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墙角种桃花》紫米薏仁

10、一睁一闭，五年

　　荷花满池，杜鹃遍野，又是一年草长莺飞。

　　这是我来雾谷的第五年，今天恰是我满十六岁的日子。这五年，对我来说，总共就发生了三件大事，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以及，一件蠢事。

　　好事，自然是我与师父朝夕相处，感情渐深。我已摸清，夏晨年方廿二，家中还有一老父一老母，兄弟姊妹四人，家境殷实，房产若干，京城户口。

　　这坏事，是我发现，原来师父已有婚约在身，是自小就定下的。据说，对方乃尚书之女，才貌双全，名满京城。唤曰苏婉清，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光这名字就不止高了我一个段位。

　　当然，从此我就对指腹为婚这种封建迷信恨之入骨，能随时出口成章不带一脏字地骂上半个时辰。

　　而这蠢事，就是我在大半年年前，捡了个人回来。而这人，还是个女人。之后，我就与雾谷之花这名号无缘了。每次有人问起顾岩是谁，回答就从“你说顾岩啊，就雾谷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你问顾岩啊，就是雾谷里，长得丑一些的那个姑娘”。

　　话说那是一个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午后，抱着要想抓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的觉悟，我去谷外河边，想捉点螃蟹给夏晨吃。

　　我正网得起劲，却听到女子的呼救声。我回头望了望，远方四个彪形大汉，手拿刀棍，正追着一弱女子而来。我掂量了下他们的彪悍的体型，与我瘦弱的小身板，遂准备提着螃蟹遁逃。

　　老头说的本门门规，大意就是，生死有命，闲事莫管。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女子本是向东逃窜，见我往南而去，见死不救，一愣。女子一停下，后面的大汉们也停了。然后女子换了方向朝我奔来，后面的大汉继续追。

　　那女子的喊声甚是惊人，谁知她的脚力还更甚一筹。还没叹完呜呼哀哉，那女子已缩到我身后，我瞬间就成了肉盾。我赶忙把螃蟹成散花状连着网一起朝大汉砸了出去，然后低头在胸襟里掏药。

　　当我好不容易摸出软筋散，捏着鼻子抬头准备往外丢时，却发现，那些大汉，提着我的螃蟹，跑了。

　　我瞬间出离了愤怒，拔腿就要去追，腿却被人抱住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螃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欲哭无泪。

　　“公子，您救了我，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一世做牛做马，跟着公子。”一个甜腻的声音响起。我浑身一哆嗦，才想起我为方便，都是做男装打扮。

　　我低头看向那罪魁祸首，发现她就是昨天来雾谷拜师，却被师公拒之门外的洛七。

　　我看着她含情脉脉的眼睛，一派正经道：“我们雾谷不收女弟子。”

　　她立刻换了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这当然不能打动我那铁石心肠。

　　我抽出我的脚，转身便想走，她忽然道：“公子，奴家的左臂伤了，您可否帮奴家包扎一下？”

　　我犹豫了又犹豫，挣扎了又挣扎，还是叹了口气，蹲了下去。

　　后来，她还是跟我回了雾谷，因为我看见她的左小臂上，有块胎记，与贺一的一模一样。

　　回了谷，洛七就褪去了那副柔柔弱弱的表象，露出了她张牙舞爪的本性。在她的衬托下，我觉得我真真是温婉可人的淑女一枚。

　　奈何，没人信！

　　在我确定她对夏晨并无企图后，她便成了我最好的闺蜜。

　　暗恋憋久了是会憋出病的，而洛七就似一剂良药。秘密的分享奠定了我俩情比金坚，这段孽缘源远流长。但另一方面，她总是鄙夷我的不争取。她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下一点春药，直接把夏晨给办了。
　　我翻了个白眼，无视之。
　　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洛七是我及笄这天离开的。

　　我醒来时，她已经走了。

　　桌上放了一支一指长的短弩，弩下面是洛七的留书，几个歪瓜裂枣的大字：我已经帮你约了夏晨了，抓住机会，表白！

　　我顿觉交友不慎，这种关键的事，怎么可以不写时间地点！难道，要我自己去问夏晨？

　　夏晨一早就出诊去了，老头也有一个月没在了。

　　我托着腮，坐在荷塘边的柳树下发呆。一直坐到了日薄西山，仍没思考出确切的时间和地点。

　　风一吹，我忽然惊觉，我现在还穿的是男装，头发也是随手挽的。我赶忙奔回房间，翻箱倒柜，却愈觉沮丧。我平常随便惯了，竟没有件能穿得出手的女装。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我颓然地躺回床上，却发现一件明黄色的纱裙摆在枕头的里侧，一旁是一张宣纸，上书两大字：战袍。衣服下，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我立马收回前言，高呼了三声：“洛七万岁！”

　　这衣裙一层一层穿的我甚是艰难，却也委实好看。水袖束腰，衣上蝴蝶翩飞，环佩璎珞坠于腰间。我挽了发，插上了双蝶银步摇，对着铜镜，细细得描眉，打胭脂。

　　我对着镜子嫣然一笑，嗯，明眸皓齿，甚是满意。

　　果然人靠衣妆。我终于生出些底气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我望了望满天星辰，想着，月黑风高，时机恰好。

　　我推开门，就见夏晨正面朝着池塘，立在柳树下，风姿俊朗，右手悠闲地转着一只箫。

　　池面波光粼粼，水边柳叶翩翩。

　　真是天助我也！

　　我深吸一口气，踩着小碎步，踱了过去。

　　我立在夏晨背后，望了望他挺拔的背影，低头咬了咬下嘴唇，而后抬头一口气道：“师父，我已经十六岁了，可以嫁人了。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夏晨转箫的手停了，慢慢地转身。

　　我赶忙低下头，盯着我绞着腰带的手，只想把我那燥热的脸浸入池塘里，再也不起来。

　　“哦——”听到这带着上扬尾音的哦，我怯生生地斜着眼往上瞟，只见夏晨挑着眉，上下扫了我两眼，一脸惋惜地摇头，道：“可惜我不喜欢平胸的姑娘。”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我的胸，而后便觉着脑袋被箫敲了一下。我抬头，只见夏晨嘴角噙着笑，脸越凑越近，我瞬间心跳如鼓。

　　他的脸停在距我不足两寸之处，他说：“还有，我不是你师父。”

　　我顿时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