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关于爹娘，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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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牡丹直起身子，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我的娘亲么？”
“扑哧。”牡丹本捏着手帕，轻轻地擦拭她眼角的泪光，闻之，笑岔了气。
我缩着脖子，很是懊恼。
牡丹亲切地执了我的手，道：“还记得我之前说你很像一个人么？那是我的姐姐。十八年前，她是留客居最最漂亮的头牌，她的风华，在我看来，可是至今无人可以超过。这留客居人来人去那么多年，能真正让我打心底里喜爱欣赏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牡丹伸手拨了拨我额前的发，接着道：“顾岩，你的眉眼，真是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我很是赧然，她是在夸我好看么？
“那你姐姐便是我的娘亲？你是我的姨娘？”
“呵呵，姨娘？这称呼我爱听。不过我可不算你亲姨娘，我们留客居的姑娘，都是以姐妹相称。”
“可是十八年前，你便是留客居的……呃，姑娘了？”我顿了一顿，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牡丹的脸娇媚动人，肤若凝脂，瞧去，顶多不过廿五，十八年前，算来她不过七岁，难道那时，便开始在留客居搭台卖艺了？那，委实也太小了些吧。
“你可是瞧不起咱留客居的姑娘？咱留客居的姑娘，才识并不输于那些大家小姐。很多也是卖艺不卖身的。”
我连忙摇头：“不是，我只是觉着，十八年前，姑姑，可能……也太小了些。”
牡丹掩唇娇笑，问道：“那你瞧着，我今年多大？”
“二十六？”看着牡丹打趣我的神态，我又偷偷加了一岁。
“哈哈！”牡丹笑开，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小岩真可爱，偷偷告诉你，其实啊，我今年已经三十三了，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三十三？我瞧着牡丹姣好的面容，难道真有传说中的采阳补阴之术，能让女子青春永驻？
“那年，我才十五岁，初到留客居，只是个端茶的丫鬟。一次不小心，把茶洒到了当时首辅严嵩小儿子的衣服上，他抓住我不放，招呼下人便要打我，周围的人都不敢上前帮忙，是你娘站到了我身前，护住了我。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们要下手之时，静静地站在了我面前，如一株柔弱却又韧性的柳。彼时，你娘也只有十六岁，却已是远近闻名的留客居头牌了。那贼子见你娘出头，便要强抢入府，恰好那时的太子也在，救下了你娘。”
“你是说孔岱？”牡丹疑惑地看向我，我赶忙解释，“就是前太子朱载壑。”
牡丹点头，接着道：“那是姐姐与他的初识。姐姐名水仙，性子也是如水一般柔婉。她自小在留客居长大，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皆不在话下。彼时，你娘更是凭着一舞凌波步，艳绝京城。那时的太子，也是风度翩翩，文采武艺，皆为各中翘楚。自那之后，他俩便常常一起，或作诗，或写文，有时甚至只是姐姐静静地弹琴，太子在一旁无声地聆听。他俩交谈并不多，却彼此惺惺相惜。他们在一起时，你会觉着，是如此恰到好处，无论何人，都是插足不得的。姐姐话不多，很少与我提及太子，我却也知道，她喜欢着他。”
“难道那太子真的是我的爹？”我现在满脑子疑惑，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牡丹忽然严肃：“别听夏曦乱说，你娘与太子相识，却一直清清白白。别人怎么说没关系，可是，你不能这样猜度你娘。”
我忽然忆起，当年，我叫孔岱爹时，他还是慈眉善目，就是我说了一句“我果然是你和娘的私生女”，他才勃然变脸的吧？
“后来呢？”
牡丹神色忽然悲伤起来：“后来？朱载壑带来了他的一位好友，顾子鸣，那时的吏部尚书之子，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他自然也喜欢上了姐姐。再后来，他说，他愿为姐姐赎身，并娶回府，做正房夫人。”
顾子鸣？他是我爹？可是，那时娘与孔岱，不是彼此喜欢着的么？
“此时，朱载壑却突然退缩了。”牡丹突然恨声道，“那时，姐姐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她其实心里希冀着朱载壑。可是朱载壑却突然消失一般，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留客居。姐姐自小是在留客居阿姆的调教下长大的，性子极软，不争也不说，与顾子鸣的婚事，便这样定下了。其实，那时，我心里想着，这样也好。朱载壑这个懦夫，哪配得上如此完美的姐姐！平时瞧着他与姐姐诚心相交，却真心没想到，他会在乎门第出身，嫌弃姐姐蒙尘于风尘。”
