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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屠夫 ...

  •   不出数日,魏中安果然将范睢从相府内带了出来,安置在一处民居之中。魏无忌去看了几次,范睢都一直昏睡着。他伤势沉重,能活下来已经不易。虽然下毒手的是魏齐,说到底也与魏国王族脱不得干系,魏无忌心中有愧,尽心竭力地打点一切。
      只可惜,魏无忌防着有人找到范睢,却没料到范睢自己先一走了之。
      当日范睢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魏无忌接到消息,扔下手中的事情急匆匆地赶了过去。不过就是一顿饭的功夫,榻上已经空了,附近仔细搜索一遍也是不见踪影。一个重伤病人,自己如何跑得远,魏无忌以为他被魏齐发现,连忙派了人暗中查探。他手下人消息确实灵通,不出半日就有了回音,范睢是被人悄悄带走的,如今人已在城外。
      魏无忌得到消息,一面松了口气,另一面也立时停了对范睢去向的追查,甚至连带他走的人的姓名都没有过问。他看人还是有自己的一套,范睢一身的傲气,断然不能忍受魏齐加诸在他身上的侮辱,那是再怎样补偿也抹灭不了的。再将他勉强留在魏国,也不会为己所用,不如放手,还能让他在别处一展所长。
      魏无忌按自己的原则处理了此事,求得一个心安,很快就将范睢抛在脑后。魏王即位时日渐久,国政都上了轨道,魏无忌暗中辅佐,处境比从前轻松许多。他恢复了从前的习惯,一有空就往闹市中走一圈,与形形色色的人说话,听百姓之中都流传些什么消息。也许是宽了心的缘故,中行无诡说他看起来更好相处了。魏无忌自己也有同感,他手下的舍人们都爱与他亲近,朝堂之中也多的是愿与他结交的达官,颇有左右逢源的意思。
      春去秋来,这一年魏国除了被秦人攻下四座城池,总算一切都还顺利。然而到了魏王即位的第四年,三晋却遭受了重创。白起率秦军大举进犯,在华阳一举攻破了三晋联军,斩首十五万。魏国首当其冲,损失最为惨重,连魏王一向看重的大将芒卯都在战乱中不知所踪。魏王被吓破了胆,竟听信段干崇的谗言将南阳割让给了秦国。
      当时天下闻名的辩士苏代正在魏无忌家中做客,一度曾力劝魏王,只是魏王没胆量反口,最终不了了之。苏代周游各国阅人无数,回来后便向魏无忌叹道:“你家大王魄力不足,实在不是治国之才。可惜你在他手下,只能缚手缚脚了。”
      魏无忌与魏王兄弟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得很,唯有苦叹一声。
      苏代少年时便胸怀大志,如今年事已高,一生成就当时无人能比,可是见到魏无忌这样胸有抱负的青年仍是十分喜欢,劝说道:“你才华胜你兄长百倍,就算什么都不做,也难免招来妒忌。该放开的时候还是放开罢,计较太多反而成不了大事。”
      魏无忌将他这句话记到了心里去,又向他请教如何应付秦国。天下各国每年征战不断,秦人并不曾置身事外,可是偏偏东方六国越战越弱,秦国却是越战越勇,不能不令人焦虑。
      苏代是周人,虽然在当世举足轻重,对七国之间的争斗其实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因此答道:“如今的天下,秦人强大是必然的了。东方六国覆灭不过迟早的事,你又何必苦苦死撑。像我这样,闯出个名声,让天下人都记得,已是不负此生。”
      魏无忌很不以他这番话为然,可是对其中的洒脱羡慕不已。他已有多时不能随心所欲的说话做事,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但想到自己所追逐的目标,这些小事总也可以被忍耐下来。何况他不再是孤独一人,些许烦恼更不在话下。
      岁月如梭,一晃数年匆匆而过。魏国终于有了几年太平日子,秦人不再牢牢盯着三晋,周边邻国大多自顾不暇,小战虽然不断,大战却再没经历过。芒卯走后的空缺,由晋鄙填补上来。而魏无忌,也正如苏代所言,即使没有任何表面上的动作,依然渐渐超出了魏王的声望。只是因为国力不可抗拒的衰退,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动他的脑筋了。

      这一日魏无忌走访侯嬴,却吃了个闭门羹。他与侯嬴交往越多,越觉得这是个有胆有谋的奇人,可惜对方脾气太过固执,做事只看自己心情,往往令他懊恼不已。反倒是中行无诡,一来二往的却与他混熟了,时常窜个门聊聊天。
      魏无忌猜测侯嬴是不喜欢他的身份,然而这又不是他可以改变的,只能维持现状了。换了平日,侯嬴不理睬他,他笑笑走了便是。许是这两日闭门羹吃得多了,他回家路上突然心生不甘,去找了中行无诡商议。
      中行无诡见他气冲冲的走进铁铺,以为受了什么委屈,连忙拉了他的手进了后院。待魏无忌说出了情由,他不由笑话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能让你这样不甘。侯先生不是愿意为你出力的么,他已经给你出了不少主意了,你却是想怎么样?”
