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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那个女子,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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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五更,可是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纠缠着的,是孔岱的脸。
五年,说久也不久,说短却也不短。久远到消散了那人的面庞,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我仍然记得他带与我的那份满足与温暖。
夏晨说,孔岱会来雾谷找我。可是,林花谢了春红,白雪掩上冬枝,眨眼五年便过,却从来没有他的半点消息。第一年,每天闲时,我还会端个板凳,去谷口探着脑袋张望。后来,渐渐地,便去得少了,直至,停止。
孔岱,孔岱。我轻念出声。原来我已经把你丢在记忆你那么久了。
可是,孔岱,怎么会是前太子呢?他的亲人都在皇宫,他不可能回去,那他能去哪?我忽然生出些不详的预感,我晃晃头,把那不成形的念头赶出了脑海。
不行,我不能再在这空等。我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去柜子里把我的行囊翻了出来。取出我装宝贝的小袋,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拨开孔岱留下的玉簪,金叶子,装药的瓶瓶罐罐,我翻出了当然洛七离开雾谷时,留下的短弩。细细看去,弩身果然刻了两小字:不欺。
洛不欺既是天下第一杀手,十刹林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那收集情报的能力定是不在话下,所以,找个人,应该也不难吧?
只是,我突然想到,我要怎么联系洛七?十刹林是江湖最神秘的地方,自是无人知道,要不,早就被灭了。我估摸了下我的能耐,定是寻不到的。把玩着洛七留下的短弩,我计上心头。
我观望了下窗外,此时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正是干匪事的好时候。换上夜行服,我往徐府正堂摸去。
一路并没碰见任何人,整座宅子,仿佛都已经睡了过去,甚合我意。徐府正堂黑漆漆的一片,自是无人。我偷闪进去,环顾四周,最后,选定了首位最醒目的桌案,把刻有“不欺”的短弩,稳稳钉了上去。
虽然我不知夏曦他爹究竟是干什么的,但见这庭院装潢,定也是大户。徐老爷被洛不欺找上的消息,明天一早,应该就能传出去。但凡洛七有点品牌观念,就会来此逮我这个假冒货。
大功告成,我又扫视一圈,确认无人发现后,便溜回了屋,上了床,睡死过去。
我醒来时,徐府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闹翻天。难不成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真不该起这么晚。
一奔出门,打算去打探打探情况,却见夏曦正坐在我门前的台阶上,手中转着的,正是那根短弩。
我皱了眉头,他不会在别人发现之前,便把这短弩收了吧?那我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厮昨日睡得那么迟,怎么还能一早就起来坏我好事?
“石头,你可识得此物?”夏曦忽然转头问我。
我当然是摇头装傻。
“这是洛不欺之物,被钉在了我家正堂的桌案上。”
“呀!”我故作惊讶,“洛不欺不是杀手么?这会不会是杀人预告?难道有人买了你家谁的命?还有谁知道这事么?”
夏曦眉拧到了一起,道:“一早被府上丫鬟发现的,早传开了。我今日起得迟了些,刚刚才知道这事。十刹林的规矩,一向不插足朝廷的事,怎会在我家正堂留下此物?”
“你不是算江湖中人么?”夏曦危险地眯了眼,见状,我赶忙补充,“我绝对没有诅咒你的意思。”
夏曦否定了我的假设:“如果洛不欺接的单所买之人是我,那此物应该出现在我的房里,而不是我家正堂,惊动我爹。所以,洛不欺不会是冲我而来,只可能是冲我爹去的。只是,谁有那个本领,破了十刹林的规矩,请动洛不欺来买我爹的命?”
“那会不会是有人假冒?一个短弩,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夏曦摇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瞬间有种麻烦惹大了的感觉,要是洛七听闻风声赶来,一进徐府就被夏曦砍了,那可如何是好?毕竟她人生地不熟,夏曦有的是时间设下天罗地网。
我怯生生地开口:“那个,在临安贺府时,我与洛不欺也算相识。不如待她出现,我便去劝劝她?她念在与我相识相交一场,说不定就停手了?”
夏曦拍了拍我的头顶,道:“石头,江湖险恶,你还是不懂。”
切,装什么大人,明明是你自己想复杂了好不?
夏曦本已转身往外走去,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我:“石头,想跟我去一个地方么?”
