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82、心如死灰

　　怎么了？为什么在熊本的家里会有枪声出现？难道说在龟井才被枪杀后不久，就又有人刺杀了熊本？是谁？是组织里的同志干的吗？
　　未等小荷想清楚这记枪声的来源，一声女人刺耳的尖叫便随即又从宅子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一阵阵乱哄哄的声音从围墙后的房门里隐约传出，熊本的家里显然出了大事。
　　怎么办？是在围墙外面继续等消息，还是潜到院子里去一探究竟？
　　小荷转过头警惕地查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发现宅子附近的道路上几乎都没什么路人，而原本把守在门口的两个宪兵也在事发后快速地跑了进去，尤其让小荷注意到的是，这围墙后的院子里种满了茂密的冬青植物，也许……不再多想什么了，小荷当即攀上围墙快速且轻巧地跳下，趁着此刻浓重的夜色，她快步躲入树丛随即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处窗户小心靠近。
　　这扇窗户正对着的是熊本家的客厅，而此刻整个客厅之中却是空无一人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眼前的这副场景让小荷感到十分，因为那种乱哄哄的声音在她进到院子里后显然变得更为清晰了，但是从客厅里的情况看，却是一切正常，这不觉也让小荷心中的疑问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正在这时，忽然院外传来了一阵汽车急速行驶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辆军用汽车正向这边快速驶来，随后便在一阵急刹车中稳稳地停在了熊本家的围墙外。
　　正当小荷被院子外突然发生的这一切而感到紧张万分时，从那辆汽车上已经快速地跑下了几个身着白大褂的日本军医，那几个人抬着担架往熊本家的大门里快速冲去，那急切而又紧张的样子再度让小荷确信熊本必定是被人刺杀了。
　　然而小荷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因为当那担架从大门内再次抬出之时，小荷分明看到熊本有些惊恐的脸出现在了大门口，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叫住其中的一个医官低声道：
　　“封锁消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不是熊本？那会是谁？而且熊本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小荷心中的疑团不觉更大了，难道……想到这里，小荷只觉一阵慌乱，她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感觉，没再多想什么，等熊本那些人进到屋子里，整个院子暂且恢复平静后，小荷立刻快步翻出围墙随即直奔日军军部医院而去。
　　日军军部医院的太平间内，一辆停尸车正在缓缓推入，而躺在车上的尸体就是刚刚在熊本家自杀身亡的藤田服次，此刻他的双眼紧闭，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就在刚才，在熊本的家中，藤田服次将手枪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随后就在熊本措手不及的惊慌之中闭上眼睛沉着地扣动了扳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他对小荷的一份交代，没有任何人逼迫他。
　　“藤田君，我听说是你竭力怂恿龟井大佐去参加今天上午的追悼会的？我不知道你的用意究竟是什么，虽然你可以说这是你的私事，不过龟井大佐遭人暗算，你必须要对这件事情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熊本脸上的表情虽然十分严肃，但话语之间却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不想把自己同藤田服次的关系弄僵，他说这番话只是为了让藤田服次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以便以此作为要挟。
　　“是我力劝龟井大佐去今天的追悼会的，但是其中的原委，我并不想对外人说。”
　　此刻的藤田服次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也许从进到熊本家中起，他便已经做好了结束自己生命的准备。
　　“藤田君，你要明白我这是在执行公务，你如果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我完全可以以意图谋害高级军官的罪名将你送上东京的军事法庭！我想你的父亲和叔叔们一定不会希望看到这种情况的出现吧？”熊本说到这里忽然缓和下了口气，在细细观察了藤田服次脸上的表情后他转换话题道：“其实呢，我说这些话也是情非得已！藤田君，你也该知道我刚刚接手上海这边的事务，很多事情都是无从头绪，而这一次龟井大佐遇刺的事情又是这里面的重中之重，我必须要郑重对待，而至于我个人和藤田君你，那是完全没有任何矛盾的，几位藤田将军又是我极为敬重前辈，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
　　“熊本长官，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藤田服次打断了熊本的话，其实他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个阴险家伙的这番话的意图。
　　“藤田君果然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熊本说到这里原先一本正经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谄媚的笑容，他随即凑近藤田服次压低声音道：“我之所以将藤田君请至寒舍，就是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外人知道，藤田君，关于你让龟井大佐参加上海女电影明星苏如欣追悼会的事情现在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那些知情者统统不再开口，只要你将此事转告给陆军部参谋处的藤田将军即可！”
　　见此刻的藤田服次目光呆滞，脸上的表情更是十分呆板，熊本便以为是自己提出的要求让藤田服次感到了不悦，他随即退而求其次道：