孔岱，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记忆中的他，洒脱自在，从不因谁的出身，而偏袒于谁。他可以与贺纤纤这样的大家小姐相处，也尊重陵安万花楼的风尘女子，那是打性子里的随和，并不看低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顾子鸣才德兼备，并不输于朱载壑。他也是真心爱着姐姐，为了娶姐姐，他甚至不惜抛开他所有的身份地位，断出家门，才迫得他的父亲同意了这桩婚事。那是轰动京城一时的婚礼，我看着那大红的花轿，真心为姐姐感到幸福。我想，那个高坐于马上，笑怎么也止不住的顾子鸣，定会好好待她。”牡丹一顿，“可是，我太天真。以为朱载壑可恶，可没想到，顾子鸣更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得到手，便不知珍惜。我进不了顾府，还一度以为姐姐过得很好，直到……”
牡丹忽然哽咽，而后又自嘲地笑开，笑到眼泪流了一脸。
我爹……他……是个伪君子？他……负了我娘？可是，按牡丹之前所说，他明明是如此的珍爱我娘，甚至不惜为此抛弃一切。
牡丹执起手帕，擦了泪，重新措辞：“你娘嫁进顾府，没两月，顾子鸣便又纳了个小妾。我很是为姐姐不平，却没法子见到姐姐。彼时，太子还是常常来留客居饮酒听曲，我便求着他，想法子让我见姐姐一面。终于，在你出生那晚，我跟随稳婆，混进了顾府。那时，你并不足十月，是个早产儿。在产房内，姐姐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你却一直出不来，境况危急万分。可是，顾子鸣那厮，却不见人影。问了顾府的丫鬟我才知道，他在小妾的房里，陪着那个女人过生辰，却对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姐姐不闻不问！”
我心一酸。我爹……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小岩，你知道为什么你单名一个‘岩’字么？”
我困惑地摇了摇头，牡丹握住了我的手，接着道：“好不容易，你生下来了，丫鬟去请顾子鸣过来取名，他却迟迟不肯过姐姐房来。三四次后，我一怒之下冲去了他小妾房里，他才终于不耐烦的发话‘她娘亲软似水，只望这孩子半点别学去，就叫‘岩’吧’。说完，又与那小妾打情骂俏，好不快活，半分没问姐姐的身体，也没想着，来抱抱你。”
牡丹忽然提高音调，厉声道：“我当时真的在心里，诅咒他去死！”见我一惊，牡丹面露愧色，抱歉道，“对不起。”
我笑着摇头，示意她没关系，我能理解她的失望与愤慨。
或许顾子鸣是我的生父，可是，关于他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那个教我学语，教我走路，教我识字，教我是非，陪着我成长的人，姓孔名岱。
“那后来呢？”
“那之后，姐姐的身体便垮了。我常常去顾府照顾姐姐，顾家也没再多阻挠于我。姐姐仍是旧时的模样，不爱多说话，可是她并不开心。见姐姐病倒，顾子鸣对姐姐的态度也有些转好，寻来京城的名大夫给姐姐瞧病。药吃了一副又一副，可姐姐的病一直不见好转。他也常来抱你，笑着逗弄你的神情，让我屡屡错觉他是一个深爱你的慈父。可他，并不正眼瞧姐姐，每次，见姐姐出现，他总是漠然地扫过，目光并不做任何停顿，仿似，姐姐根本不存在一般。我劝姐姐去把顾子鸣抢回来，姐姐的美貌才情，怎会输于那只会卖弄风骚的小妾？可是姐姐只是笑笑，仍是不咸不淡地过着日子。”
“那时的皇帝迷信道士，痴迷于设醺炼丹，追求长生不老之道。那年，泰山传出祥兆，并且传闻出了个通晓长生之理的老道。皇帝便派遣太子前去泰山祭天，顺带去寻了那老道带回，身为太常寺少卿的顾子鸣随侍。那时，姐姐的身体已让京城的大夫束手无策，顾子鸣便偷偷地把姐姐带上了。我想，他是想求那老道帮姐姐治治的吧。可是……”牡丹再度哽咽，好久，才拼凑出完整的句子，“可是……没想到，姐姐，却再也没能回来。”
我心突然一抽，试探着道：“我娘……她……走了？”
牡丹轻点了头，难过地看着我，带着些不知怎么安慰我的手足无措。
其实，我内心并没有那么难受。自小，便已习惯，没娘的日子。小时候，也曾因此，被街上的小孩嘲笑。初时，还会傻傻地哭着跑回家，问孔岱，为什么我没有娘。可看着孔岱一脸难受地欲言又止，便渐渐地不问了。后来认识了贺一，她总会把嘲笑我的小孩，用拳头打回去 。贺一、小三、小四、小五也都是孤儿，在那些嘲笑与拳头里，我们也健健康康地长大为人。娘，对于我们来说，都太过模糊。而且，相比起他们，我还有个孔岱，那个似爹似神一般的存在。
“那……顾子鸣呢？”我纠结了许久，这声爹还是叫不出来。
“呵……”牡丹嗤笑一声，“他倒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只是成了一个颓唐的烂酒鬼。人在的时候不珍惜，人死了，他倒开始装情痴了。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天天喝个烂醉如泥。你还不足周岁，在顾府，饿了哭了，却无人问津，只有个阿姆每日会帮忙照看下你。顾子鸣，他配做个男人么？我那时寻思着把你偷出来，姐姐已逝，我至少要为她的骨肉做点什么。至少，没想到，朱载壑，比我先做了。他请我备好马车，然后从顾府把你偷了出来，放了把火，烧了你的那间屋子，让顾家人以为你死了。然后，便带着你，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关于爹娘，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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