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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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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门主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花溪急得跺脚,连拉带扯把人往外拖。
她素来沉着,不紧不慢的姿态是她惯有的,而今这样急促还是头次。可杨野偏偏没反应,只拖着剑在冲到外头乱冲。双目通红,眉头深深锁出个结。就像又要走火入魔了似地。被他抓住的侍女,不管是不是自己人,统统一扭头就挨了一刀。
行宫内外,乱作一团。
哀嚎冲天,霎时间除了火光硝烟,便是人与人相互推挤踩踏的惨象。
而这个时候,卿九正在密道洞口缩个团儿,双手抱紧膝盖,眼睛贴在洞壁的小孔上不停的打呵欠。
洞里很闷,事实上他躲进来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了个小回笼。然后,瞎子在外面“啊呜”“啊呜”的一阵吠。迷迷瞪瞪的张眼,外面俨然已成了修罗道场,人间地狱。
对于那一天的事,卿九除了震撼,感到的唯有迷惑。
西府,蜀军,野王门,又或者是天下,政局等等等等,对于他而言统统都是狗屁倒糟的破烂事。他只是个小人物,和外面正逃命的老百姓并没有不同。只是,他和这些百姓的命运却又和这些战事与阴谋紧紧纠缠在了一起。这不得不让卿九有所感悟,感悟这就是传说中的“没天理”。
野王门的人已然全部撤出了行宫。
卿九撅着屁股,随着人家撤退的路线慢慢爬行,也算是目送着诸位英雄像蜜蜂似地成群冲出了北门。
“卿九——”
场面混乱,混乱到甚至不能去思考,一思考脑仁儿就会疼,如同被谁扎进了一根又长又细的刺。
而耳朵里最后留下的,最最清晰也只是瞎子的声音。
“喔呜……”
瞎子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红光,整个人气血上涌,几乎连脸都要烧着了。那种悲愤,恼怒又不能安忍的吼叫,狠狠的在行宫上空震荡了一圈儿,于喧嚣当中留下一串的回音,犹如痛失了什么宝贝。
卿九摸着胸口,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逝,让人软弱疲惫。可他并不明白,师兄说的对:
俗世总是繁复,会有太多事让人不明白。
瞎子这样发疯的找他,是为了什么呢?找到了,也许还是要杀掉。或者他自己动手,要比这样的下落不明要来的更让人安心……
理由太多了,迷糊!他在胡思乱想里又爬了很远,等脑子重新开始运转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爬行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不知不觉的已经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搞不清东南西北的地方。
幸好!
幸好,这个里的密室同样留了气孔。可见修缮之人心思的缜密。
而当卿九发现了这个气孔隐藏的位置居然就落在赵王供奉的菩萨,准确的说是菩萨的眼珠儿上时,更是忍不住想要给设计密道这人拍几个巴掌。
他把鼻孔拱在气孔上趴了大半天儿,靠着这点微薄的空气,终于挺着没晕倒。
云山雾罩的过了好半晌,赵王这内室里来的人一拨接着一拨。
偷眼瞧着,卿九认为最惊心动魄的还要属西府队里的一个女将。她全身缟素,穿着的是曳地的长裙。头顶上戴着的纱帽深深遮住了容貌,可身姿婀娜,往军队里一戳简直犹如凤凰立鸡群。
“无双小姐,画卷后的确有个暗室,不过好像已经被人查抄过。人都死了,什么也没有,只有个重伤的女子!”