　　“当然，藤田将军诸事繁忙很难顾及到这些小事，不过我想华中战区司令官藤田大将也是负责上海地区相关军务的，此事让他知晓并不为过吧！”
　　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熊本还试图摆出一副想要要挟的姿态，但当话说到这个份上的时候，熊本那种巴结谄媚的丑态已经尽显无疑了，他太急功近利了，他也太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所以即便是对于人情世故木讷如藤田服次这样的人也在熊本话头才起的时候便明白了他话语背后真正想说的东西。
　　“熊本长官，你对我太照顾了！”藤田服次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万一军部追查起来，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替我承担这一切？”
　　“不妨事，不妨事！”熊本脸上的巴结之意更浓了：“为藤田将军做这些小事，是我等后辈理所当然的事情，藤田君，你明白我的苦心就……”
　　“熊本长官，”未等熊本将所有的奉承话说完，藤田服次便猛地打断了他的话，随即站起身来对熊本伸手道：“我可否看一下你的配枪？”
　　“我的枪？”熊本感到不解。
　　“是，听我父亲说在您当他部下的时候，他曾经送过你一把手枪当做纪念，我记得那是一款绝版，我想看一看！”
　　“哦，是，是，当年将军送我后，我一直带在身边……”熊本顿觉恍然大悟，当即将手伸向了腰间，随即将配枪取下恭敬地递到了藤田服次的面前。
　　接过熊本手中的枪，藤田服次便将它握在手中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将军阁下对我真是太过照顾了，当年我只是他的一个随从，但他却对我……”
　　“枪里有子弹吗？”藤田服次再一次打断了熊本的奉承。
　　“当然，枪里没有子弹的军人不是真正的军人。”
　　“嗯，很好，我父亲果然对你非常器重。”
　　接过手枪后，藤田服次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手中的这把枪，而在此过程中，熊本虽依旧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他对藤田服次的父亲的那份敬仰之意，但藤田服次却再没有搭理过他，直到他打开了枪上的保险，随即推了一下枪膛后，他才抬头看向熊本道：
　　“熊本长官，有吃的吗？从回来之后我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有，有，当然有！”
　　见藤田服次如此不客气地吩咐自己，熊本心里其实是有些不那么乐意的，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认为这或许是因为藤田服次已经默认了他方才提出的要求所以才会显得如此放松随意，再说了，像藤田服次这样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的身上自然免不了会有一些骄奢之气，他会这么跟他说话正是因为他已经对他彻底放下了戒心，所以他当即连声应下了藤田服次的要求，随即转头吩咐起了候在屋外的佣人。
　　而就在熊本转头的那一刹那，藤田服次当即便将手枪快速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随即深吸一口气紧闭上双眼用力地扣响了扳机。
　　“砰——”
　　略有些沉闷的枪响过后，藤田服次就这样直挺挺的倒在了熊本的面前，而刚才还有些沾沾自喜的熊本当即便是一阵面如死灰，紧接着，屋外的女佣吓得惊叫连连，而熊本则当即拿起电话打往了军部医院。
　　这便是小荷在到达熊本家之前所发生全部的事情，她虽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却显然猜中了事情的结局，小荷确信从熊本家被担架抬出来的人一定就是藤田服次，但是她到底还是没有想到藤田服次是用这样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始终还是认为那声枪响可能是让藤田服次是受了伤，而至于其他的，她已经不敢忘深处去想了。
　　所以在快速赶到日军军部医院后，小荷当即像上次那样换上一身护士装扮随即急急地赶往了手术室，凭她的经验，她相信此刻的藤田服次一定是在手术室里进行急救，然而让她倍感失望的是，此刻军部医院的手术室里却并没有任何手术在进行，甚至于整个急救通道里都显得十分安静。
　　怎么会这样？小荷不觉感到难以理解，她相信她的思路应该是没错的，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在反复地思索中，小荷心中那股不详的感觉开始愈演愈盛，她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燃烧一般，片刻之后，她竟承受不住那股纠结之感跌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护士走到了小荷的边上。
　　“呃，我刚才摔了一跤！”小荷赶忙调整情绪，用日语回答了对方的问题，随即站起身来冲对方笑道：“今天很安静啊！”
　　“最近没有什么大事，的确清闲了不少！”那护士伸手扶住小荷道：“我快下班了，你呢？对了，我好像从来都没见过你？”
　　“呃，我是刚刚从东京来到上海的，才第二天上班。”小荷赶忙用话掩饰道：“你下班去吧！我没事！”
　　“哦，那我走了！”见小荷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那护士便放开小荷笑道：“你一个人小心些，晚上医院里的人少，要注意安全！”
　　“谢谢！”小荷笑了笑，心里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充满了好感。
　　“对了！”正当那护士准备离开时，她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身走到小荷面前低声道：“听说太平间里刚送进去一具尸体……晚上绕着点那里，刚死的人……”
　　正说着，忽然前方有人叫了一声，那护士闻之当即抬头回应了一句，随即便对小荷招手道：“我走了，你一定要小心啊！”
　　年轻的护士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小荷，然而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小荷便双腿一软再度瘫倒在了地上。
　　太平间？！原来是在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