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29、捉摸不定

　　或许从表面上看来，宛宁似乎是十分欣然地接受下了阿笙送来的宋子瑜的舞会邀请，不过宛宁心里却明白，她其实并没有如她在苏如欣和阿笙面前表现出来的这样愿意，而且宛宁的心中其实很有疑问。
　　她自认和宋子瑜并不熟悉，不过也就是一个多月前在宋家有过一次算不上很愉快的见面，而且以那次见面的情形来看，她相信宋子瑜应该是并不怎么待见她的，更何况她方宛宁也不是什么名媛淑女，宋子瑜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去邀请她去参加如此高档的聚会。
　　莫不是因为苏如欣的缘故吧！宋子瑜请自己其实不过是为了给苏如欣一个面子吧！
　　想想或许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宛宁显然不认为宋子瑜是那种会在意别人想法的人，更何况以苏如欣的身份，宋子瑜真的需要因为顾忌她而给个什么面子吗？
　　想到这里，宛宁不觉再度想起了那晚宋子瑜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一时间，那天晚上的那种不适之感不觉再度弥漫上了心间。
　　当然，这只是她不情愿的原因之中的一个方面，撇开她心中对宋子瑜的排斥感不说，单是去宋公馆有可能会碰上宋腾川这一点就足以让宛宁觉得十分头痛了，因为宛宁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那个人，这个问题她足足思考了一个月都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有时候她也会想，有可能其实一切都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宋腾川或许根本就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是因着一份救命之恩的缘故略微对她有些示好罢了，况且退一万步说，像宋腾川这样阅人无数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兴趣，说出去还不让上海滩上的笑掉大牙？但愿如此吧！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呢？
　　这么想着，宛宁心中不觉又是一阵忐忑，既因为明日宋子瑜的舞会，也因为宋腾川给她带来的混乱，她知道今天晚上她注定又要无法安然入睡了。
　　对于宋家传来的这一次邀请，嗣成和苏如欣二人却表示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这一回，嗣成既没有像上次那样暗示宛宁应该去参加，也没有直接对宛宁说出他的任何意见，他只是在宛宁告诉他这件事情之后点头示意了一番表示了他对此事的知晓，除此之外便没有再对此事发表过任何的意见了。
　　嗣成的这一番举动显然让宛宁感到无法理解，她知道这段时间嗣成很累，他每天似乎都有着忙不完的事情，可是她却不相信嗣成会忙到连同自己说几句话的工夫都没有，这样的嗣成还是她的哥哥吗？
　　宛宁心里显然觉得很是沮丧，虽然对于这一次的舞会，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前往宋家，可是她知道自己其实依旧是需要嗣成对她的意见的，哪怕是反对的，她也想听，因为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抚慰，也是一种情感上的寄托。
　　可是嗣成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除了他在听宛宁诉说完毕之后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那一丝愁虑外，宛宁捕捉不到嗣成想同他交流的任何信息，一时间她感到心中一片怅然。
　　相对于嗣成的无语，苏如欣却对于此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起初宛宁并不对此感得奇怪，苏如欣本来就是那种惯于在风月场上流转张扬的人，她会对这样的舞会感到兴奋自然毫不奇怪，而让宛宁感到诧异的是，苏如欣这一次兴奋的焦点却居然会是自己，她在确认了宛宁准备参加舞会之后不但表示出了极大的喜悦，而且还主动提出要帮宛宁准备明天参加舞会的衣服，那种急切的样子不觉让宛宁直觉一阵“受宠若惊”。
　　“你难道就只有这些衣服？就没其他的了？”
　　当晚苏如欣第一次走近宛宁的房间并且目标明确地翻腾起了宛宁的衣柜。
　　“少奶奶，我们小姐平日里并不怎么出门，衣服也都是家常的，全在这里了。”
　　一旁的巧珍怯生生地说着，一边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宛宁，那眼神中分明传达着因为苏如欣的这一番举动所给她带来的惊讶。
　　“那怎么行！这些衣服怎么穿得出去！要真穿这些破烂货过去，明天你还不又得成了全场的笑话！你还真想再当一次乡下妹啊！”在寻觅一番无果之后，苏如欣显得有些激动起来，她伸手将那柜门重重地一关，随即一把拉起站在一旁的宛宁道：“走，去我屋里！”
　　“你，你干什么！”不曾想苏如欣竟会如此用力，宛宁顿觉心中一阵不悦，她当即便用力甩手挣脱开了苏如欣的束缚。
　　也许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过于急切，在宛宁甩开她之后，苏如欣有了片刻沉默，很快她便转头看向宛宁讪笑道：“你怕什么？难道是怕我吃了你不成？呵！小丫头，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去我屋里试试衣服而已，我是不想让你这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妹丢了我的脸！”
　　说完这些之后，苏如欣显得很是生气，她当即便转头快步离去，走廊中立时传来了一连串清晰的高跟鞋声。
　　“小姐，她今天怎么……大晚上的，她怎么就跑你房间来了，这乱的，她想干什么呀！”
　　待苏如欣略微走远之后，巧珍不觉小声地嘟哝了一声。
　　一旁的宛宁闻言并没有回答巧珍的问题，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随即起身想要跟上苏如欣，宛宁见之不觉有些着急地拉住宛宁道：
　　“小姐，你真要跟她去啊！她……”
