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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留宿 ...


  •   来到一家客栈前,小莺扶着冷沁梅停了下来,一起站在门外。她听得十分的喧闹,一股热腾腾的混着饭菜的气味从屋子里飘了出来,夹杂着店小二的呦喝声和客人的叫嚷声,看来,这家客栈的确规模不小。
      这一路上,齐禹找的客栈,几乎肯定是当地最好的,有时候,即使前方也有一些较简陋的,他宁可少赶点路,也要让她们在闹市中住下。她当然知道,一方面,他不想自己受委屈,另一方面,越是热闹的地方危险越小,普通百姓也是一道很难攻破的屏障,江湖人一般不太会选择人多的地方行事。
      只是,虽然有点感激,她还是觉得他有点多虑了,自己从出道以来,只知救人,从不害人,而且行事素来低调,掩饰在师兄的光芒之下,她一个瞎眼姑娘,也没有武功,只不过替人看看病,实在太微不足道了,齐禹这么尽心,想是师兄临行吩咐他的吧?
      一想到此,她的胸口不由得又有了说不出的复杂感觉,那种混杂着似甜似苦的味道,随着越往北行,就越来越明显了。

      店小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神思。
      “客倌,您住店啊?我们有上好的房间,价格很公道,这平阳镇上百里最好的一家客栈,保证您不会失望!”
      齐禹四下打量了一下,点头道:“安排二间上房,要相邻的,我们住一晚。”
      “好嘞!”小二勤快地吩咐着店里的伙计帮着车夫牵过马车往马栅里走,一边又招呼着,“里面请里面请。”
      小莺扶着冷沁梅跟在齐禹身后,齐禹略一回头,看到她淡青衣裙的窈宨身影,脸上罩着同色的面纱,这倒并非全为了掩盖容貌,主要是还是想遮住无神的双眼,以免引起有心人的异样关注,不过可以从她抓住小莺微颤的双手看出她正在竭力克服生理缺陷而不愿给人添一丝的麻烦。
      “这是尊夫人吗?”多嘴的小二在一边也直盯着她,“客倌好福气,尊夫人像个仙女一样!……”
      齐禹打断了他,用两道慑人的目光:“别废话!做你的事!”
      他大步地走进了客栈,不愿给任何人看到自己因小二一句无心的话而显得有点激动。
      “是是。”小二吐吐舌头,忙抢着越过齐禹跑上了楼带路,小莺也扶着冷沁梅走到了楼梯下,低声提醒着她,冷沁梅默然不语,她亦感受到了室内浑浊的空气,不愿久留,便想尽可能地快上楼。凭着听力,感到前面的齐禹已经上了楼,于是紧跟着他,脚下一快,小莺还来不及去扶她,她就一个不留神,撞到了楼梯上,猛地向前绊了出去,幸亏齐禹及时回身,稳稳地接住了她扑上来的身子。
      “小心!”
      楼梯十分的窄,只可以勉强站住二个紧贴的人,她满脸通红,已经是第二次被他抱住了,这次还是在众目睽睽下,即使戴着面纱,她也仍然觉得无地自容,使劲地挣扎了一下,他识趣地立刻垂下手,幸好小莺也跑过来,扶住她,一连串地自责。

      齐禹这才上了楼,那小二已经站在楼上右边二间干净敞开的客房前,齐禹指着其中一间道:“小莺,你先带冷姑娘去这间,我下去打点一下。”
      小莺点头,扶着冷沁梅进了屋,便把门关上了,回过头,见她已经把脸上的纱巾拿了下来,脸上红潮未退,却秀眉微蹙。
      “对不起姐姐,刚才没有扶住你,幸亏有齐大哥,不然……”
      “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别再提了。”冷沁梅伸手四下摸索,这房间她很陌生,想坐下来,却不知道哪个方向有凳子。
      小莺一见忙过去带她来到床边,她慢慢在床沿坐下来,扶着帐幔,仰脸无奈地说:“一路上真是麻烦你了。”
      “瞧你,又在说这种话了。”小莺利索地在屋子里转了转,便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来,又走到脸盆架子前看了看,咕哝地说:“热水也没有,我去叫小二弄一壶来。”
      于是她走过去乖巧地问:“姐姐你饿了吗?我下去看看齐大哥有没有叫吃的,另外我弄壶热水来,您洗个热水脸,会舒服很多。”
      “你倒有心,好像做惯了似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丫头。”
      “是哦,我也觉得好像做惯似的,可能我以前真的是个丫头呢!”

