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下晴歌（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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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的歌声，
传过遥远的时空。
回荡在蓝天之下，
流淌在岁月之中。
夜色辽远，苍茫的乌云低伏在天空之中。此时这盛夏的暴雨已经暂时停止，滴滴答答的水声顺着林间的枝桠层层回荡，络绎不绝，仿佛一曲悠扬的旋律。
一处依着树林的山洞中，一群人围坐在几堆篝火前，有些人睡了，有些人在小声地聊着天，他们的表情或严肃或冷酷，气氛多少有些沉闷。
最靠外的火堆旁只坐了两个人，其中小个子的黑人小孩时不时往外望去，黑沉沉的夜空中什么都没有，她便失望地缩回了头。
“还没回来？”另一人问。
“嗯……”
稍长些的那个女孩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她将绾起的长发拨到胸前，风吹过来，头发沙沙地扫着石青色的上衣。洞外的风声不曾停歇，女孩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怔怔地看着外面无边无际的夜色，火光一明一暗地跳动着，她明艳秀丽的脸庞上也随之变得有些模糊。
“晴歌姐姐……”地上坐着的小孩怯怯地叫了她一声。
名为晴歌的女孩一怔，俯身轻柔地揉了揉孩子的头，“欧巴裘怎么了？”
“叶王大人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呢？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晴歌闻言，不由得失笑，她轻声安慰道：“叶王大人那么厉害，怎么会有事，现在还没有过午夜呢，说不定他马上就回来了。”
欧巴裘垂下头去，样子看起来有一点点孤单，晴歌心头一软，正想说些什么话安慰她，忽然却听山洞里侧传来呼喝声：“外面的两个家伙，你们怎么还在那儿呆着？”
晴歌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向里面喝道：“我们喜欢，你管得着？”
“哼，你爱呆着就呆着，就是我看着碍眼罢了。”说话之人却是一个褐发的中年男人塞尔斯。晴歌记得他，一年前她跟着麻仓叶王去北欧的时候，这个男人是顺便被收服的对象之一，一路上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劣迹，只是他脾气有些暴躁。
晴歌微微一笑，淡淡道：“既然塞尔斯你心里不痛快，不如早些睡了，免得我们吵起来，等到叶王大人回来，你想怎样和他解释？”
听到麻仓叶王的名字，那个名叫塞尔斯的男人微微一哆嗦。只听晴歌依旧不紧不慢地道：“叶王大人生气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哼！女人，你们两个絮絮叨叨的，我们这么多人就听着你们说话，到底是谁不让谁睡觉？”塞尔斯不耐烦地说道。
晴歌一怔，不由得失笑，“好，不说话有什么难的，倒是现在，你说话的嗓门可比我大多了，到底是谁吵谁？”
“你——”
“我很好，劳尊驾费心。”
塞尔斯憋得满脸通红，却知道自己口舌上不是晴歌的对手，只得怒气冲冲地将手边的大刀一砸，转过身去再不理他。
晴歌倒没什么反应，只是重新坐下，又去看欧巴裘，女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盯着洞外的夜空，晴歌叹了口气，向着她所注视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回过头去，只是人虽不再看，心中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叶王大人出去这么久也不见回来，说不担心，是根本不可能的，更何况……即使知道他强大得超出想象，她仍然会忍不住担心他……
“姐姐，你看！”
晴歌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外面。之间重重的黑幕之中，骤然间一道亮红的星芒闪现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点光芒越来越大，渐渐地，晴歌看清了光芒的样子——
是火灵！
她猛地站起来，疾步向外走去，便是这一时的功夫，火灵便轰然落在了山洞外侧。
“叶王大人！”
“欧巴裘，小晴？”
自火灵上下来，首先映入麻仓叶王眼帘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欣喜的笑容。欧巴裘迈开小短腿跑过来，扑住麻仓叶王米色的披风，又抬头细声说道：“叶王大人，欧巴裘好担心您……”
麻仓叶王忍不住微微一笑，他俯下身子揉了揉欧巴裘毛茸茸的头发，柔声说道：“好啦，是我的错，一个人出去，让你们担心了。”
“……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有这种表情。”
