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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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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这么有谦让?”有值班医生晃了进来,竟然是上次帮我看烫伤的那位。
大概又有了能引起他兴趣的事物,他仔细打量我们,眼镜在苍白的观察室里反射着幽光,最后笃定地问道:“怎么又是你们俩?”
他并不需要我们的回答,自己“啧”了一声,面向齐昭维:“你女朋友真不错……”
“她——”
“我——”
我们俩很默契地一同开了口,又很配合地对视一眼,同时闭严嘴。
“还要说不是女朋友,这大半夜的不是女朋友谁管你死活?”
“据说是吃我送的东西食物中毒……”我解释。
“嘿嘿,那闲着没事送人吃的干嘛?”这医生又捉到一条有力证据,最后摇头叹息:“一对胆小鬼啊,有什么不敢承认?”
医生果真慧眼如炬,医术高明。
他站在我们俩中间将点滴的速度调慢,又给开出新配方:“我让护士给你这药水里加半瓶二锅头,就都齐了。”
“谢谢,一瓶会更好。”齐昭维也不看医生,只和病房天棚那白得渗人的吸顶灯对视。
“二锅头真的会好用?”我暗自嘀咕:“出院我就给你买十瓶。”
看你倒底会跟我说些什么!如此这般的念头一生,心下倒很有些期待。
可想着想着,我自己好像真的把酒喝到肚子里一样,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再睁开眼睛时,天色真的大亮,阳光都洒进来,夜里的凉爽不见,房间里充满焦灼的热气。
“换成做美梦了?”声响处,正对上齐昭维的一双褐瞳。
他站在我床侧,递过张纸巾:“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差点说出来,美梦里是你。
我梦到一只手又抚上我的头,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沿着那条手臂向看上去,赫然发现,他的主人,正是齐昭维。
可是,梦境给不了你确切的答案。
我咽下口唾沫,期期艾艾道:“梦到……鸡腿。”
有一段时间没有吃到鸡腿了,因为最近给哈德上课之后,他总要给我看那个彝族小学校舍的施工状况,他的朋友定期给他发回来照片,有工人机械,有砖头钢筋,有临时搭建的校舍,还有可爱的孩子们,以及他们的午餐。
玉米,蕨菜煮芋头,苦荞粑粑,却没有他们自家养的鸡、鸡下的蛋和猪肉牛肉。我看着照片有点难过,就想把我的鸡腿钱省下来,让哈德帮我一起汇过去。
“大清早就想鸡腿……”齐昭维无力地抚额:“走吧,去买。”
“不去了,现在还早,他们家肯定还没做好呢。有卖也是剩下的,我就是那么说说。”
我心情大好,跳下地,伸个懒腰:“天气真不错,你看天空这么蓝,云彩这么白,连空气都透着馨香。”
齐昭维很有些惊讶:“这叫做馨香?这应该是84消毒液的味儿。”
早饭时间已经错过,我们去吃学校西门胡同里的鸡蛋羹吊炉饼。是齐昭维提议的,也许他是好心为了弥补我没吃到鸡腿的遗憾,就换做吃它们的孩子。
店面很小,只有门没有窗,四张小桌,连我以前都未曾留意过。
端上来的蛋羹鲜嫩嫩的,刚出炉的饼金黄,皮脆面香,上面还撒了几粒黑芝麻,我满足地深嗅一口香气,道:“齐昭维,难得大少爷您还能找到个这样的地方,真不容易啊——”
可能我的口吻有点轻视,让他感到些许不满,拿起汤勺在蛋羹碗里搅了搅,慢悠悠地说道:“现在很多鸡都是催熟的,从孵出来到被杀只有一个多月,还有说为了多产,一只鸡长了三对翅膀三对腿,网上有图片为证……宁艾,你最好还是少吃鸡腿为好。”
我刚刚咬下的饼还没咽下去,正噎在喉咙里,跑到角落里的小洗手间咳了半天终于咳出来。
等我脸红脖子粗地回来,这位大哥的蛋羹碗已经空了。
“齐昭维,你就是故意的,存心不想让我吃饭。”
“什么故意?难道不是你的蘑菇汤现在终于体现效果了吗?”他一般的若无其事。
仪表堂堂的翩翩君子模样,却总是对我牙眦必报。这人的秉性如此,千万别想他坏个肚子发个烧就能有所改变。
就跟杏花树上结不出来桃子是一样的,哪怕它们开出的花很相似。
虽然试图说服自己,可我还是觉得头上正炸开一朵大大的蘑菇云:“你还说是我的蘑菇有毒?”
我咬牙切齿,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正在忙碌的老板娘从柜台后面直起腰看过来,直问咋了咋了?有哪里爆炸了?
