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30、舞会登场

　　宛宁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一番真情流露却换来了苏如欣这样的一番话，她当即便觉得有些发懵，而苏如欣那调侃中又带着一丝不屑的语气也让宛宁直觉一阵尴尬和难堪，直到方才被支使走的巧珍拿着针线回来之时，宛宁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她随即有些慌乱地一手拉起巧珍一手大力地推开了房门，而在她拉着巧珍快步离开苏如欣房间的那一刻，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正隐隐地浮上苏如欣的脸庞。
　　一夜无话。
　　第二天晚上六点，宋公馆派来接送宛宁和苏如欣的专车照例停在了门外的小路上，而略微有些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来人却并非是宛宁之前所熟知的阿笙。
　　不过想想这也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阿笙是宋腾川的直系手下，宛宁虽说并不了解天水帮里的事情，但她也看得出阿笙在天水帮里的地位不低，除了宋腾川几乎没人可以随意差遣他，而今晚的这场舞会是由宋子瑜举办的，阿笙没有出现很是自然，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此事与宋腾川无关，那么昨天的那份请柬为什么又偏偏是由阿笙送来的呢？
　　这是宛宁在坐上车后脑子里头掠过的第一个想法，当然，这也只不过是她的偶尔一想罢了，事实上，此刻她的心里依旧盘旋着的是昨天晚上她和苏如欣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但她还是觉得十分生气；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甚至都不太想去穿苏如欣给她的那件漂亮纱裙，而在坐上车后，她更是没有去搭理与她并排坐在一起的苏如欣。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汽车缓缓驶进了宋公馆，而在二人下车走向公馆大门的一瞬间，苏如欣却忽然一把拉住了走在前头的宛宁。
　　“干什么？”宛宁的声音显得有些生硬。
　　她知道是苏如欣，但是她心中有气，她并不想理她。
　　苏如欣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伸手将宛宁的右手握起搭在了自己的左手臂上，紧接着，二人便看似亲热地走进了宋公馆的大门。
　　宋家大厅之中布置一新，虽然离舞会正式开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整个大厅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放眼望去，盛装打扮的各色女子占了大半，合着大厅东北角上乐队不时奏出的靡靡之音，香槟美人、裙角风情，怎一番暧昧风月了得。
　　而当宛宁和苏如欣二人出现在大厅前方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们的身上，很快，一个身着大红长裙的女子便拿着一杯香槟摇曳着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哎呀呀，这不是‘桃红佳人’如欣姐姐吗？都说你退出了电影界打算安安心心地相夫教子了，真是没想到啊！这种场合居然还能看到你呢！”
　　说话的女子叫白露思，也是一名电影演员，她和苏如欣差不多同时出道，戏路上也十分相近，但却因为演技上的欠缺与长相上的逊色，虽也拍过不少电影，但在名气上却始终敌不过苏如欣，又因为她年纪上比苏如欣小了那么几个月，所以人前人后她都称呼苏如欣为“如欣姐姐”，而这个称呼背后所透出的几许酸意，显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露思啊！真是好久不见了！”苏如欣先是客套了一番，随即露出一丝鄙夷道：“虽说相夫教子也是大事，可是我要是不来的话，有些人岂不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完苏如欣便拉着宛宁直往前走去，气得身后的白露思不觉一阵跺脚不止。
　　“原来你同别人也是这么说话的？我还以为你只有对我才这么不阴不阳呢！”待略微走远一些后，宛宁压低了声音面无表情地对苏如欣一阵嗤笑道：“看来我是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的确，就连宛宁自己也觉得奇怪，她为什么就会这么在意昨天晚上的事情呢？而且还会因为在意而在今天对苏如欣表现出如此的意气用事？苏如欣对她这个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她也从来没有觉得什么不适过，怎么单单这一次她就这么难以释怀呢？
　　也许在很多时候，人们不会因为陌生人的一番恶行而纠结很久，气愤过后，一切便也就渐渐淡忘了；但是反之，如果是至亲之人所带来的伤害，哪怕仅仅是一句无心的言语却都可能会让这种难受的感觉持续许久。
　　但事实就是如此，人一旦投入了感情便会无法接受情感上的背叛，之前的宛宁对苏如欣毫无感情可言，苏如欣无论如何对她，除了厌恶之外并不会有其他的感觉，可是现在不同了，宛宁对于苏如欣显然已经有了微妙的情感变化，她不可能再对苏如欣的做法无动于衷，也正是因为如此，宛宁才会为苏如欣昨晚的那些话感到如此生气。
　　没有情，自然也就不会伤心。
　　“怎么，愿意和我说话了？”
　　宛宁略带一丝赌气的话语不觉引来了苏如欣的一阵轻笑，见苏如欣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宛宁直觉心里头一阵不悦，她当即便想要甩开苏如欣独自往前头而去，不想这时的苏如欣却反倒紧紧地抓着宛宁的右手不让她离开。
