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瑀小年

6、6

　　两人没有差距很多，封祈几乎跟在林绘身后下楼。楼梯下的转角处，林绘在一堆杂物间发现一箱东西，
　　“怎么这么多坏掉的琴弓？”
　　指着那些，林绘不可思议地回头问封祈。后者撇开视线，不做回应。
　　“坏这么多，不正常吧？难道你都用质量有问题的？”
　　“有什么不正常的，坏得多说明我练得用功。”
　　“才怪！”简直把她当没常识的小鬼骗！“从来没听说小提琴弓是一次性的或者易耗品，你是不是总摔坏它们？”
　　“冷静点，你太激动了。”封祈被吓到，出手拍拍她的肩；被大人们听到还以为他们在吵架。
　　林绘稍微敛声，扁了嘴，“你真的喜欢小提琴吗？”
　　“当然。”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
　　“那为什么……这一看就是你故意弄坏的。”
　　“……说了没什么，只是练太久，手滑了而已。”
　　林绘的嘴更扁了。不高兴，他有事瞒自己。

　　林陇一到就拉着封祈打游戏。林爸爸呵斥他们抢了爷爷看新闻的电视，两人灰溜溜地到角落用小的。
　　林绘荡到厨房，想要帮忙。一个女生，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家务，实在是被照顾得太周到了。虽然偶尔被同学羡慕说不被老妈要求帮做家事，但事实上她反倒有些羡慕她们能够帮上父母的忙；不像自己，怎么看都只像累赘。
　　自然，厨房里的三个女人不会轻易松口让她做什么。最后，“小绘，你过来看着汤锅，开了的话叫我。”
　　“……好。”这也算是帮到厨了吧。
　　老实靠着炉灶监督火力。林绘注意到跟印象中不一样的封妈妈。心想着，原来她也能像一般的妈妈那样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团团转的啊。
　　以前只看她穿着高级的服饰，化着妆，做些优雅的事。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牛角尖里用墨守的思维想太多了呢？
　　封妈妈站到她身边，在流理台上调酱汁。林绘拉着她问问题，“阿姨，封祈怎么坏了那么多琴弓？”
　　“嗄？哦，从小就那样子，一不顺心就用力扔琴弓，用那种力气摔，当然会坏。”她搅拌的手一刻没停，“三天两头弄坏琴弓，一开始还修，后来不好意思总去麻烦一直帮我忙的修琴师傅，找别的人手艺又不行，修了还不如买新的。慢慢地居然积了那么多……”手上突然加快速度；阿姨发怒了，“那个臭小子！不知道买一把好的琴弓要多少钱么！留在那里也好！看他以后怎么挣钱还给我！”
　　“封祈，是不是不喜欢小提琴？”
　　封妈妈终于停了手；这么大力快速地搅拌，这个酱汁应该会很不错吃。转头瞧林绘，“你在想是不是我逼他学的？”
　　“……”林绘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目光。
　　“你觉得小祈会是被逼着就能做事的孩子吗？”
　　“哦……对不起。”
　　“他有天分，也耐得住性子学，从小就很喜欢也很勤奋地学，后来是因为你……”
　　“！？”
　　“他说你们有约好，要一直配合着拉琴跟跳舞。所以每次想到你不能跳舞，他就克制不了生气，拿琴弓出气……还好那把我专门给他在德国定做的琴，他舍不得下手……”
　　“汤滚了吧？真是的，干嘛跟小绘说这个，汤要扑出来了！”
　　“啊？我只是想，或许是时候该知道了。”
　　骗人的吧……

　　之后开饭，惟有林绘坐得很不舒坦。骗人的吧……如果封祈因为自己才一直抗拒提琴的话，封妈妈会是这个样子的吗？
　　依旧和蔼，对她温柔亲切，像对待封祈一样疼爱。
　　这么看来，仿佛那是很寻常的事——只是，为什么会不大敢瞧身旁的封祈？

