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28、意外邀请

　　突然而至的喊声让藤田服次显得有些慌乱。
　　这几天他虽然看上去呆滞无神，但心里面却并不糊涂，他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公开的名字是荒木，而且他也了解在这座房子里除了那个将他带到这里来的人会几句简单的日语外，其余人都是完全不懂日语的地道的中国人，那么，此时此刻这个忽然用日语喊出他真名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转头看去，只见半开的大门后正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圆润的脸蛋上一双有神的眼睛正透着一丝难掩的好奇，一头齐耳的短发显得她学生味十足，而她一身蓝衣黑裙的中国学生装打扮也再度证实了她确凿的学生身份。
　　“啊！对不起！认错人了！”
　　在对视了几秒之后，那女子忽然用日语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她便满脸通红地伸手捂住了嘴，在一连串有些慌乱的鞠躬动作之后，门口只剩下了一串远去的脚步声。
　　这女子的一系列动作不觉让站在窗台边的藤田服次心中一阵狐疑。
　　她分明就没有认错人，怎么却反倒忽然会冒出这样的话来？难道说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的消沉让自己变了很多，以至于都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吗？还有那个女子，虽然方才只不过是匆匆一瞥，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应该是不认识她的，她显然是个中国人，因为她的日语并不正宗，那么既然如此，她又如何反倒会认识自己？
　　心中的疑问不觉让藤田服次快步追出房门想要一探那女子身份的究竟，可是令他失望的是，空旷的走廊上已经寻不见那女子的身影了，便连方才急促的脚步声也变得不再清晰了。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去得这么迅速，就如一阵风一般让人难以琢磨，但却更像是一场梦一样显得如此得不真实。
　　也许方才的那一切真的都是自己的幻觉吧！哪里有什么喊声，哪里又有什么女子，不过是自己听花了耳又看花了眼罢了。
　　这么想着，藤田服次只觉心中一阵惆怅，落寞与无助之情也在瞬间涌上心头久久不能散去；在关上房门转回房间之后，藤田服次不觉颓然地倒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注视起了头顶处的那片雪白的天花板，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再做些什么了！
　　方才的那一幕并非是藤田服次的一番幻觉，那忽然出现在门口的女子其实是真实存在的，而她正是嗣成在“黑鹰”总部所见过的那个年轻女子——小荷。
　　小荷会在此时出现在宋家并非是偶然，她对外的公开身份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大三学生，但同时她也是天水帮宋二爷宋子瑜的家庭钢琴教师，今天正是她来宋公馆上课的日子。
　　也许很多人会感到奇怪，像宋子瑜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学什么钢琴，她不是应该整日里混迹于帮会码头拿着枪对着手下吆五喝六的才对吗？但其实不然，宋子瑜闻名与上海滩的除了她的双枪绝技之外，更有她那一手绝佳的钢琴技艺，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宋子瑜的钢琴造诣便是许多淑女名媛都要自愧不如，更别说上海滩上那些附庸风雅的所谓上流人士的群起追捧了，因此这其实也是宋子瑜在各种场合都能相对吃得开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宋子瑜能有今天的这番钢琴成就自然也是和她平日里的刻苦练习分不开关系的，不过作为她的老师，小荷当然也是功不可没，但其实小荷并非是宋子瑜的第一个钢琴老师，事实上自宋子瑜学习钢琴以来，她已经前前后后换了将近几十位老师了，小荷是半年前才开始成为宋子瑜的钢琴老师的，她显然是最后一个，但却也是做得最为长久的一个，这一切皆因为小荷不同凡响的超高琴艺。
　　小荷从小在德国长大，自小便开始练习钢琴，更因为一番因缘际会师从过德国著名的钢琴家巴克豪斯，所以说小荷的钢琴技艺远非国内一般人可比，宋子瑜能够请到她自然也是花了一番不小的心思的，也正是因为小荷的不同寻常，所以宋子瑜对她自然是格外的尊敬，又因为小荷性格活泼看上去也没什么城府，一来二去的，宋子瑜倒是和小荷成了一对要好的姐妹，以至于连公馆中住进了一个陌生日本人的事情她都在闲谈之间一一告诉了小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机敏的小荷很快就将宋子瑜所说的这一情况同组织内部掌握的信息结合在了一起，虽然宋子瑜说这个男子名叫荒木也并非是什么军人，但小荷直觉在这个敏感时期，日本宪兵司令部断然不可能无端将一个人安排在宋腾川的家里，所以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心中便已然确信这个叫荒木的日本人必定是藤田服次无疑，所以她才会在宋子瑜练琴的空当借故来到了三楼的客房，而一切的确正如她的推测，那人的确就是藤田服次，虽然她同他不过也就是几年前在东京的一面之缘，但她相信她不会看错，因为除了藤田服次，她找不出有第二个日本人会有这样落寞和疏离的神情了。
　　在确认了身份之后，小荷便以找错人为借口匆匆离开了那个房间，现在，她要尽快赶回总部将这一情况及时通知组织里的其他同志。