      魏无忌摇头道:“你不明白。我一向以诚待人,你也是知道的。我是全心全意,总希望他也能对我上心一些,可这人总是拒人千里之外,怎么让我甘心?”
      中行无诡道:“他生性如此,你何必勉强他。你的气度都到哪里去了?”
      魏无忌只是在他面前才会这样抱怨几句,可中行无诡非但没有安慰,语气中还有些责备,他不由有些郁郁。中行无诡见他皱着眉不说话,也不多加理睬,转身就想走了。魏无忌连忙拉住他衣袖,软语道:“你就这样不管我了?”
      中行无诡忍笑道:“你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做不成的?偏要来拖我下水。”两人年岁渐长,魏无忌对他反而越加痴缠,独处时往往会做出些憨态来。中行无诡吃他这一套,明知他在逗自己开心,还是不由地宠他。
      魏无忌抱住他肩膀,目光闪闪道:“有你帮忙好办事。我就不信收不服他。”
      中行无诡没有去问魏无忌究竟要做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性格稳重,又一向敬重贤才,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魏无忌兴致勃勃,早已谋划好一切,他也懒得再费心思,只等用得到自己的一刻。
      于是这日魏公子府上大宴宾客,高朋满座之际,中行无诡却陪着宴会主人同架马车,随从十数人,往大梁城夷门缓缓驰去。两人都是相貌堂堂丰神俊朗,一同站在驷马大车上,一路上只有四个字能形容:招摇过市。
      中行无诡为人低调,对这阵仗实在有些吃不消,低声向魏无忌埋怨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侯先生对权位富贵根本不感兴趣,我们这样过去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魏无忌笑道:“不用担心,我就是要闹得越大越好。侯老先生嘴上厉害,心肠却好。我扔下这么多宾客来请他,现在半个大梁都知道了,他决不会让我成了别人的笑柄。”
      他这一举颇有些逼迫的意味,中行无诡不悦道:“既然你打算好了,这么不光彩的事情何必还要带上我。”
      魏无忌陪笑道:“我知道不够光明正大。可是我也是赌了自己的声名在里面,不算不公平罢。你与侯嬴交好,有你在场,我把握更大一些。”
      中行无诡无言以对,唯有小声嘟囔道:“我可不喜欢你这些小手段。”
      魏无忌拿他没有办法,叹气道:“不用这些小手段,我也很难做啊。只要不是损人利己,我不会去计较那么多。”
      中行无诡侧头看看他,忽然又笑道:“我是不是很让你头疼?老是这样无理取闹。”
      魏无忌失笑道:“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过,我永远也不会觉得厌烦,若你不是这样的个性,只怕我也不会这样喜欢你。”
      中行无诡微微一笑,心中升起丝丝柔情,尴尬渐消。
      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夷门,魏无忌领着一干从人亲自登上城楼去请侯嬴。侯嬴却是正躲在角落中瞌睡,突然被这样一群人寻上门来,不由吃了一惊;及至见到魏无忌向他行礼道明来意,才明白过来。他眼珠一转,笑着应承道:“无忌公子一番盛意,小老儿却之不恭了。我们这就走罢。”
      中行无诡在一边看得清楚,侯嬴初时分明有几分薄怒,待话说出口却又是另一个调子,不由“噫”了一声。侯嬴听见了,瞪眼道:“怎么,魏公子亲自来相邀,我还要不识好歹不成?”
