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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杀五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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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招。
确实,我能纤毫俱察地看到六把双环蛇首长剑在林中穿过树荫的阳光照射下,交汇射出的那十数道闪亮银光;这说明其剑刃正在朝我刺来;同时还有那隐藏在剑后六把钩镶的攻势我也了然于胸。
只是,该怎么抵挡呢?!
赤手空拳,无刀无戟,甚至连把小剑都没有,如何抵对?
其实,我不记得最后是怎么被逼迫出那股劲道的了。
当时,我满心满脑的求生念头急转之下,双眼里瞧不见别的,唯有87版《射雕》里黄日华扮演的郭靖那个家喻户晓、全体小学一年级男生都COS过的动作:见龙在田还是亢龙有悔来着?
纵然前一刻想得大义凛然,死生之地已然迫在眉睫了,终究还是会全身心地孤注一掷来求生路的。
直面剑戈带来的死亡危机,想用所有的功力护住自己全身,又想着“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便寻思着能把所有的功力发出去打击六名骁骑军的武者。
在这仓促间,眼前白光黑影织舞乱动骤闪,肩头胸口四肢剧痛袭来,并有丹田一阵气血浮沉,且喉头一口腥甜将喷未喷。
必须要撑住!
我强行压下各种不适,勉力运气内清血外清目耳鼻口等五官。
眼内的景物再度显现其正常颜色轮廓的时候,我吃惊得差点跌坐到地上。
附近数十丈内的疏落榆木的树冠相当巨大,遮盖得这片十丈见方的空地周遭的光线并不明亮。
地上的雪当然没有化去多少,但因为昨天前天的一日半晴天再加今天一个上午的太阳温暖,倒有一些枯黄葹草(注1)、白蒿和蒌蒿出现在了厚雪层间。
衬着雪白,那红黑色的血迹就尤为刺目!
距离我站立点的五丈半径外的圆弧上,趴伏着一动不动的黑衣男子及他们身下的绛色湿漉和蔓延开的红雪在不断地提醒着事态:
非死即伤。
我忍不住用力睁闭眼,再次核对: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真的是都倒下了。
不对,少了一个。
不会吧?跑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抬步,虽然没定心是去追还是另作如何;可惜旋即随着我的意动跟起的气血翻腾,令得我一个腿软,摇摇欲坠。
腰后一双稳定的手撑住了我。
祁志在我耳后哑哑说道:“走脱一人,不妨事。对他,我原就手下容情。”
什么意思?!
我的眉头一扬,迅速转头看少年,听他讲叙下文。
“商都人只知我喜好以指挟铜钱伤人,却不知……鲜少时机,某亦不介怀以蒿叶刺人要穴。”祁志淡淡地说,语气中再次带上了很让我抓狂想要揍人的隐隐志满意得,“啊啊,是了,某性惫懒,总忘与人说,在武学之道上,较之铜钱,飞花摘叶伤人之道,精练远甚前者。适才,偶试身手,果未见术有退。心甚慰之。”
我一个噎住,顿时咳得越发气喘不及,差点闭厥过去。坟蛋啊坟蛋!你既然这么厉害,做什么要受伤见红引我出手啊?!
听听这家伙说的都什么话!
帝都商阳的人——这里大概指的都是禁军卫的人吧?他们都只知道我喜欢拿铜钱镖伤人,并且也练到炉火纯青了;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我更厉害的是飞花摘叶刺穴来破人武道精气。对啦,我比较懒散,记性又不好,所以老忘了跟人说这事。不过刚才小试牛刀,果然这门本事仍精湛如前。
想必,这六名禁军卫骁骑军——不知是何职位,他们只是专心提防着祁志的手有否探入怀中取钱,却不曾想他身上沾染的碎草片叶都是可以轻易出手的暗器。
大概早在我冲进场中之前,他们就已着了道。
但纵然他们心知不妙,却也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继续原来的招式,并且目瞪瞪地看着我对他们挥掌相向。
“已然无事,且返去罢。”
祁志把手从我的腰间抽回,改扶住我的肩膀,说道。
虾米?你这家伙在说虾米?!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又再看看地上躺得横七竖八的黑衣禁军卫,颤声确认道:“无事?返去?”
已经没事了,回家吧。这样的话他怎么能这样坦然地说出来?!善后呢?就这样什么不收拾随它地回去了?!
这里是苏木八昔国的首都——苏撒埃兰啊!!
京畿地带当然有禁军、宿卫军以及州郡军出没巡查的嘛,然后如果被他们看到了……这后果……
祁志听了我的反问,丝毫不掩诧然地安慰我:“我已细视,都气绝,未有漏。”
我无语。
我是在问这个吗?!从幽都一路过来,难道我不知道你祁志的小心谨慎?!躺在地上的人你都每个搁胸口再补几刀,恨不得把脑袋割下来才安心。我刚才气血不稳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那片刻间,早估到你肯定全部都检查过了的。
人家是在问你大喇喇丢些尸首在京郊,就这么坦坦然地回家去了的事!!
