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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秦相 ...

  •   这年魏国国泰民安,算是过了段好日子。然而好景不长,秦人安分了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三晋中最弱的韩国首当其冲,边城阏与遭到秦人围攻,韩王疾遣使者往赵魏求救。
      魏王考虑再三,仍犹豫未决。相比之下,赵国休生养息多年,新近又逢蔺相如完胜齐国,气势大盛,因此几乎立刻就派遣赵奢领军相助。魏王原本就不想多事,一见赵国发兵,便按捺下来,只开了边境方便赵军通行,算作支援。
      秦人打三晋,有几次不是大胜而还,这次虽然领军的不是白起,观望之辈莫不以为于三晋而言至少也该是场苦战。哪知道两军才一交锋,秦军竟然就铩羽而回。这是多年不曾有过的事,大大挫了秦人的气焰,马服君赵奢一时声名大噪。
      魏无忌对赵奢之名早有耳闻,乃是廉颇之后赵国又一员虎将。他虽未能劝动魏王出兵,然而终究觅到机会在赵奢回程之中与他把酒言欢。赵奢比魏无忌略微年长,长相颇为清秀,却掩不去一身的剽悍之气,这与中行无诡倒有几分相似。只是赵奢出身贵族,又是三军之首,较之中行无诡要锋芒毕露的多。
      此外,魏无忌暗暗观察,只见赵人军容齐整,兵强马壮,远胜于魏国,难怪可以战胜强秦。他心中不由又是服膺,又是羡慕,深知魏人实在难以与之匹敌。一则赵国近年人才辈出,二则除秦人外,赵国尚有匈奴大患,兵马自然练得强盛。三则,赵王才能虽然并不出众,至少懂得用人不疑——这是令魏无忌最为歆羡的一点,也是他目前处境最为尴尬的地方。与魏王的关系处理不佳,实在是他人生中的败笔。
      与赵奢一会,魏无忌感慨良多。三晋之间关系本就密切,赵国之强于魏国亦有好处。他不能明目张胆地与安插在别国的探子互通消息,至少还可以经常与姐夫平原君联络感情。只要三晋齐心,即便是秦国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惜这一次魏无忌料的错了。秦人败于赵国不多时,便卷土重来,矛头直指魏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怀城。隔年,廪丘亦遭失陷。秦王竟像是突然转了性子,由大肆掠夺变成了逐步蚕食,虽然声势不大,但却每每能够得手,援军根本赶不及阻止。
      魏王为此十分焦虑,魏无忌自然更是忧心,数次派探子往秦国打探。结果不甚理想,唯一能知道的是秦王身边多了一名客卿,名叫张禄,攻打魏国的事情都由他一手指挥。除此之外,此人身世背景都是一片空白,几乎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秦王对他言听计从,连相国穰侯都有所未及。
      现任秦王即位已经四十年有余,其间任用穰侯魏冉与大将白起,为秦国开拓疆土无数,威震各国,甚至曾经一度称帝,在历任秦王中可算功绩卓著。然而秦国内政却不是无懈可击,上有太后擅行无忌,下有穰侯居功自傲,亲族中还有华阳、高陵、泾阳三君罔顾王权横行不顾,这是天下都看得到的破绽。只要有人觅得机会在其中稍事挑拨,秦王的王位便岌岌可危。
      秦王在位这许多年都能掌控局势,自然有其非凡手段。如今突然宠信一个外人,明眼人都知道将会有变故。果然攻下廪丘之后,张禄愈发得势,协助秦王将原先危及王位的一干人等一举铲除,其雷霆之势令东方各国根本不及插手。其后,张禄顺理成章地接替魏冉之位,成为强秦之相,并受封为应侯。
      张禄不似穰侯,为人行事不显著于诸侯,虽然在权力交接之时初显峥嵘,毕竟还是个神秘人物。他既然接任秦相,自将于日后覆雨翻云,东方各国忐忑之余,不免纷纷借恭贺之名,派遣使者往秦国探听虚实。
      张禄尚未拜相之时,即已显出对魏国的敌意;加上魏王在秦国的眼线探得消息,秦王不日即会发兵征讨韩魏两国,魏国庙堂中充塞了惶惶之意。魏王与相国魏齐商讨下,遣中大夫须贾为使往秦国拜会新相。
      魏无忌的消息比之魏王要更灵通一些,知道这张禄并非这两年才突然出现,只不过前些年秦王正志得意满,轻贱天下辨士,所以才未受到重用。直到最近秦王深感王位受到威胁,张禄又有真才实学,这才一拍即合。张禄似乎只是个化名,可是秦王将消息封闭得十分严密,再想深究便有所不能了。
      不知道为什么,魏无忌总觉得这新任秦相的身份非常值得玩味。若是能够知道他的真实出身,必然对魏国的处境有所帮助。现在的魏国,就像是砧板上的肉,随时等人宰割。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地等着那一刀下来,倒不如直接知道结果来得干脆。须贾这一次出使,大概会带回来惊人的消息罢。魏无忌,魏王,魏齐,所有期待真相的魏人,心中都有着相同的不安。

      须贾在秦国盘桓的时间要长于预期。不过虽然他并不曾回来,咸阳城内的动向却也掌握在有心人的手里。魏无忌多方打探,对张禄的背景有了些模糊的揣测。事关重大,他反复思量过后,将自己的揣测由底下舍人辗转传达到魏齐耳中。魏王不知道事情始末,便是告诉他也没用。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总得要始作俑者来伤伤脑筋。
