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墨散来

8、第一篇 梅花尸（8）

　　尸臭味迎面而来，长安被靠的极近的梅花骨散发的腥臭呛住了，咳了几声，才抬起有些发红的眸子，看着面前骨肉腐败的梅花骨。
　　“还要杀人？”长安轻声问道。
　　梅花骨生的可怕。
　　取食人的精骨，一截一截的把自己的魂体拼凑出来。到了成形之时，就好似黏着腐肉的尸体，伸出好些枯骨。
　　长安被这样的东西包裹着，也几乎有些受不住。
　　“他该死！”梅花骨低低的咆狺。
　　长安忽然笑了，手被梅花骨的支架穿透，虽然疼，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梅花骨哪能受得住这种调笑，胸腔倏地炸出刀刃似的刺，头骨一张，血淋淋的尖牙就朝着长安咬下去。
　　长安被它钉在门板动弹不得，不由的闭了闭眸，活生生清醒的意识承受着这撕心般的疼痛。
　　梅花骨下了狠心，力道也是发了狠一般。
　　长安身子一震，唇角的笑混着鲜血，流在了雪白的衣裳上。
　　他的眸微微张开，就看见梅花骨身后有一道黑影，缓缓举起了铁锹。
　　梅花骨是妖鬼之身，意识与人大相径庭，只是杀起人来，分不了心。
　　如今这黑影若是一锹下去，梅花骨怨气必定受损。
　　只是，自己也怕是活不了。
　　长安笑哼了一声，口中的血又涌了出来。
　　黑影极快的下了手，可铁锹呼啸之间，却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住腰身，闷哼一声，摔向一旁的木堆里。
　　“你这个狠毒的男人，连阿岚做鬼了也不放过么！”苍老的声音带着愤怒和哽咽，咬牙切齿的响起。
　　长安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梅花骨身后站了个白发苍茫的老人。
　　梅花骨剧烈的抖了一下，然后松开长安。
　　长安体内的骨刺抽了出来，他也失去了支撑似的，倒在了地上。
　　按着伤口，长安吃力的半坐起来。
　　“当年你下得了狠心，如今却依旧不知悔改，你真是不得好死！”
　　长安咳了几声，也听出了这声音。
　　是北街的阿嬷。
　　“当你杀了阿岚，娶了官家小姐，这可好，后来被官老爷赶出了府，又找上我。你还把阿岚的骨灰封在带来的梅花树下，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你一辈子都能安安稳稳么？”
　　当年的事，说起来，只是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家的小公子出了府，的确遇上了心仪的人。不过不是哪家的姑娘，却是个青年。
　　二人不知怎么生了情意，正是花前月下浓郁的不得了。可是谁心里都明白，这事情约莫一辈子都不能光明正大，心里的苦，除了自个儿，还有谁明白。
　　想了许久，小公子决定跟着青年一起远走他乡。可人没跑多远，就被李老爷带了回来。
　　李家小姐和小公子自小极为亲密，这私下里的话，说的深了，她也明白了。这惊世骇俗的事情哪敢和爹娘说，李家小姐替弟弟藏在心底，暗自出了主意。
　　等些时日，就帮着小公子瞒下爹娘，同那人好好一生一世。
　　小公子满心欢喜，画起了九九消寒图，因为二人皆爱梅花，等这一枝梅花落了笔，两人便可一生白头。于是这笔触间，多了浓浓的情。
　　等着盼着，九九八十一日，小公子满心欢喜的去瞧情郎，隐在花间看到了情郎清隽的笑容，转眼间探花时，却被情郎狠心用铁锹打死在后院，烧了血衣，化作骨灰。
　　青年这些日子，遇上了一个官家小姐，不知不觉动了情意，却怕这边小公子纠缠不清，便起了杀心。夜里辗转反侧，终究是咬了牙。
　　小公子情在浓时，却死的不明不白，怨气久久不散。
　　青年听了老道士的话，把小公子的灰封在了两人极其喜爱的梅花下，暂时制住了小公子的戾气。
　　谁料青年娶了官家小姐，日后却被官老爷嫌弃，僵持了一段时日后，被赶出了府邸。他失魂落魄间，上了家庙宇走走，碰巧又遇上了李家小姐。
　　昔日的浓情尚在耳边，他又忍不住心猿意马，瞧着同小公子七八分相似的李家小姐，动了心思。
　　随后，他如愿以偿的娶了李家小姐，还把封住了小公子戾气的梅花带了过去，种在后院。
　　可是他不知道，小公子本是李府的人，这自家的土地上让怨气不断的增加，又遇上了自己的亲姐，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深夜里，小公子入了李家小姐的梦。
　　姐弟情深，这话确实在理，疼在骨子的弟弟被人这么糟蹋，李家小姐痛不欲生，却忍在心底。
　　她把梅树下小公子的骨灰挖了出来，用他的骨灰磨成墨，画了那幅九九消寒图。
　　然后，她染病，不久于人世。
　　青年见状，连忙偷偷逃走，选了镇上一块风水福地，苟且活了下来。
　　小公子的魂从此寄托在画上，而李家小姐，梅花骨早成，化作院里的梅花成尸，养着小公子的魂魄，而她自己的魂，那一年就入了一个老妇的身体，暗地里寻找着负心的青年。
　　寻了几年，找到了，却进不了那人的视线。
　　风水福地硬生生的给那人染上了些福气，他们都触碰不了他。
　　直到李家小姐看见了长安。
　　长安把梅花移走，那梅花却是小公子的障眼法。
　　梅花入了邪气，那块福地也渐渐被侵蚀。一年后，大功将成。
　　长安轻轻吐纳，看着倒在木头堆里干瘪的身影，然后开口：“杀了这么多人，只为了一个阿贵，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