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50、负隅抗争

　　在阿笙最初被宛宁用枪口抵住后背的那一刻，他承认自己确实还是有些紧张的，而这与他之前是否经历过多少与此类似的事件无关，毕竟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难以回避的现实，尽管阿笙从少年时代便已经开始了在枪口和刀锋下舔血讨生活的日子。
　　然而，这种紧张感却是稍瞬即逝，因为当阿笙意识到身后持枪的那个人竟是方宛宁时，他心中随即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愤恨，之后，愤恨又转变成了几许轻蔑，他不觉在心里头暗笑了起来，就算方宛宁现在是拿枪指着自己，但那又怎么样？就凭她，也能威胁得了自己？阿笙确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摆脱眼下被动的局面，而方宛宁想要这样就轻轻松松地逃出去！哼！这简直是白日做梦！
　　虽然此时已过凌晨两点，但因为方才陈天虬事情的闹腾，所以绝大多数留在总堂里守夜的弟兄都还显得很精神，因而当宛宁和阿笙二人一前一后地经过总堂内四通八达的过道之时，很多人都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了这两人；不过惊慌随即取代了诧异，因为所有的人都看得分明，那个跟在阿笙身后的女人就是腾爷今天早上气急败坏带进来的那个，而现在，她居然用一把手枪指着阿笙的后背，她劫持了他们的笙哥！
　　“笙哥！”
　　尽管方才因为陈天虬的事情众人闹得并不愉快，但当看到阿笙被宛宁如此劫持之时，所有的人便立刻放弃了方才的纠葛，天水帮众人心齐，大事关头总还是一致对外，所以，那些兄弟当即便一脸戒备地掏出手枪指向了宛宁。
　　眼前的状况自然是宛宁从未经历过的，不过无所谓了，今天的她已经经历了太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的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唯有鼓起勇气继续走下去才是全部的希望所在，更何况，她手里还捏着阿笙这张牌呢！所以，宛宁并没有去理会周围那些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她先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并以此来舒缓右肩上愈来愈强烈的痛楚，随即她便加大了手中拿枪的力度，一边对前方的阿笙低声喊道：
　　“快带我出去！别耍花招！”
　　“方小姐，稍安勿躁，马上就到了！”不想阿笙听罢却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即又转头看向周围众人道：“大家都散了吧，没事！”
　　阿笙的自信与轻松并非是全无理由，方才宛宁的那一声低喊虽然是想给自己壮壮声势，不想却因此泄露了自己底气不足身体虚弱的事实，而阿笙正是因为捕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显得如此轻松自在，他心里头已经有了对策，只等通过正厅到达通往地上的阶梯口时，他就一举出击制服身后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阿笙的潇洒与随意让众人感到很是不解，不过阿笙的能力众人心中还是十分清楚的，更何况此刻拿枪指着阿笙的又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如此病怏怏的苍白女人，所以他们的担心确乎是有点多余了。
　　很快，阿笙便带着宛宁来到了总堂正厅与阶梯口连接的转折过道处，此时这里并没有任何天水帮的人在把守，而当那条幽长的阶梯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宛宁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碎片瞬间整合到了一起，她当即想起了自己之前被带进来的情形，是的，只要爬上这条阶梯到达顶端，她就可以出去了！
　　“好了，就到这里吧！”
　　正当阿笙打算继续往前走时，身后的宛宁却忽然停下脚步冲前头的阿笙大喊了一声。
　　“这里？”阿笙闻言不觉心中一惊，难道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打算了？
　　“是，就这里，你回去吧！我放你一马！”宛宁当即提高了几分声音，而在后退一步拉开了自己同前面阿笙的距离后，宛宁立刻提起步子冲向了那段阶梯。
　　她其实是明白的，眼前的这个男人现在不过是暂时受迫于自己，别看明着是自己占据了上风，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根本就无法和阿笙相抗衡，而且她还不知道接下去可能会发生其他什么事情，就算她爬上阶梯顺利地走出了地面上方的那间房子，那么她余下的体力是不是足够支撑着她回到家呢！
　　因此，她要尽快让这个危险的男人离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你放我一马？”
　　宛宁的话不觉让阿笙一阵失笑，当他察觉到身后抵住自己后背的枪口已经远离后，他当即转过身目光凌厉地看向了宛宁，而借着过道里那并不算太过明亮的灯光，他发现方宛宁的动作僵硬且迟缓得可笑，而她的脸色更是惨白得如同鬼一般难看。
　　“你，你想干什么！”
　　宛宁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正当她以为阿笙在恢复自由之后能快些离开时，他却忽然转过身一步步地逼近了自己。
　　“做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方小姐，我还没把你安全带出这里呢！”
　　阿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这女人到底还是害怕了！
　　“不用！”阿笙的眼神让宛宁感到害怕，她觉得自己再度陷入了危险被动的局面：“你马上给我离开！不然我现在就打死你！”
　　宛宁说到这里当即喘息着将手枪平举在胸前对准了前方试图靠近的阿笙。
　　枪，他总还是怕的吧！
　　“打死我？好啊！方小姐自便！”
　　阿笙似乎完全不受宛宁威胁的影响，他脸上的笑意不觉也更浓了。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吗？”阿笙无所谓的态度让宛宁感到了恐惧也让她感到了愤怒，她不喜欢这种被人蔑视的感觉。