　　“前阵子我还以为以后可以不再把你当个小丫头看了，没想到却是我弄错了！呵！你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些耍性子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苏如欣两眼注视着前方，一边面带微笑地朝身边经过的人群频频点头示意，一边压低声音对着宛宁说着与面部表情完全不搭的话：“你要走也可以，我自然是不来拦你的，不过你也该有点规矩和礼貌才是，来人家家里做客，怎么着也得先拜访一下主人家才是，不然别看你今天穿得像个上流社会的小姐，但骨子里一样还是个让人看不起的乡下妹！”
　　苏如欣说到这里便拉着宛宁直往大厅西边而去，也不管宛宁此时的脸色究竟有多难看。
　　大厅的西面聚集着一堆人，阵阵说笑声正从那里频频传出，而人群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显然就是身着一袭宝蓝色长裙并将一头波浪般的长发拢到一边的宋子瑜。
　　今天的宋子瑜无疑是风情妩媚的，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打扮让她显得媚而不俗、娇而不艳，再配合着她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子英武气质，眼前的宋子瑜俨然就是今日舞会上的女王。
　　“宋二爷，上次一别，我们可是有好久不见了，这段日子我可是好生想你啊！”
　　苏如欣拽着宛宁来至宋子瑜面前，未曾开口先是一阵笑声。
　　“苏小姐，方小姐，你们能来，我荣欣之至！”
　　虽然周围聚满了人，但当苏如欣拉着宛宁来到面前的时候，宋子瑜还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们的身上。
　　“宋二爷真是客气，宛宁，快过来同宋二爷问个好！”苏如欣说到这里用力地推了一下身旁的宛宁。
　　此时的宛宁虽然已经没有像刚才那样满肚子气性，但心中的不情愿却依旧留有几分，不过宛宁知道，此时不是耍性子的时候，所以她依着苏如欣的话恭敬的冲宋子瑜点头道：
　　“宋二爷，多谢您的邀请。”
　　“啧啧啧，苏小姐，上次见你这小姑子的时候她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我就瞧出来她是个美人胚子了，今天这么一打扮，我看呀，真当是比你这个佳人还要美上几分呢！”
　　在宛宁点头示意之后，宋子瑜有好久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应，待上下仔细打量了宛宁一番后，她才缓缓开口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而她的这番话显然让一旁的宛宁直觉一阵害臊，老实说，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更何况她心里对宋子瑜又有着一丝隐隐的发怵，所以，在宋子瑜的调侃与注视下，宛宁只觉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哟，这下可真是更应景了！瞧你这小模样，真是怪讨人喜欢的！”
　　宛宁的脸红不觉引来了宋子瑜的又一番调侃，而周围的人群也随即爆发出一阵议论和哄笑，不过所言之语却也尽是对宛宁的称赞之词，只是这些在宛宁听来却是极其刺耳，她实在是做不到像苏如欣这样无论遇到何事都可以神态自若，即便她心中有多么的渴望。
　　正在宛宁尴尬之际，忽然大厅里的乐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周围的人群便纷纷起哄道：
　　“宋二爷，该你献上一曲了！”
　　面对众人的怂恿，宋子瑜却只是微微一笑，随即走向大厅中央看向众人道：
　　“大家听我弹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不厌，我自己都要厌了！这么着吧，今日我为大家请来一位高手，她弹得可比我好太多了！”
　　说完，宋子瑜便向后做了一个手势，顺着那个手势，只见一个身着学生装的年轻女子从楼梯上款款走来，而她正是宋子瑜的钢琴家庭教师——小荷。
　　小荷微笑地走至宋子瑜身边，待两人相视一笑后，小荷走向了一旁的钢琴，紧接着，一连串动听的音符便从琴键缓缓溢出，很快便回旋在整个大厅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一曲终毕，掌声雷动，钢琴前的小荷也站起身来朝大厅里的众人点头示意；而借着此时场上的热烈气氛，宋子瑜适时地举起酒杯对众人高声道：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让我们一同举杯狂欢吧！”
　　宋子瑜话音刚落，场上的人群便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紧接着，乐队重新开始演奏，欢快的乐曲及时响起，一对对舞伴纷纷涌入舞池徘徊旋转，整个大厅之中沸腾一片。
　　看着眼前的这番场景，宛宁只觉眼前有些恍惚。
　　也许，这就是上海！不管外面的枪声和火炮有多么的激烈，也不管流亡的难民与阵地上的伤兵有多么的凄苦，甚至于阴谋与杀戮，所有的一切全都深深地隐藏在了这片纸醉金迷与灯红酒绿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时间，宛宁有些不忍去看眼前的这番景色，她随即转过头看向了身后。
　　“好了，现在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要开始我的狂欢了！”
　　正当宛宁暗自神伤之时，忽然苏如欣在她耳边轻言了一句，待宛宁转头看时，苏如欣已经和一个男子涌入舞池开始翩翩起舞了，周围尽然只剩下了宛宁一人。
　　“哎，你……”
　　虽然之前的宛宁因为赌气对苏如欣显然很有怒意，但当苏如欣真的离开她的时候，她却还是感到了一些说不出的落寞，她当即想要起身去拉住苏如欣，不想却因为慌乱竟同迎面走来男子撞了一个满怀。
　　“啊！”
　　因为重心不稳，因撞击而猛然后仰的宛宁险些要摔倒在地，幸好对面的男子及时伸手拉住了她，才不至于让她闹出什么笑话。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也响起了一阵高喊：
　　“腾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