　　自从那日发现了那张嗣成意外失落的古怪照片后，宛宁明显发现嗣成和苏如欣两个人比以前忙碌了许多。先是嗣成，不仅越发的早出晚归起来，而且回到家里之后也是一副极其疲倦的样子，便连之前同自己的问候也几乎听不到了，虽然宛宁心里明白，她和嗣成之间的感情其实并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去表达什么，但对于已经习惯于被嗣成嘘寒问暖的宛宁来说，这几天过得的确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而至于苏如欣，宛宁直觉她对自己几乎已经到了视而不见的地步了，每日里除了闷在屋子里外便是同嗣成两个在书房里长久待着不曾出来，对于苏如欣的漠然，宛宁不知道是该说喜还是说忧，也许没有了苏如欣的格外注意和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冷言冷语，日子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但是宛宁显然明白，这是大事即将发生前的平静，苏如欣其实是已经无暇顾及她了。
　　也许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一番了解，所以宛宁并没有对二人的反常举动表现出过多的疑问，她依然如往常那样过着自己的日子，她也尽力在嗣成面前展露着自己幸福的笑容，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然而这样看似平静的日子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阿笙的突然到来便让宛宁的心绪再度陷入一片混乱。
　　说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宛宁几乎都不曾见过宋腾川和阿笙，所以尽管一开始她还在因为自己对宋腾川忽然冒出来的意外感觉而感到苦恼，但随着之后对嗣成事情的担忧，之前的那种感觉也在无形中慢慢地淡忘了，而这一回，阿笙的到来不觉再度勾起了她心里面几乎有些遗忘的那一份思绪。
　　“方小姐，这是宋二爷特地派我来送与你和苏小姐的请柬。明晚八点，宋二爷将在府上恭迎二位小姐大驾光临。”阿笙说完之后，便将两张红色的请柬递到了宛宁的面前，随即抬头看向四周道：“苏小姐不在家吗？如此，那就请方小姐代为……”
　　“谁说我不在呢！”阿笙话未说完，就听苏如欣的笑声已经从身后的楼梯上银铃般地飘了过来，紧接着，来至宛宁身旁的苏如欣一手夺过阿笙手中的请柬，一边对着阿笙嗔笑道：“笙少爷，不是我说话没个轻重的，宋二爷这回可真是该打！这个月的沙龙舞会怎么就足足拖了大半个月呢？别是宋二爷有了什么新情况，所以就给忘了吧！”
　　此时的苏如欣笑颜如花神采飞扬，宛宁在暗自佩服她变脸功力的同时脑海中不觉也掠过了有关于那个宋子瑜的记忆。
　　不得不说宋子瑜是属于那种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子，也许她未必有苏如欣这样的美艳姿容，但在她的身上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独特气质，也许是因为她那身帅气男装之下偶尔流露出的一丝女子风情，也许是因为她对自己说话时那种似是而非让人捉摸不透的语气，总之宛宁觉得自己似有些怕她的，但这种惧怕和最初面对苏如欣之时的感觉却又非常不同，她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并不太想去面对那个女人。
　　“苏小姐，此事我倒是不甚清楚，不过明日你可以当面问问宋二爷，岂不简单。”阿笙公事性地同苏如欣应承了几句随即对面前的两人笑道：“请柬我已送到，若无其他之事，我便先行告辞了，二位小姐留步。”
　　“笙少爷真是公事繁忙，那我可就礼拙不送了。”苏如欣自然地接过了阿笙的话茬随即吩咐一旁的巧珍送阿笙出门。
　　“等一下！”正在这时，宛宁忽然开口轻喊了一声。
　　“方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阿笙随即回过头来看向宛宁，而一旁的苏如欣也是一阵惊奇，不过在宛宁看来，此刻苏如欣的表情中居然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想请问一下，宋二爷的这个沙龙舞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聚会？呵！对不起，我实在是不太了解，怕冒冒失失的会扫了宋二爷的兴趣，笙先生，能否与我指点一二？”
　　宛宁笑了笑，随即一脸好奇地看向了阿笙。
　　“方小姐不必多虑，我们宋二爷每月都会邀请上海滩上的名媛们来公馆中聚会，或是闲谈，或是跳舞，很是随意，这是上海滩上人尽皆知的事情。”阿笙冲宛宁简单地解释了几句，随即转头看向苏如欣笑道：“方小姐若是还有不了解之处，尽可问问苏小姐，苏小姐可是府上的常客了，你们姑嫂情深她自然会尽数告诉于你的。对不起，我真的有事要先行一步了，告辞。”
　　就这样，阿笙快步推门离去，只留下红色的请柬静静的躺在宛宁的手中。
　　“这么说，这一回你是愿意去了？我还以为你方才又准备拒绝呢！”
　　阿笙出门许久之后，苏如欣悠悠走至宛宁身旁轻问了一声，语气中似乎听不出其中深意。
　　“是的，我决定去，大嫂和我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你说过，我还太年轻很多事情还都不懂，你还说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所以我记住了，自然也就照办了。”宛宁一脸平静地回答着苏如欣的话，说到此处她转头看向苏如欣微笑道：“大嫂，你说我做的对吗？”
　　面对宛宁的问题，苏如欣并没有直接回答什么，她只是抬头深深地看了宛宁一眼，随即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发现，我真的开始有点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