　　好吧，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这么想杀这个阿笙，她确实不喜欢他，但她始终还是觉着他是个无可奈何走上这条路的无奈者，宋腾川显然是自愿甘为汉奸死不足惜，而这个阿笙则应该是迫于生活的无奈才不得不跟着宋腾川如此助纣为虐的，这从宛宁在那天舞会上看到阿笙被宋子瑜掌掴的那次后她就一直如此认为；更何况其实从心里上来说，宛宁对阿笙还是有一些感激之意的，她记得自己在被抓来的路上汽车一路狂奔，是阿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她略微得到了一些舒适，而方才在她又冷又饿之时，也正是阿笙送来了食物和温暖的风衣给她御寒，虽然她并没有接受，但她知道这是阿笙的一番好意，她有她的处事原则，但她却不会漠视他人的关心与帮助。
　　不过现在，感激就不必了，很显然今天如果不过阿笙这一关，她是不可能走出去的，所以宛宁别无选择，她唯有握紧手枪扣住扳机开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枪。
　　“砰——”
　　枪响所带来的巨大震动让宛宁只觉双手一阵麻木，手枪当即便跌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而宛宁的身体也立时后仰跌坐在了阶梯上，而当背部撞击到冰冷而坚硬的石阶时，宛宁只觉右肩上的伤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当即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此时的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查看自己方才开出的那枪所产生的后果了。
　　“方小姐，你打偏了！”
　　当空气中的火药味还未全部散去之时，阿笙冰冷的声音已经在耳旁响起，略显模糊的视线里，宛宁看到了阿笙脸上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她没能打死他。
　　其实就凭宛宁确实不足以打死阿笙，且不说像宛宁这种头一次摸枪的新手中的新手，仅凭阿笙那上海滩上无人能及的敏捷身手，她就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打中她，尽管此刻两人之间相差的距离不超过两米。
　　事实上，在发现宛宁的手指扣住扳机的那一刻，阿笙便已经侧身做好了躲避的准备，所以在扳机还未扣下之前，阿笙就已经闪到了一边，而那发子弹只是在墙壁上擦出了几许火花并引发了本就不怎么太平的总堂的这个夜晚的另一场慌乱。
　　“笙哥，笙哥，怎么了！”
　　天水帮的手下们循着枪声蜂拥而至，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完好无恙一脸冷笑的阿笙以及躺在阶梯上近乎于半死不活的方宛宁。
　　“把这个女人拖回去！你们把门看好了，绝对不许她再跑出来！”阿笙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向里头走去。
　　这个女人简直太疯狂了！她不但敢拿枪劫持，居然还敢开枪打人！还真是小看她了！
　　“笙哥！这女人昏过去了！”
　　正当阿笙心中气愤不已之时，身后却传来了手下的一声呼喊。
　　“昏过去了？”阿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躺在阶梯上的宛宁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
　　哼！这倒是件好事啊！至少不会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了！不过，她是为什么会昏过去的呢？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想到这里，阿笙倒有一些紧张起来，腾爷可是吩咐过不能让她死的！
　　阿笙立刻快步赶回了宛宁身边，随即俯下身子抓住宛宁的手腕扣住了她的脉搏，有些虚软，但应该问题不大，看样子是一时虚弱所致！
　　是啊，怎么可能不晕呢！一天没吃东西，给她衣服御寒她又不要，明明是个娇小姐却偏偏要学什么宁死不屈！活该如此！
　　阿笙心里不觉掠过了一丝快意，不过，现在还不是开心的时候，先把这女人弄回去再说，要是腾爷看到她现在这副鬼样子，估计又会是另一场风波了；其实阿笙是知道的，腾爷虽然气方宛宁，但却绝不是以前那种对抢夺地盘的对手的愤怒，他不可能真让方宛宁受什么苦，就算要受苦，那也只能是腾爷自己来做，如果是其他人，那就是明摆着与他为敌了！
　　“你们快去收拾间屋子出来，把棉被铺厚点，再去做点热的东西，快去！”
　　阿笙立刻向围在周围的手下大声吩咐了起来，随即准备将宛宁抱起离开这里，不想这时，上方却忽然传来一些声响，紧接着，宋腾川的声音便从那里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
　　“腾爷？”
　　阿笙惊讶地看着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宋腾川，他以为现在他应该是大醉不醒才对。
　　“我问你到底怎么了！”宋腾川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怒气，他随即快步走下楼梯来到了宛宁的昏倒的地方。
　　“腾爷，”没想到预料中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这回铁定是要挨骂了，所以他立刻站起身对宋腾川恭敬低头道：“是我看管不力，让方小姐跑出来了。”
　　“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她为什么变这样了！”
　　宋腾川显然是怒不可遏，一切就如同阿笙方才推测的那样。
　　“方小姐可能是……”阿笙觉得有些为难。
　　说白了方宛宁会变成这样的最终原因还不就是因为宋腾川把她关在这里才引起的吗！而这要是说了，不明摆着是说宋腾川的不是吗！
　　阿笙不愿冒犯腾爷，而这种事情其实也是多说无益的。
　　“可能什么！什么都别说了！方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试问！”
　　宋腾川说完便将宛宁抱起快步走进了正厅，而在他经过阿笙身边的时候，阿笙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阿笙也只得是苦笑着摇头快步跟上了宋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