兵丁们跪在地上,都称呼她为无双小姐,口气极是恭敬,连嗓音都刻意放轻了一些。
他们把半死不活,只剩了一口气的魏蒹蒹找了出来,扛给了这个无双小姐。而这个无双小姐弯下腰,好像挑牲口似地,捏嘴数牙捏捏手脚观察了片刻,突然嘻嘻的笑出声。最后拿出个收破烂的姿态,让人把魏蒹蒹带走了。
那会儿,卿九正长长的打着连环哈欠,因为很困又很饿,所以对这些事情并没有留心。而一直到许久后,当魏蒹蒹再出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天没有在野王门离开后给这个女人身上补几刀,是他一生里最大的错误……之一。
由于有野王门的刻意配合,城防的兵丁与守将大都被调走了。荣城空了,人尽死,财尽移。因此,西府大军的攻击显得十分轻松。几乎是不到五个时辰,便全面进驻到荣城。
他们显然是早有安排,一切都妥善有条理。
安抚百姓,整治街市。还在城里设下粥棚,药炉,为那些感染瘟症的人诊治。西府军大将淳于钺更是仔细,他并没有贪图荣城行宫的奢华。相反是下令封了积怨慎重的王权的象征,把驻地安排在离城门不远的莲花祠。行宫里的女婢内监被清了出去,统一管治,使得这座诺大的宫阙霎时间丧失生气,变得死气沉沉。
混乱平息了些,可卿九得肚子闹腾的倒得越来越凶。
又歇了会儿,他跟着攒起些气力,蹭蹭蹭到处乱爬。沿着暗道蜿蜒狭小的路线,像没头苍蝇似地的蹭到东又蹭到西,希望能够赶快找到出口。最好还是个设置在膳房的出口,钻出来就能有吃的。
可爬了很久,爬到膝盖都紫了,都还没有找到。
累得两眼发花的时候,便趁着没人偷偷骂了一句
“真他奶奶的!”
谁道隧道里即刻传来夹笑的回响
“出家人……不是不打骂人语么!”
悠长玄秘的一句,卿九几乎真以为那是佛祖抑或是师傅显灵了。
可就在他刚要扑到口头的时候,头顶上的笑声却飘得十分近了。带着微微发腥的气息,贴到了他的跟前。
那是血的味道!
当然,这味儿佛祖或者师傅身上自是不会带的。
“小九!”
有人沙哑的叫了他的名字。
迎上去,两目直对上了一双幽深难见底的眼睛。
单眼皮,眼角微微挑着桃花弧儿。几缕深浅不一的细纹装点出了些许人世沧桑。
那是……
那是……
卿九歪着脑袋寻思了半天,突然四脚弹跳起来尖叫了一声
“鬼!鬼啊!”
结果:鬼怒了,鬼来了,卿九被吃掉了!
这,自是不可能的。
卿九不过是情急下磕了脑袋,摔了个四脚朝天。在他疼得咝咝喘粗气的时候,那只“鬼”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
轻轻一触,鬼手冰凉。
卿九呼扇呼扇的动着睫毛。良久之后,用极小极细极不确定的声儿轻轻唤了一句
“王,王爷……”
那张脸贴上来,穿过洞口的光线,变得眉目清晰。
卿九拍了拍胸口,又说
“王爷,你没死啊?”
这次,话已问的有了底气。
对面的司马宪也不以为忤。点点头,少见的流露出好脾性。
“现今没死,不过过会儿就难说了,你这声‘鬼’叫的也不算错!”
他嘴角勾着,边说还边在卿九肉嘟嘟的嘴巴上捏了一把。卿九闻到他指头的血腥气,觉得很刺鼻。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几句,卿九刚收了刺激,也不敢问太多。都是司马宪自己在唠叨那些前线的事。
他说的轻描淡写。寥寥几句,便囊括了这几月的经历:包括怎么被野王门陷害,怎么在战场上丢了援军,怎么受毒箭所伤差点丢了小命,怎么啃着树皮爬过荆棘林……
卿九因为不是亲身经历,并没什么抓心抓肺的感觉。听完了,只揉揉肚子,突兀的打了个很响亮的嗝
“嗝!”
司马宪给震得一愣,扭头问
“不舒服?”
卿九摇头
“没,饿的!”
“饿还打嗝?”
“饿嗝!”
了然,司马宪点点头,撑着爬到旁边,在墙壁上摩挲了几下。
之后“轰隆”一下,密道口便开了。
光亮直刺进来。夕阳残照,可卿九还是直捂眼睛。边捂着,边用极不可思议的口气叹问
“你,你知道怎么出去啊!”
司马宪只是“嗯”。
卿九不解
“那怎么不早说!”
司马宪却满是无所谓,哑着嗓子道
“你不是没说!本王……当你想在里面呆着!”
咝!
磨磨牙,再磨磨牙,卿九终于还是没敢挥动拳头。
他把手指慢慢错开小缝儿。让眼睛慢慢适应着光。腿脚麻了,只好一点点蹭着爬。好容易沿着那洞爬出了密道却原来已然到了一番新天地。
别有洞天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