不对,我也不对头。
这些人,不是死在我的手里的么?怎么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呢?不,该当说,为什么我没有一点点的罪恶感?难道是因为始作俑者本乃祁志;后来又是他补了刀……不不不对,我这样想,是不是有推诿责任的嫌疑呢?
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不反抗,坐等死吗?!
我好像有一点点明白了,又仍旧有一点点无法释怀的难以接受的情绪。也许,对迦巴念青峰上的雪兔,我的最初想法也入魔障执念了呢……这里,毕竟不是地球上的中国。
祁志看我不说话,又再开口:“苏国风俗,民间斗殴无苦主上告府衙者,不需依公,亦不入法。”
我听得奇怪,倒是把思索纠结生命生存权利的心念放了几分开来,转而听祁志的说话。
这么说,苏国的风俗就是支持民间斗殴了?只要双方私斗,没有苦主去告官,那么既不需要去依据法律,也不需要立案追查。
换句话说,我和某甲有仇,只要我想法子把某甲全家杀死,让人没法告我,我就摆平这件事了。
当然,这样言说听闻起来蛮恐怖的,会感觉这个国家依照这样的法律只怕要乱成怎样都不知道了吧?
实际上据祁志后来提及,它的情况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苏国民众脾气暴躁,很难受威胁;加之苏国地小,一方人之间均是沾亲带故,倒是很齐心团结。若是我杀了某甲,那么某甲的左邻右舍只怕也会代告,十乡九村的人统统一个宗祠氏族,我总不能把人杀光罢!所以即便是本国强权者、又或是国外威势人物,在苏国做事也要掂量几分。
故此,苏国不仅没因这条律令生乱;反而因为这个缘故,倒似是成了相邻诸国中解决问题的中立场所。
“话虽如此,只……若我等立久,不幸偶遇苏国宿卫军,便需依公入法。”祁志幽幽地说。
我打了个激灵,急急道:“啊?既如所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腹中不免埋怨:可恶,也不早说。
祁志脸上带着浅笑,扶抱着我的肩膀往西北面退去。他臂弯间用力较大,几乎是半挟提起我大半个身子了。
我感觉自己足不沾地地被带着往前移动,不用花半分力。
这倒是舒服!
只是,刚才他说,逃脱的那个骁骑军卫是他的故人,他特意手下留情给放走了。
那会是谁呢?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基友??相爱相杀,多萌的看点啊!我们那个时代,不流行兄弟情深了,时尚是基调爱恋。
“阿盼不信我。”
匆匆奔行中,祁志忽地从嘴里冒出这样五个字。
乍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我正告诫完自己不可胡思乱想,努力分散注意力去欣赏一路的景致。
从苏城的东郊往西北方向走,亦即是向着北郊而去。附近都是山,统统属于紫团山峦群。远远地看过去,前方峦壑起伏的低处被一条从苏城延展出来的官道生生截成两半。
祁志带着我走的这一片全是白杨白榆林。
树木高大,间隔不是南方雨林的密集,比较稀疏。树皮颜色本就白,再加上覆盖着的厚雪,这看去就是远远近近、深深浅浅、错落有次的白。
我当然晓得祁志的意思。
他在走之前还说了,不用我担心,要我呆在家里等他。
可惜,我从小到大就是个阳奉阴违的伪优孩子;一不在大人眼皮子底下,立马就要干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又惯喜欢“一人做事一人当”,常常把漏子捅到长者面前,这才有了头脑简单的名声。
好吧,是我不好。瞎操心。自以为是地跑来救他,弄伤了自己不说,结果人家根本就不需要我来救。
我这基本就是《幽游白书》里浦饭幽助的标准典范啊!
还有,这家伙是不是从此就叫定我阿盼了?!他到底有没有身为私奴的自觉啊?!有奴仆是这样大喇喇地叫自家主子的名字的么?!
“我不曾不信阿志。”
我辩解,“只心有忧,故行不智。”
我没有不信你的能力啊,只是我心里很担忧,所以才做了不聪明不妥当的事情。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原谅我呢?!
“但刻下吾等何往也?”
我翻了翻白眼,赶紧转移火力。
就算我不对,可你也很奇怪啊,眼下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儿呢?这就叫做持续地贯彻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之策略也。
祁志在听了我的说法后神色大缓,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见我质问他,倒也不恼,只笑答:“前尝同阿盼说苏国采药,如在蓬丘。今日事巧,可以一试。同去否?”
在苏国采药很有意思的话,他前些日子是同我提过。可说像是在蓬莱山一样,这样的夸大其词却没提起过。
哼,这世上还真有蓬莱仙岛不成?!
更何况这里是冬天啊!
又在骗我吧?!坏小子!
注1:葹草就是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