      然而事情攸关魏国存亡,魏无忌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这些天也着实烦躁得很。如果张禄果真是他所猜测的人,以他现下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会轻易放过魏国的样子。日后秦国来犯,也不知能不能抵挡得住。魏无忌自知困扰也是无用,可惜总是无法释怀。想得烦了,便去寻中行无诡解忧。
      这天傍晚魏无忌跑到铁铺里,外间却只看到中行老爹在收拾铺子。他跟老爹打了招呼,便自己往后院寻人去了。却听老爹在后面道:“今天有客人在。”魏无忌愣了一下,才答应了。
      这铁铺虽然人来客往不知接待了多少人,后面的小院却从没去过除他以外的人。在他心中,此处才是他真正的家。这突然闯入的外客,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竟可以进入到他如此珍视的地方。魏无忌不免有些不快。
      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随手推开了院门。就在这一瞬,迎面一阵劲风袭来。他只觉得有物向自己疾飞过来,来不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本能地偏了一偏身子。耳边“砰”的一响,随即是一阵尘土飞扬。事情发生得太快,魏无忌根本没反应过来,脑中是一片空白。
      院内的两人也没想到突然有人进来,中行无诡见是魏无忌,更是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他问道:“无忌,你怎样?伤到没有?”
      魏无忌被他扶住,一口气也缓了过来,先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向旁边看去时,只见一柄大铁椎插在地上,院门已被先前的一击砸坏。回想起来,刚才只是毫厘之差,若非常年的锻炼令他的身体及时作出反应,他的头便会被粉碎。中行无诡脸色一片苍白,想必自己更糟。两人对视之下,均觉得十分后怕。
      此时那闯了祸的人低头走上前来,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我一时失手,险些伤到公子。”
      魏无忌这才想起还有别人在,见那人像是十分自责,定了定神道:“朱先生不必太过介怀,我并没有大碍。”
      那人却是侯嬴的忘年之交朱亥。先前魏无忌也曾几次三番邀他入府,可是朱亥虽不会像侯嬴那样下他面子,但拒绝很干脆,让人不好勉强。只想不到中行无诡不仅讨侯嬴喜欢,连朱亥也愿意和他亲近。看院内情形,刚才两人当是在比斗。
      朱亥年纪轻,面皮也薄,即便听魏无忌那样说,仍是过意不去,讪讪的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魏无忌弯腰拾起了地上的大铁椎,入手极为沉重,难怪刚才会有那么惊人的声势。他将兵器交还到朱亥手中,笑道:“先生的兵器如此精彩,改日我定要好好领教一番。”
      朱亥接过手去,赧然道:“领教不敢当。我学艺不精,是中行大哥的手下败将。”
      魏无忌闻言一挑眉,转头去看中行无诡,只见他脸上还是一片紧张之色,满头大汗不知是练武时流下的还是被刚才急出来的。他微微一笑,掏出帕子替他轻轻擦拭。中行无诡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愕,朱亥更是尴尬,满脸须髯都遮不住面色发红,急忙告辞走了。
      魏无忌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微感得意。中行无诡看出他不对劲,问道:“你是怎么了?你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做出出格举动的。”
      魏无忌道:“谁让你让他进小院来。他还叫你叫得这么亲热。”
      中行无诡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他是介意什么,实在有些哭笑不得,道:“我与他不过是朋友相交,互相切磋一番也很正常罢。”
      魏无忌没多作争辩,一拉他的手到旁边坐下,道:“实话说,刚才我真是吓到了。”
      中行无诡立时被他转移了注意,心有余悸道:“实在是太危险了,就差那么几分而已,我就要失去你了。”他想起刚才那一幕,越想越是害怕,忍不住紧紧抱住魏无忌细细地亲吻。
      魏无忌回应他,低声道:“我也怕失去你。”事情已经过去,他也没什么损伤,因此反倒比中行无诡更镇定。不过他的心中,却还有别他的不安。如果张禄的一切都如同他猜测般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做出令中行无诡难以接受的选择。到时又该如何安抚他?