      小莺笑着,走到门边,刚要打开,就听到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呀?”
      “是我。”齐禹的声音。
      小莺忙打开门,齐禹立即责备:“你的声音还真响,外面都听到了,嫌别人不知道吗?”
      “对不起。”小莺吐吐舌头,低下头。
      齐禹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到屋中说:“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就赶路。”
      冷沁梅无言地点了一下头。
      他又接道:“我已经叫小二弄了点吃的,一会儿就拿上来,另外,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给的,这镇上挺热闹,可以多买一些。”
      她想了想,脸转了个方向:“小莺,你去集市中买一点紫苏,白皮,和姜枣,用我上次教你的方法配好了,我们的祛寒茶就快用光了。”
      “我去吧。”齐禹说。
      她却摇头:“你给她点银子,让她去。”
      小莺笑着直点头:“我去我去。姐姐你还要什么?”
      “其他你看着办吧,在晚饭前回来就行。”
      小莺拿了银子开心地走了。

      这里,齐禹已经了然:“你是想让她出去逛逛?”
      她淡淡一笑:“这一路上,她老陪着我,哪儿也不能去,可闷坏了。难得现在还早。”
      他无言地望着她,虽然一直知道她清冷孤傲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心,但还是带给他不同一般的感动。刚刚在外面,虽然她有面纱挡着,但当所有人的目光射向她时,他明显地感到了她的不悦,一时之间,他的胸口也回荡住了怒气,还有许多的无力感,是他不好吧,这样的旅程注定会风餐露宿任人指点,可是早已习惯江湖生活的他,真的不懂如何照顾这么一个纤质女流。
      门外有响动,原来小二拿了吃的和热水上来,她不想让他帮忙,便说放下自己会弄,他知道自己在反而让对方不自在,便道:“那你吃了东西后就先休息吧,我出去了。”
      她点头,他转过身,停了一下,又道:“我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
      “好的。”

      他走了,关上了门,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冷沁梅摸索着床柱站起来,试探着往中间的桌子方向走,她记得,刚刚听到小二把食物和热水放到了桌子上,而小莺却拿出了毛巾放到左边的脸盆架上,她很想洗一个脸,并且喝点水,这些平时在家里做惯的事,此刻,却显得极为困难。
      凭着仅剩的一点点刚才的记忆,她慢慢地尝试着向前移了好几步,伸出手去,却还是空的,奇怪,她记错了吗?桌子不在屋中间?可能有点偏右吧,刚才小二的脚步声是从右边发出来的。
      于是,她再试着往右走了一小走,伸出手,仍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因为凭空站着,又无法碰触,让她的身子有点摇晃,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却感到自己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帆,不知道该往哪儿行驶。应该不会错的,就是中间偏右,她可能步子太小了,还没到吧,那么,就再跨一步吧!
      她暗自咬牙,抬起腿,这次,跨出了一大步,但脚一踩到地下她就立刻觉得不对了,可能刚刚小二进来的时候,热水有一些洒到了地上,地面上竟然是湿的!有一大滩的水!就在她猛然意识到不好的时候,她已经无法控制地顺着水流滑了开去,同时,膝盖已经一下子碰到了冷硬的凳脚,是桌边的凳子!
      哗啦啦,随着凳子的撞翻身,她整个人已失去平衡,随着凳子向前直扑了出去,腰上狠狠地撞到了桌角,她痛得几乎要晕过去,耳边,立刻又听到几声惊天动地的“砰砰!”,是桌上的碗碟被她撞得倾斜着摔落了下来,她本能地想直起身,却忘了脚下还有水,于是再次地一滑,她惊叫了一声,整个身子立刻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急急地用双手去撑地面,立刻掌心感到了滚烫的热水和碗碟的碎片。