　　巧珍的举动不觉让宛宁有些哑然失笑，她随即转身轻声安慰巧珍道：“看你紧张的，没事呢！这是在家里，她就算真想什么又敢拿我怎么样，再说哥也在啊！”
　　见巧珍依旧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宛宁随即又轻松笑道：
　　“你要是还觉得不放心，那就跟我一起去，咱们一道去瞧瞧她要耍什么花招？”
　　话到此处，巧珍终于略有些放心地点了点头，二人随即出门走向了位于楼下的苏如欣的房间。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的！”
　　宛宁刚刚站至门口，苏如欣正好打开房门，紧接着她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明朗的笑容。
　　“你就这么自信？要是我忽然变主意打算不去了呢？”
　　面对苏如欣的自信，宛宁心中很是不悦，她承认自己已经不再那么讨厌她，但她依然不喜欢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局面有些诡异，她直觉苏如欣似乎正准备将她引入一个未知的局面。
　　“呵！好妹妹，你不会的！”宛宁的回答让苏如欣发出了一阵大笑，她随即挽起宛宁的手道：“我可还记得你下午和我说的话呢！再说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去，我还不忍心就把你这么孤零零的留在家里呢！”
　　说完，苏如欣便拉起宛宁进了她的房间，而身后的巧珍也在一阵忐忑中跟着两人进了房间。
　　“这件吧！你皮肤白，穿这个颜色不错……呃，要不这件也行……反正都试试吧！看看到底哪件好看！”苏如欣房间里的大床上已经堆满了各色各式样的旗袍，她一边摆弄着床上的衣服一边催促着宛宁快些试穿。
　　看着眼前这场如此壮观的“旗袍大会”，宛宁当即便觉得有些发懵。
　　“还傻站着干嘛啊！快把这件换上啊！”见宛宁没有动作，苏如欣便伸手将一件玫红的旗袍递到了宛宁手中。
　　“我，我穿不惯这些！”
　　平日里，宛宁几乎很少穿旗袍，而且她的衣服也从来没有过这样鲜艳的颜色和如此高档的面料，再看那些衣服显然全是苏如欣的尺寸，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眼前的苏如欣，宛宁不觉有些不好意思的红起脸来。
　　宛宁的脸色变化，苏如欣自然一一看在眼里，她先是抿嘴一笑，随即将手中的衣服扔向一边道：“我怎么糊涂了，像你这种小丫头肯定是不屑于穿这种古董旗袍的，得，我还是找几件洋装给你吧！”
　　说着，苏如欣便走至衣柜旁翻弄了起来，片刻之后，她似有些惊喜地喊道：“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件衣服给忘了，你穿这个，一定合适！”
　　说话间，苏如欣已经将一件白色的纱裙递到了宛宁的面前，只见她一边伸手轻抚着衣料的纱面一边似有些神往地回忆道：“这件衣服可是我的宝贝呢！想当年《桃红佳人》的庆功会上，我就是穿着这件衣服见那些记者的，当时真可谓是艳惊四座啊！好像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桃红佳人的这个名号就这么被叫开了，呵！那时候我也就二十一岁，大概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也是这样傻乎乎的模样……没错，就是它了！你快去试试，一准好看！”
　　没想到这件衣服背后还有这样的一番缘故，宛宁忙推辞道：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我还是……”
　　“得了吧，让你穿你就穿！你罗嗦什么呀！”
　　苏如欣说着便将衣服一把塞到了宛宁的手中，随即吩咐巧珍帮宛宁换起了衣服。
　　看着手中的纱裙，宛宁只觉一阵惊叹，这的确是她所见过的最漂亮的裙子了！
　　白色的轻纱透着一股纯洁而又妩媚的气息，领口及袖口处装饰着的几颗淡紫色珍珠仿佛点睛之笔一般让平淡之中增添几许灵动，腰间细节处的褶皱设计更是与一般的款式不同，再加上裙摆处的一道浅色花边，这件裙子的做工的确十分精细考究。
　　“小姐！你真，真是太好看了！”
　　当宛宁穿着纱裙来至镜前的时候，一旁的巧珍已经发出了一声惊叹，而站在宛宁身后的苏如欣的脸上也有一丝欣喜掠过，片刻之后她来着宛宁身旁搭着她的肩膀道：
　　“果然，这衣服现在也就是你这样的还能穿穿了，我要是再穿上也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味道了！不错，不错，若是让那些记者看到，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称呼你呢！会不会是‘小桃红’呢？呵呵！”
　　“这……”
　　此时的宛宁已经被镜中自己的影像所震慑，她真的没有想到穿上这件衣服后自己居然会变成这样，她从来不曾知道原来自己身上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阿珍，怎么样，我给你们小姐选的衣服如何？这一打扮是不是比影后胡蝶还要光彩照人了？”
　　“嗯，是是，小姐真的好好看……”
　　“阿珍！”正当巧珍赞口不绝之际，宛宁忽然转过头来轻喊了她一声：“阿珍，袖子这里有些开线，你去帮我把针线拿来好吗？”
　　“嗯？针线？哦，哦，好好，我这就去拿！”巧珍满心欢喜地推门离去，而她走后不久宛宁便伸手一把关上了房门，随即转头看向身后的苏如欣道：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什么什么目的？”不防宛宁会有此一问，苏如欣的脸色当即有所变化，随即一脸警惕地看向了对面的宛宁。
　　“明白说吧，我知道你和我哥哥是假扮的夫妻，我也知道你们在一起是为了做一些事，是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们做的是好事，是为了把日本人赶出中国，让我们中国人不再做亡国奴的大事，我真的为你们感到自豪！我知道自己很没用，也帮不到你们什么忙，但是我相信明天晚上的舞会绝对不简单，你可以告诉我，我需要为你们做些什么吗？”
　　宛宁郑重地说着这一切，眼神之中充满着无限的渴望，而在宛宁的这番话后，苏如欣显然有了短暂的震惊，只是这种感觉很快便一闪而过，随后富有深意的笑意便再次爬上了她的嘴角，片刻之后，她走至宛宁面前直看着她的眼睛加重语气道：
　　“小丫头，你可别胡说八道！你方才的那些话足够让你去日本宪兵司令部大牢里吃上十回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