      中行无诡连忙摇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先生请上路罢。”
      侯嬴哼了一声,转身走了。魏无忌察觉他在偷眼观察自己,微微一笑只作不知,当先在前面引路。中行无诡鲜少参加宴饮,因此没有发现,侯嬴的一身破衣实在是寒碜已极,直接这样出席宴会定会丢魏无忌的脸。魏无忌自然早就知道,可显然这是侯嬴故意试探,他心中纵然有些微动荡,也绝不会流露出来。今日他的表现极为重要,稍一不慎就会被侯嬴看轻,因此半分不敢大意。
      下了城楼,魏无忌引侯嬴上了马车左首主座,自己站在骖乘位子上,又请中行无诡驾车。侯嬴丝毫没有推却,大大咧咧地上了车。魏无忌的从人训练有素,并没有人出声表示不满,可脸上表情都已经十分不忿了。要知贤才虽然重要,却少有贵族能容忍别人骑到自己头上,侯嬴如此无礼,换作别人只怕立时要将他扔下车去。魏无忌倒还不觉得难堪,有心看侯嬴还能翻出些什么花样来,笑眯眯地下令回府。
      回去时自然愈发惹眼。天色将晚,市集正是热闹的时候,中行无诡本想省些事绕道而行,侯嬴一看他换了方向,忙不迭唤道:“等一等,我有个门生在市集上,要去交待几句话。”中行无诡无奈,只有调转车头重回市集。

      大梁城的集市中行无诡与魏无忌曾携手同行无数次,却从来没有过这样万众瞩目的经历。此刻两人正站在一家不起眼的肉铺前,受路过百姓的围观,等着侯嬴去里面交待“几句话”。
      魏无忌神色尚属自然,按着缰绳安然站着。中行无诡却颇感不安,恨不得能把自己藏起来。他不是没经历过大阵仗,可是这样被人像看戏般围观,总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来路上不曾停留也就算了,现在却简直是故意要引人瞩目。
      魏无忌察觉他的紧张,借衣袖遮掩悄悄握住他的手,小声道:“怎么啦,你不舒服?”
      中行无诡道:“我不喜欢这样被人看。”
      魏无忌笑道:“被人看几眼又有什么,你现在衣冠整齐,样子好的很呐。”
      中行无诡也不由笑了笑,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沉不住气,便摇摇手示意无妨。然而又过些时候,他见侯嬴谈兴仿佛没有丝毫减少,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看侯先生还要说多久?再不回去,你府上的客人只怕都要心急了。”
      魏无忌无奈道:“心急也只有继续等了。不过换个方面想,我的客人也只有身份尊贵而已,若得罪了他们能换来一位能人全力相助,我倒是十分乐意。”
      中行无诡道:“你的脾气实在是古怪。这话要是让那些贵客听到了,只怕当场就要拂袖而走。”
      魏无忌低笑一声,道:“你不去说给他们听,谁会知道。”
      他二人在低声说着话,身后从人们也都在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魏无忌听到几句,都是不满侯嬴不识抬举,存心刁难,有几句已经十分难听。他皱了眉,回头呵斥道:“怎么这样没规没矩的,都给我闭嘴站好了!”他少有这样疾言厉色,手下人一时都噤了声。
      回过头时,侯嬴倒已经和一个人走出了店铺。魏无忌一见那人,不由脱口赞道:“好一条汉子!”那汉子身材十分高大,只是随便一站便有渊停岳峙之感。然而他的气势却不逼人,虽然整个面目几乎都遮盖在浓密的虬髯之下,连表情都看不清楚,依然予人以飞扬跳脱之感。等到第二眼再想仔细去看时,眼前这人却又找不出什么特异之处了,仿佛放到人群中去便再难找到。魏无忌对自己的眼光十分自信,知道以这样的外貌还能掩饰成毫不起眼的样子,绝不简单。他想不到市井之中还有这样的人物没被发现,一时心中大动。
      中行无诡熟知他性情,一看他的目光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轻笑道:“你又心痒了。这人我倒是有些熟,名叫朱亥。想认识我来介绍就行。”
      魏无忌大奇,道:“怎么你会认识他?”