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晴歌不由得一怔。
夜风浩浩，树影溶溶，她抬头望去，但见火灵上正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下一刻，只见这个人起身，利落地从火灵身上跳下，正好便在麻仓叶王身后一步。她站直了身子，明暗不定的火光之中，只见她一身朱红内甲外罩米色披风，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额间银色的细花珊瑚链映着漆黑坚毅的眸子，显得分外英姿飒爽，干净利落。
“哦？不知在舒小姐眼中，我应该有怎样的表情？”被质疑的麻仓叶王瞥了那姑娘一眼，不冷不热地回道。
然而被反问的人并没有回嘴，她冷冷地扫视着四下环境，又向山洞中望了几眼，最终，视线定格在了晴歌身上。“你们是……他的同伙？”
晴歌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叶王大人，这位小姐是——”
“哦，”麻仓叶王淡淡道，“舒璇舒瑾卿，新加入的人，她脾气不大好，你们可以叫她舒小姐。”
舒璇眉峰骤然一紧，道：“麻仓叶王，你最好说清楚要我过来是做什么，否则，我断难从命。”
“舒小姐何必心急。”麻仓叶王嘴角冷冷地一挑。但听他悠然道：“要劳烦小姐的地方可还多得是，拥有彼岸灵能与神剑幻华的人，不是遍地都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舒璇只觉得眼皮微微一跳。
“何须知道。”麻仓叶王收起火灵，拉着欧巴裘走进山洞，一边平静地道：“舒小姐，看来你对我真是一点了解都没有，这个样子，又何必妄想要胜过我，或者是利用幻剑逃离这里呢？”
舒璇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她本想着，眼下叶他们已经脱离险境，她利用沙华和幻剑做出个小小的幻术，就能逃离，不料眼前此人竟不知用什么办法，洞彻了自己的意图。
——真是一个可怕的人。舒璇暗自想。
麻仓叶王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山洞。
“叶王大人，一切安好，没什么大事。”在扫视了一遍各自安睡的部下们之后，晴歌在麻仓叶王身后低声报告着。
后者点头，温柔地笑了笑，轻轻道：“小晴，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晴歌嘴角漾出一丝欣悦的笑意，火光映衬之下，她的面庞显得异常娇艳。
麻仓叶王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找了个火堆坐了下来，静静凝视着翻飞的火焰。
“嗳，我说你们真够没意思的。”骤然间，一道悠懒的声线传来。晴歌转头，却见舒璇头枕双臂，靠在洞口望着外面的天空。
麻仓叶王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忽然只听哗地一响，米色的披风翻转之间，他已然起身，向她走过去。
舒璇一惊，不及反应下，竟已跳了起来，摆出战斗的姿势。
麻仓叶王在她身前三米停住了。
“舒小姐，你就这么不甘愿成为本人的部下吗？”
他的唇角依旧微微挑起，漆黑的双眸却了无笑意，可怕有如无底黑洞，这一瞬间，舒璇心中警铃大作。
好危险的眼神，好危险的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她眯起双眼，冷静地与叶王对视，好半晌竟也不落下风。“我好不容易从一个牢笼逃出来，不是为了进入另一个牢笼的！”她冷然说道。
“这我可不管，舒小姐既然答应了随我走，那么终归要由我驱使。你如不愿，本人也有的是办法逼你就范。”
“……你！”
“怎么？”
舒璇气得浑身发抖，目不转睛地盯着麻仓叶王，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技不如人，才沦落至此……
她眼神微微一黯，倏忽间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麻仓叶王依旧平静地注视着舒璇，仿佛她的一切表情变化都不足以惊动他。舒璇的心声如同流水般，一句一句毫无滞碍地流进他的眼中，麻仓叶王在深心处，忍不住无声叹息。
当初的独孤，何等强大无匹，即便他已经是能够操纵自己生命的存在，也无法透视独孤那拥有神灵之能防护的心灵，而今他终于能够看清了她的内心，可是眼前的人……终究已经不再是那个独孤了。
“舒小姐，”他冷静地说道，“我知道你来这里并非甘愿，自然，也不会逼迫你做那些无理的事。”
舒璇愕然抬头看着他。
麻仓叶王不为所动似地继续说道：“本人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本人要舒小姐答应替我做一件事，第二，在这件事做完之前，还请舒小姐继续留在这里，这样可还能接受？”
“……答应你一件事……”舒璇眉峰微微一挑，“什么事？”
麻仓叶王微微一笑。“这个，当然还没有想好。”
“……”
“放心，想必距离我想好这件事应该不会太久了。”麻仓叶王不紧不慢地说道。