“没有没有,没毒。”齐昭维一语双关,将我按下,又微笑着回头对老板娘摇头:“和谐社会,没有爆炸。”
我对着盘碗坐下,不吭声。
“没有六只翅膀六条腿,更没有毒蘑菇,”齐昭维好心肠的伸手将蛋羹又推近些:“快吃吧,吃完我还要去看房子。”
我想说不吃,但肚子还真是很配合的咕咕叫。
在他的注视下吃完这一张饼,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再加一张,齐昭维似有透视仪,已经叫老板娘再送一只过来。
于是我心满意足的吃饱了,也连带把一肚子的不满都压了下去。
“你要看什么房子?”出了小店的门,我才想起来问。
“当然是工作室的房子。毕业就没宿舍了,要找个工作兼住人的地方。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到处找,还没有太合适的。要么大小合适租金贵,要么价格合适可房间又太小。”
齐昭维大步迈开,走得飞快,我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那,一定要很多钱。”
他这才留意到速度问题,放慢下来:“肯定是要一笔不小的费用,但是我们才开始创业,不需要太好的。”
“你今天要去哪里看房?”
“江北新区,那里房价低一点。”
“可是那里很远,地铁都不通,交通不便啊。”
“我们都是宅在家里的,不太需要交通。”齐昭维自嘲地道:“这就是宅男的好处。”
我跟着傻笑起来。
我知道宅男的好处,不止是无交通运输费,最重要的是,他们最多在家打打游戏骂骂人,你不必担心他们出去胡作非为花天酒地,交若干女朋友还要想办法让约会的日子别搞错乱。
“你笑什么?”他奇怪地瞪我。
“没,没啥。”我掩饰地提出另外一个重要问题:“齐昭维,你现在给大家的工资都是你自己存的钱?”
“不是我的,难道还是偷的抢的?”
“那你的钱,啊不能这么说,你的资金够不够啊?”
“嗯?”他挑眉望我:“你想要注资?”
我想起我卡上的那接近四位数的巨额存款,咬牙说道:“你的公司要是将来能上市,我,我就买10股。”
“要是上市,不用你买,我大方一点,送你100股。”
“……”我被他的豪爽所感动,一时感动到失语。
“不满意?”他皱眉思索:“那我考虑一下……看你工作这么勤奋,还会想着主动给大家煲汤,送你1000股也不是不行。”
我登时就被这1000股无形资产给砸晕了。它至少会让我的存款金额提高到十倍以上不是吗?
于是又激动起来:“我陪你去看房!”
“不用,我自已去就好,我现在还没有交通补助发你。来回得十几块钱,你半只鸡腿没了。”
不提鸡腿还好,一提它我正要发作,齐昭维停下来,抬手拨开我脸上的头发,顺势落上我的肩膀:“我今天要看几个地方呢,你回去休息吧,昨天晚上闹了大半夜,肯定没睡好。”
他口气忽然又温柔下来。
前夜的梦,攸然重新上映。
阳光洒进落地窗,有个人,就站在逆向的光里,浑身都罩着金色的边,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缓缓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微笑。
我咬下嘴唇:“好吧,你先去,我也想起来还件有重要的事呢。”
说完抛下他向宿舍跑去。
钻到床下,将行李箱拉出来,把最里面的一堆盒子都拉出来。书本笔记、鞋子帽子、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翻腾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个空纸盒里找出一只黑色的钥匙包。
几年不见,它的皮子还是那么密实柔软,让人摸上去就觉得舒服。
打开按扣,三把亮晶晶的钥匙,一张门卡。
“看,这个是单元门的,这个是家门的,这个,是防盗锁的……记住没?”醇厚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我握着小包,想起那只手一一指点,又拉过我的胳膊,将它放到我的掌心再合拢上。
辗转倒了三次车,我终于站在了紫荆小区的大门前。
相隔着将近四年的时光,英式的大门仍是沉默的,安静地矗立在夏日的阳光中,头顶着与梦中一样令人迷醉的光晕。
走到步行入口,抽出门卡,咔嗒一声,铁艺门自动打开。我深深吸气,沿着林荫小路向里走。
三道锁,每一把钥匙都没有错,过去一千多个日子,它们都仍旧好好的,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推开房门,阳光从七米高的落地窗倾泻扑来,似乎能穿透每一堵墙壁,照到每一个角落。
这是套越层的房子,楼上楼下共一百八十平米,五室二厅三卫,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我每一个动作,都会从四面传来回响。
脚下,暗褐的檀木地板,配套的同色系门窗,是这间房子做过的唯一装饰。
“总是光着脚到处跑,干脆再铺一层羊毛地毯吧。”那个声音又响。
“哈哈,不要不要,地毯多爱脏,还是地板好……”一连串开心的笑声。
谁的声音那么轻快悦耳?
是我的,就是我自己的。
那些忽略过的细节,复又密密行来。
我抽下鼻子,拿出手机:“齐昭维,别人介绍给我一套房子,差不多够工作室用的,房租也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