，有节奏的声响着如涟漪般扩散在这食厅中。
　　1、2、3、4……一次次慢慢的有间隔的敲着，直到第十四次的时候叶孤城收了手，接过西门吹雪手中空无一物的茶杯，目光似乎随着光线流动的落在了外面算不得大的简单院落，“西门可有兴趣游园？”

　　简单自有简单的华丽，只是游一个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的园子好像是种新的体验。尝尽新鲜，再来品尝一下粗茶淡饭会是种奢侈的表现也不过如此。所以，西门吹雪对于叶孤城的提议没有说话，只是站起了身子，提步往外走去。
　　食厅的院落对比起其他院落来说是小的，是简单的上不了台面。院子不过三丈三宽，种了几株常青树和冬竹在西南角，简陋的四角亭内一方石桌，三张石凳。青石小径外不是细嫩的草地，倒是细泥沙铺成，走在上面软软的留下不深不浅的脚印。
　　走了几步路，他们又坐在了凳子上，只不过是冰冷僵硬的石凳。
　　“西门，可有美酒？”叶孤城算不上喜欢喝酒，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他很想很有冲动玩弄一个风花雪月的场景。只可惜场地不是那么何事。叶孤城微笑着一分霸气三分懒散六分儒雅，单手托着下巴，吟吟看着那精雕细琢的侧脸，“不会很难吧？”
　　一坛酒对于整个万梅山庄来说丝毫不难，难得是好酒还剩下多少。虽然万梅山庄的酒很少经他的手喝，可总有那么个嗜酒如命的人跑来偷酒、蹭酒、赖酒。自然的，西门吹雪也就不太确定自己的庄子还能有几坛陈年美酒，微示意，看向从隐蔽处出来的秀气少年，“椿渊，拿坛酒来。”
　　又是酒啊？椿渊有点无语，他是负责他家主子安慰的暗卫，可是他总是去做拿酒的小厮活计。他想了想那个弥漫着香醇味道的酒窖，努力的让自己的娃娃脸看起来会令人觉得有可信度，“只剩一坛可以拿出来喝的了……”顿了顿，椿渊看眼微挑眉似疑问的儒气又透着高贵孤清的男人，壮了点胆子的继续说，“陆公子每次来都会喝不少，而他的速度远比藏酒的速度快。”
　　他说得很认真，也很职守的没说大话。其实是椿渊不喜欢陆小凤，因为他不会忘记陆小凤每次来遇见他都露出一种“少年，你真纯”的眼神。说他记仇其实算是冤枉，椿渊觉得他只是为自己打抱不平。

　　“拿来。”西门吹雪心底微微抽搐，只能佩服陆小凤喝酒的速度，想他偌大的万梅山庄数以百计的酒坛居然……这么快被清空。
　　叶孤城有点不是滋味，以前他只把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看成很好的朋友，可是现在他觉得有必要将西门吹雪和陆小凤分开，尽管他这样的行为很像毒妇、小人所为。叶孤城给自己找了理由——即使对方答应了，也应该保护好才是。“西门不觉得陆小凤太过闲散了么？有无数的麻烦还能来你这儿喝酒……”他应该给陆小凤的生活添加些色彩。微眯起双眼，叶孤城朝西门吹雪笑得风轻云淡。
　　椿渊把唯一能入口的陈酒放到了石桌，顺便的还放了两只精小趣致的酒杯。
　　“把酒藏起来。”
　　“好！”椿渊眉角微弯，闪身消失了踪影。

　　拍泥倒酒的手指欣长且骨节分明，隐约看得见虎口的薄茧。微微透明黄的酒水飘着诱人醇香的散逸在空气中，馥郁的桂花香绕在鼻息，仿佛还能看见漫天桂花雨的烂漫。
　　叶孤城给西门吹雪倒了杯三分满的桂花酒，复又给自己倒了杯九分满的佳酿，微晃着手指抬起重了的酒杯， “江湖传言，有一座古城白玉雕成，”叶孤城浅酌着桂花酿，口齿留香，“而入口之一便在你这后山中。”
　　他想，他应该可以说出这个目的了，这个算不上重要的附加目的。
　　不做无意义的事，是处于高处的人惯性的作风。西门吹雪晃了晃杯中微黄的酒酿，睨眼对面的男人，“我在这儿住了多年，怎会不知？”
　　“并非不知，而是不想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万梅山庄势力浑厚，在这人言可畏的江湖也撑不了多久的时日。即使他西门吹雪可以杀上百上千的人，却杀不过上千万的江湖与朝廷。西门吹雪只喝了三分满酒的三分之一，对面的叶孤城却已是好几杯下肚，吐出的气略略带了桂花甜味，“对于后山，我也不甚熟悉。”
　　他没有说假话，占据这幅身体时他获得的记忆极少，有的也只是关于万梅山庄的人手布局以及各种可用不能用的人际。他最多的时间是在熟悉这幅身体，这个世界，这些语言。
　　“足够。”饮尽酒坛里最后一滴酒，叶孤城才说了两个字，一个词。
　　叶孤城醉了，西门吹雪知道。因为他也有些醉了，这桂花酿是很烈的酒，温凉却骨子里烈的酒，只喝一小口他也有些头昏脑胀。
　　西门吹雪的酒量远比叶孤城的小很多、很多。
　　譬如现在西门吹雪已经不受控制的闭目歇息了，叶孤城却还是眸色清明的看着他近乎毫无防备的睡脸，笑得嘴角微扬，“呵呵……”叶孤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自己，伸出手隔了层空气的描绘着西门吹雪与他不同的精致五官，他想他也醉了，否则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微眨眼，叶孤城把西门吹雪带回了屋子，然后一起躺在宽大的床上，数着对方的呼吸入眠。

　　西门吹雪清醒的时候脑子还是有些嗡嗡作响，手指触及是灼热的柔软，皱了皱眉抬头望去是张精雕细琢的脸，一张他所熟悉的看过不少次却唯独不曾近看的脸。意识回笼，西门吹雪隐隐吸了口凉气，腰间不属于自身的重量足以将他禁锢，再抬眉是张睁开清明双眼的面孔。
　　清澈的琥珀眸没有醉意，倒映着西门吹雪渐冷的五官。
　　“放开。”原来已经可以这么快放下警惕。西门吹雪以为他们只是刚刚开始，以为即使一朝反叛也可毫无损伤。只有在经历之后，人才会知道自己的错误，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去改。西门吹雪是气的，气自己的太过放松，也可能是桂花酒的味道太美让他迷了心智。
　　“我们在一起。”叶孤城不是在说笑，他喜欢和西门吹雪在一起的感觉，他不想骗自己和骗别人。他喜欢抱着西门吹雪的感觉，以前他喜欢的是女子的温香软玉，现在他也是喜欢的，只因对的人是对的事才会如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