舒璇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好半晌，只听得无数的水声滴滴嗒嗒地汇集，湿润凉爽的空气掺着泥土的气息不停弥漫着，站在一侧的晴歌有些黯然地垂了垂眼，忽地转头望向外面。
只见滚滚黑云如雾一般倏忽散开了，露出一点点璀璨的星辰。云的一角，一点澄明的素光渐渐亮起，随着云朵越发稀薄，那抹光芒渐渐清晰起来。
是一轮下弦月。
素净的清辉脉脉洒下，透过层层的水雾看去，便如同薄纱般朦胧而美丽。
月华千里，人在咫尺。
只是虽在咫尺，却似天涯。
晴歌轻轻叹息了一声，转眼去看舒璇，却见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好吧。”只听她说道，“就答应你这一回。但我有个条件，如果你再动手伤了叶和他的朋友们，恕我难以从命。”
麻仓叶王点头：“这是自然。”他闲雅地走回火堆旁坐了下来，翻飞的火舌倒映在他眼底，仿佛那双眼中，有火焰燃烧。“怕只怕，下次再见时，你已与他们是敌非友。”
他的身影分明溶在明亮的火光之中，看起来却那么孤独而寒冷，仿佛千百年来，他一直如此长存于世，看过了生死轮回，兴亡更替，却没有一个人，有资格陪伴在他身边。
晴歌的心头陡然升起一阵无助。纵使她几乎便是麻仓叶王的管家，纵使他每每温柔地对自己说辛苦了，有机会伴随在他身边的人，除了欧巴裘便唯有自己，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与他的心的距离异常遥远。她的叶王大人心底有一些秘密，至关重要却永远不会对自己讲。因为她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他可以对一切对他好的人好，但他仿佛站在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山峰之上，只有那个能够与他一同立于巅峰之上的人，才有资格看见真正的他。高傲的，孤独的，强大的。
舒璇起身走到麻仓叶王面前，隔着一层火光，她注视着对面笼在焰光中的那张沉静的面容。
她忽然露出一个浅而明朗的笑容。
“不会的。”她肯定地说，“我知道他们不会这样。何况即使被迫为敌，我的心也与他们同在。”
这一瞬间，晴歌几乎有些嫉妒她。嫉妒这个人为什么能如此胆大妄为地去接话，嫉妒她有着如此坚定的眼神。
这是叶王大人选中的人吗？
夜风吹入山洞，火光不间断地跳动着，麻仓叶王酒红色的长发被温柔地拂动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舒璇，瞳仁浓暗如点墨。
“与他们同在吗？你说的也对，可是即使同在，也没有任何用处啊……”他咏叹似地说完这句话，忽而再次笑了起来，“嘛，不过，世界这么大，想再次见到他们可不容易。舒小姐，你说是吗？”
然而这时，舒璇忽然不再说话了。麻仓叶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却微微一怔。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你明知道，我绝不会伤害他们。”舒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麻仓叶王，她的眼睛很亮，却十分平静。
麻仓叶王眯起眼打量她，随即收起了笑容，淡淡道：“舒小姐情谊深重，我自然知道。不过眼下这么晚了，这个话题，我们可以以后再讨论。舒小姐，小晴，晚安了。”
说罢，他甚至不待舒璇回话，自顾自地挪到欧巴裘身边，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
“……”
真是好自我的一个人。
舒璇无奈地将视线转到那个站在一侧的女孩身上。只见她回过神，转过头向自己尴尬地一笑，眼神中一抹黯然一闪即逝。
舒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靠着石壁不知真睡还是假睡的麻仓叶王，心下了然。难不成……自己还做了一回电灯泡？
她这样哭笑不得地想着，一边又向那女孩友好地笑了笑，“你是叫小晴？”
被问到的人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半晌，终是回了一个微笑，“嗯，我叫作晴歌。舒小姐，时间不早了，你也快些睡吧。”
舒璇朗然一笑，道：“我的字是瑾卿，以后叫我瑾卿便是，不用称小姐这么麻烦。”
“呃……”就在晴歌被她说得微微怔住之际，只见她又笑了笑，道：“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晴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便见这位大小姐摸到一处石壁边，靠过去闭上了眼睛。
四下里只有起起落落的呼吸声与微弱的风声。晴歌独自走到洞口，向外望去，只见空中清云成卷，星光半露，一轮弦月在空中时隐时现。
天地万物都是这样寂静，想必，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月下晴歌（已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