      同一时刻,房门被很大力地撞开了,齐禹一头冲了进来:“发生了什么事!”
      立刻,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凳子倒在地上,桌子也斜滑着,一地的碗碟碎片,装热水的瓷壶也碎了,热水流了一地。她躺在碎瓷片和热水中间,双手无力地撑着地面,手几乎被烫得全红了,殷殷的血从掌心中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把她从地上抱起,走到床边放下,然后又马上检查她手上的伤,手指都被烫得起了泡,右手掌心和左手手腕处被瓷片割破了,血流不止。
      “你在自杀吗?”虽然明知是意外,他还是哑声地吼,扯下一片纱帐,劳劳地绑在她手腕处,阻止血往外流,她惊恐地想抽回手,但他却用力地拉住不放,迅速拿出平时随身带的金创药,倒了一点点放在她的伤口上。、
      “啊——”她痛得轻呼了一声。
      “不要动,一会儿就好了!”他已经忘了她才是大夫,仿佛她是个不听话的病人一样不肯合作,再扯下一片纱帐,仔细地轻轻地包在她的伤口上,并用急速的微含怒意的言语来掩饰心中陌生的疼痛,“我不是跟你说我在隔壁吗?你要什么我帮你拿,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你不知道伤口在手腕上失血过多会死人的吗?”
      她已不再挣扎,用力地吸气,避免让泪水滑落下来。
      “我……我不想靠别人!”

      他愣了,看着她倔强骄傲的脸,眼角有晶莹的泪珠闪烁,黑眸如浸在水中一样。细致清丽的容颜有着不屈服的勇气,他伸出手,却僵在半空,不敢去擦她眼底的泪,他不敢亵渎她!
      “你躺着吧。”他闷闷地说,扶她躺了下来,然后起身,她以为他要叫小二来收拾东西,却听到他并没有开门,耳际传来了巨大的搬桌椅柜子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她坐起身。
      他没有回答。继续做他的事,屋子里都是沉重的木制物事拖动地面的声音,几乎把她的声音淹没,过了好半晌,四周才静了下来,然后,她听到他走到床边,沉声道:
      “记住了,在你的右边走五步是柜子,比你人高一点。桌子在紧靠柜子的右边,我把他贴在墙上了,凳子我也放在墙边,不会倒下去。在你左边七步的地方是窗户,我在旁边放了一把椅子,也是贴着墙的,不过最好不要到窗边去,因为很危险。还有这屋子里的妆台,茶具,凡是容易摔的东西我都搬出去了,所以这屋子除了贴墙的必要家俱外,中间都是空的,不会绊倒。还有,如果你要喝水,在床的左边有一个小茶几,上面有半杯水,你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小莺大概要玩一会儿才会回来,你最好不要再动!有事尽管叫我,不要再发生刚才的事了!”
      她抚着手腕上的伤,无言,双目清莹。
      他一急,弯腰抚上她的手腕:“很痛吗?”
      “不,不是。”还是不习惯他的碰触,她本能地往后一缩,轻声道:“多谢你费心,其实你无需这样……我们,只住一晚。”
      “不,我们起码还要在路上耽搁一个月。以后每到任何一家客栈,你的房间我都会这样摆放,不会差一分一毫,所以你不必再担心。”
      她大震,仰起来,‘看’着他:“不用这么麻烦……”
      他恼怒地打断她:“你今天这样才更是让我觉得麻烦!”
      她立刻敏锐地感到了什么,低下头,咬紧嘴唇,声音变冷:“对不起!我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他又说错话了是吗?伤到她自尊了吗?
      他无比懊恼地看着她瞬间变得冷漠苍白的面容,根本找不出任何的言词来向她说明自己并不真的嫌她“麻烦!”
      他天生语拙,从来就不会说话,但从没有这一刻,他这样恼恨自己的这个缺点。
      “我……我去叫小二再弄点吃的。”
      “不用了,我不饿。”
      他却固执地道:“不饿也要吃,你流了那么多血!”
      她不再坚持,只是低声地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萧家庄?”
      他没有回答,默然开门出去。她已经厌倦了吧?即使才这样短短的几天,这种尘土飞扬的旅途生活,打击了她所有的自信心,她不再是空谷里的幽梅,却变成了柔弱的雏雀,向来独立坚强的她,到了外面却不得不处处依赖于别人,这对于生性骄傲的人来说,会是一种多么难挨的折磨?
      他掩上门,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像是潜意识里想紧紧抓住什么,但终于还是无力地张了开来,深吸一口气,走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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