　　课间操一向是林绘独处的时候，偶尔她也会趴在窗台俯看操场上乱七八糟的动作。今天是老实呆坐着，做几道习题。
　　“诶？学姐！”
　　林绘抬头，是白云。“哦？是你。”应该是学生会轮值的课间巡视员；以前也见过几次。
　　“是啊是啊，之前我值班都见你，才知道你是林同学的姐姐！”她热络地在林绘前方座位坐下向她打招呼。
　　说实话林绘不是很想跟这个女生打交道；没有原因的，只是想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因为不晓得怎么回应，所以她转着笔，只是笑着对她，“是啊，有印象以前见过你。”
　　“学姐好好哦！每天都可以一个人独享教室二十几分钟，不用跑上跑下也不怕太阳晒。”
　　她一脸欣羡。林绘则是真不知道如何接口了；笑也变得干干的，“哦？是吗？呵呵。”
　　“对啊，我就听过超多人说羡慕你诶。扫除也不怎么需要参加，学校有什么累人的活动你也都可以请假。你都不觉得吗？”
　　林绘苦笑，摇头。
　　“原来都没有人这么跟你说过哦。”
　　林绘低头转笔，花式更多。
　　“那学姐，你知不知道倪裳学姐……”
　　白云似乎有口难言，话说半截又咽了回去。林绘却在一听到这个最近不是很想听到的名字后，乍然抬眼，“恩？”
　　对方被她突尔变得锐利的目光一激，闪了闪眼，直言道，“她很过分诶！在背后讲你坏话不说，还说你总在封祈身边转悠很碍眼。最近甚至说，等她跟封祈在一起后，第一件事就是以女朋友的身份叫你闪得远远的。她那个嘴脸真的很讨厌诶……”
　　花式笔不转了，停下后攒在手中，渐渐用力。

　　中午时，他们都不回家。一来因为家比较远，搭公车往返得一钟头；二来因为他们都不想林绘多走以及封祈回家也是一个人。最终结论是连林陇在内三个人都在学校解决午饭。
　　等人差不多走光后，林绘才起身，不下楼，反倒向上走。顶楼是些功能教室，包括一间宽敞的舞室。午间甚是安静。
　　每每去化学实验室时经过舞室，林绘总忍不住多看两眼；那些久远了的记忆。今天特意上来，是因为她知道有人把这时候的舞室当成专属场地，甚至放弃了午饭。
　　家里电视从来不转到文艺类的频道，连妈妈看参考用影片都是在卧室内躲着她看；林绘知道。隔窗见倪裳翩然舞起，快十年不曾有感觉的心，蓦地疼了。
　　听不到音乐，她却仿佛能随那身影一同舞动似的。攀在窗台上的十指紧得指节发白。
　　终于倪裳舞停，转身正视林绘。林绘移步去开门，倪裳趁此时走到CD机旁，不停止，只调小音量。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倪裳无可无不可地耸肩，“那么大个人光明正大站着，也不可能不注意到。”
　　她正照镜整理头发和衣服。林绘望着镜中的倪裳，惊觉她比小时候更漂亮了，身材也是标准的习舞者的匀称。
　　“找我什么事？如果只是看看的话，那边有椅子。”
　　倪裳还是那么冷淡。小时候的自己怎么会那么看不懂人脸色地拼命粘她呢？
　　“有人跟我说，你喜欢封祈。”
　　“？现在才有人告诉你？我以为封祈早就告诉过你。”她拿了瓶水润润喉后，单腿架上镜前横杆开始压腿。
　　林绘看不懂，为什么她就是能够这么坦然。“你在追他吗？”
　　“如果你说经常去看他练球，体育课时找他聊聊天就算追的话，随你怎么想，我无所谓。”
　　“你说过，我在他身边很碍眼、希望我离得远远的，这种话吗？”
　　倪裳停下动作，睨她一眼；换了个练习动作，道，“我只跟他说过喜欢他。至于你，我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你。”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们两个已经没什么交集了，因为林绘不再跳舞。所以她也没怎么跟人谈论过林绘；何况是和封祈。
　　林绘喃喃道，“你真的喜欢他？”
　　倪裳专注于练习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我不想告诉你。”只有这个人，不想由自己直接告诉她。
　　林绘静默着，不知忖度些什么。倪裳收回双腿，整整姿势，连跳了几个大跃步练习。
　　“不想告诉我没关系。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倪裳终于停止那些基础练习，回到镜边，稍微倚靠着双手环胸，接下了林绘难以继续的部分，“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
　　林绘一直站在那个位置，此时呼吸有些急促。相形之下，正在调整呼吸的倪裳却显得十分镇定。“不过你有什么立场跟我说封祈的事？”
　　自己的立场……指甲刺痛手心的肉，提醒她保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