“哪?”
“留客居。”
呀,一听就是个酒楼的名字,我打起来,还没吃过东西了。我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跟了上去。知我者,夏曦也。
此时,我站在街上,抬头是上书“留客居”的大牌匾。可是,这儿门口罗雀,这楼根本就没开门!
我愤愤地瞪夏曦,这厮却不自觉,也不停顿,径直走过,绕到了留客居的后门。正不明所以,夏曦却已推门进去。
“夏曦,你终于知道来了?”一个女子迎了出来,打扮地甚是妖娆,正是昨晚的牡丹。
我终于明白,敢情留客居是间青楼呀!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取个这么风雅的名字,真真是欺骗大众。
夏曦也不知从哪变出一根金钗,插到了牡丹的发上。牡丹瞬间笑开,娇嗔道:“算你有良心。不过呀,以后服侍皇上这种事,可别来找我了。”
夏曦挪揄道:“曾经可是你一脸憧憬地说做你们这行的最高境界,便是爬上龙床。”
“那时不是没见过世面,年幼无知么?这皇上,也不过如此。”牡丹忽然换上算计的眼神,“夏曦,昨夜如此惊险。说吧,要怎么感谢我?”
夏曦握拳一鞠,语调暧昧:“听凭姑娘差遣。”
“娶了我如何?”
“好呀。”夏曦答应地十分爽快,我与牡丹俱是一愣。
“哈哈……”牡丹掩唇笑开,“你这小子,吃准我了,是吧?你们那高门大院的,门第森严,礼数颇多,我才不想用我大好的自由去换那满身的束缚呢。”
我对牡丹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豁达的女子。
而后牡丹突然发现了夏曦身后的我,呆了一下,问道:“这妹妹是谁呀?长得可真水灵。”
“她呀,是我的徒弟。”我瘪了瘪嘴,没有反驳。
牡丹的手指划过我的眉:“长得可真像我们留客居曾经的头牌。”
我思索良久,不知我是不是该回一句“谢谢”。
入了屋,夏曦总算还是记得叫人给我端来碗粥。夏曦和牡丹打情骂俏,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捎上我。我抬头瞧了瞧他笑得正欢的脸,难道,他就是喜欢给人看,以此来找存在感么?
吃完粥,我闷闷的放下碗。夏曦终于切入正题:“牡丹,十六年前,你就在这留客居了么?”
牡丹点头,脸凑到夏曦面前:“怎么,想打探什么消息?先说,我的消息,可不便宜哦?”
夏曦唇角一钩:“那得看值不值了?”
牡丹端了碗茶,闲适地靠上椅背,轻啜了两口茶后道:“说吧。”
“我想打听一个人,前太子,朱载壑。”我疑惑地转头,这些陈年旧事,一个青楼女子怎会知道?
许是见我讶异,牡丹解释道:“平日里呢,我就带着姑娘们弹弹琴卖卖艺;私下呢,也收集走卖消息,赚点私房钱。”
“可别小瞧留客居,自打永乐年间建都顺天府,留客居便办起来了,至今已上百年。这儿的消息网,可谓四通八达。京城的事,就没有在这查不到的。”夏曦补充道。
“不过夏曦,你怎么会突然对前太子感兴趣了?我可记得,你是从来不关心政治的,再说,这太子,可是都下葬十六年了。”
夏曦无奈地摊手:“还不是因为摊上这么位徒弟。她是朱载壑的女儿,我总得帮她搞清楚爹去了哪,娘是谁吧?”
牡丹呆愣了片刻,然后看向我,目光少了那份妩媚,多了分凌厉。我本来要辩解的话便被吞回了我的肚子里。
“姑娘是载壑的女儿?敢问姑娘生辰几何?”
“嘉靖三十一年,五月初四。”
牡丹的眼睛忽然蒙上一层水雾,连声音也染上一丝颤抖:“姑娘可是叫顾岩?”
我点头,不明所以。偏头看看夏曦,他也是一头雾水。我惊叹,这留客居果然消息灵通,连我这种才入京城的小人物的名字,都能查个清楚。
然而,下一刻,便被牡丹紧紧抱进了怀里,她说:“顾岩,你真的还活着。”
我觉着我脑袋里的一根弦,“嘣”地一下,断了。难道,她就是我的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