      中行无诡道:“我隔三差五就要来这里买肉,自然和东家混熟了。”
      魏无忌不由微笑。他虽然经常来市集上逛,却从不用操心生计问题,自然不会进到这种店铺。中行无诡的铁铺就在同一条街上,隔得不远,来光顾这里生意再正常不过。
      中行无诡捏了捏他的手,笑问:“你可知道他多大了?”
      魏无忌听他这样问,知道其中有古怪,留心听了听侯嬴与朱亥谈话。哪知道朱亥虽然生得粗豪,说话却不莽撞,怎么也听不真切。魏无忌看他留得这样大把的胡须,思索道:“看他的长相,怎么说也该过了而立之年罢。”
      中行无诡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猜错。他还不满二十,是个半大孩子呢。”
      魏无忌听他这样一说,再去看时,便发现朱亥说话时手舞足蹈,显得稚气未脱。他不由想起当年自己和中行无诡弱冠之时,却都已经久经沙场,未免有些伤感,忽然间没了兴致,低声道:“果然只是个少年。我还是先别招揽他,让他多过几年开心日子罢。”
      中行无诡再了解他,又怎能知道他心中每一分想法,闻言很是愣了一愣。便在此时,只听朱亥大喝一声:“死老鬼,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你肚子不饿,我还要吃饭呢!”两人一起愕然。要知魏无忌对侯嬴一向礼敬有加,中行无诡因了他的缘故也是不曾怠慢,不料竟有人会当众这样无礼。
      侯嬴却没发火,只是嘿嘿一笑,伸手拍拍朱亥的肩膀道:“正主儿都没发话,你倒耐不住了?到底是小孩儿脸皮薄,好好跟老人家多学着点儿罢!”
      朱亥涨红了脸,仿佛知道再说也只是纠缠不清,不再搭他的话转身就走进铺子。
      侯嬴没了对手,戏也唱不下去了,慢吞吞地走回来向魏无忌道:“公子,那我们这就上路罢。”
      魏无忌回过神来,心下有些明白,也是报以一笑,伸手将他扶上马车,一行人重新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等到终于回到府里,满堂宾客早已等得不耐,隔远就能听到阵阵骚动。魏无忌先前虽作不在意,毕竟怕闹得太大不好收拾,手上搀着侯嬴不由加快了脚步。侯嬴此时倒是配合,一言不发跟着疾走。
      走进大厅,喧哗声略微停了一停,待众人见到是主人回来,便纷纷围上前去,寒暄者有之,怪责者有之,魏无忌都一一招呼了,随后亲自引侯嬴坐了上座。
      侯嬴身穿布衣,一直不曾作声,原本没人注意到他。然而魏无忌竟然让他坐了上座,令众宾客又是一阵哗然。魏无忌早料到这种反应,抬手示意稍安勿躁,举酒朗声道:“今日我家中宴客,能请到诸位座上嘉宾,实在是荣幸之至。让各位久候,是我做主人的不是,先自罚三杯谢罪!”言罢一仰首饮尽杯中之酒,随即又连饮两杯。他喝酒极为豪爽,顿时下面有人叫好。
      魏无忌吩咐宴饮开始,又殷勤地劝了两回酒。座上都是与他平时交好的人,三言两语就按抚住了。他见宾客们有了些兴致,便起身微笑道:“今日座上都是大魏的贤才,我想借此机会向诸位引见一位贤士,适才我迟到,也是为了邀请这位侯嬴先生。我曾与侯先生数度畅谈,先生胸中才学实在是不可斗量。”
      侯嬴听他说到自己,便起身施了一礼。他这一起身,自然引起了全部人的关注。望住他的目光中,有惊讶,有试探,更有不屑的,他却仿佛浑然不在意。魏无忌爱才,魏人皆知,他的眼光也向来精准,立时便有人同侯嬴说话,侯嬴一一接着。
      中行无诡因为挂心侯嬴,今日破例出席宴饮,坐在魏无忌身后的配席之中。他离侯嬴极近,只觉得眼前老者就像是突然换了个人,精神十分振奋。他见侯嬴的次数比魏无忌更多,只知道他嬉笑闲散的一面,甚至就算是谈正事时也有些懒洋洋的,从未想象他也会如此意气风发。原本不服他坐上座的人,几番试探之后,终于敌不过他妙语连珠,渐渐没了声响。
      魏无忌心中也是惊喜,他原以为以侯嬴的性子,是不屑应付这些无聊小事的,想不到竟会这样积极,颇令人感到意外。但这样一来,席间顿时增色不少。
      饮不多时,有人欺侯嬴是布衣平民,把话题引到了诗歌礼乐之上。魏无忌正偷闲与中行无诡说笑,并不曾注意到。中行无诡却时刻关注着,连忙道:“侯先生被冷落啦。——他怎么只顾着喝酒?”
      魏无忌眼角一扫,不由笑道:“他有酒喝,哪管别人怎么待他。你别担心,我推他一把就是。”说罢站起身,向侯嬴笑道:“今日大家兴致高昂,侯先生也请不必拘束,一同歌诗助兴如何?”
      侯嬴已经略有酣意,也不推辞,当即轻拍几案曼声唱道:“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这一首《湛露》正是说贵族宴饮的情景,前一半写宴饮之欢,后一半却是夸赞宴席上君子有德。侯嬴嗓音略带些沙哑,唱来别有一番韵味。中行无诡听他将后一半额外多唱一遍,突然有会于心,不禁微笑。再去看刚才那些百般为难的“君子”,果然脸上都有些尴尬。
      魏无忌心中也觉得好笑,然而不好过份得罪其他客人,取了酒杯上前向侯嬴祝酒。侯嬴知道他意思,自然不会太过份,笑着与他对饮一杯,随即低声道:“今天公子受了我不少委屈啊。”
      魏无忌摇头道:“怎么会,先生行止都自有深意。”
      侯嬴脸一板,道:“你这点就远不及你那小情人可爱,何必跟我来说这些违心的话。”
      魏无忌脸上一红,低声道:“我怎敢欺哄先生,所说都是真心之语。”
      侯嬴道:“我也不来理你究竟是真心假意。今日我在闹市之中这样为难于你,难得你有这样的气度不来计较。不过这也算成就你一番声名了,今后大梁乃至天下人都知道你信陵君宽宏大量,礼贤下士,必然有更多人愿意为你效力。”
      魏无忌笑道:“是。多谢先生成全。”
      侯嬴露出一丝不能忍受的表情,咬牙道:“算了,我不来跟你计较。你听着,今天我去拜会那小孩,也不全是为了给你搏个名声。那小屠夫名叫朱亥,算是我的学生了。年纪不大,但是心高气傲的紧,手底下倒有两分真本事。你若有本事说服他为你卖命,裨益不少。”
      魏无忌心领神会,笑着应承了。他却知道朱亥能够与侯嬴相交,脾气总有些奇特之处,否则侯嬴也不会说的这样艰难。反正不及于一时,将来慢慢了解便了。
      是夜酒罢,侯嬴一跃成为信陵君府中上客,而当日市集中的一段佳话也逐渐流传开去,于是信陵君的门府,比之往日又热闹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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