      然而猜测毕竟只是猜测而已,魏无忌此刻实在难以预知未来,只有在心中默默祈求,他与中行无诡两人都无须领受今日那一瞬的痛苦。

      须贾在秦国多耽搁了一个多月,终于得以归国。然而探子只探到他曾于张禄府上逗留一日,出来之后什么都没透露,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无人知晓。须贾回到大梁一事也极其隐秘,若非魏无忌一直密切留意他的动向,只怕就要错过。
      须贾入城之后立时去了王宫,魏无忌在家中等消息。意外的是,消息还没到,魏王先派了人来请他进宫。这是多时不曾有过的事,魏王一向忌惮他,有什么事决不会第一个想到他。除非……事情棘手到非他帮忙不可。这令他有不好的预感。
      事实的确如此。王宫内等着魏无忌的,除了魏王与须贾,还有相国魏齐。魏无忌进门时,只见须贾垂头丧气地站着,看魏齐焦躁地来回踱步,魏王则脸有怒容望着他们两个。三人都没开口说话,显得气氛十分压抑。魏无忌心里有底,行过礼之后垂手站在一旁,等上边的人发话。
      半晌,原先屋内的三人仍是一语未发。魏王被魏齐在眼前晃得烦了,猛地一拍几案,大声道:“魏齐,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来说!”
      须贾被吓了一跳,腿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大王请息怒!相国原也不知情啊。”
      魏齐却不怕,不耐道:“你抖什么,死的又不是你。”他想了想,虽然心有不甘,这样僵着也没意思,道:“你记不记得须贾以前出使齐国时,手下有个舍人叫范睢?”
      他说话时脸不知道对着那里,不过魏无忌自然明白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答道:“记得。当时相国指他是奸细,动私刑将他打死了。”他对张禄的身份早有怀疑,当年的事情曾经仔细回想过,现在料定张禄就是范睢,对魏齐说话时口中殊不客气。
      魏齐此时也无暇计较他的态度,恨恨道:“死了倒好,可惜那时不知是谁救了他去,竟给他逃到秦国。算他有点手段,现在做了秦国之相。”
      魏无忌接口道:“那么说张禄其实就是范睢,而现在秦人这样针对我们魏国,也是为了范睢当年的事情讨公道?”
      魏齐张口想反驳,被魏王打断道:“你不用狡辩了,事实就是如此。范睢说了,他要魏齐的人头来赎他当年的债,否则就要血洗大梁。”
      魏无忌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范睢竟会提如此荒唐的要求,全然不将魏国放在眼里。但是要求虽然无理,秦国实力摆在那里,足够令魏国处于两难的境地。此时听魏王的口气,似乎因为不满魏齐所为,倾向于交出他去换大梁的平安。然而这种示弱的行为妥当么?
      魏齐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听他不回话,冷哼道:“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巴不得借此机会除了我。既然王心意也是如此,我魏齐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魏国平安,我一条性命算得什么。可惜我不能战死沙场,却死于小人之手!”
      魏无忌听他说得激昂,然而又满是不平之意,心中不由一阵触动,向魏王道:“大王,大梁百姓的性命自然是最要紧的,可是如果我们仅仅是被秦人稍一威胁就交出国相,请问大王今后在诸侯之中还如何抬得起头来?臣以为交出相国一事绝不可行。”
      他这一番话令魏齐与魏王都十分意外。魏王道:“若是有其他办法,我又怎会让自己兄弟去送命。无忌,我知道你人脉颇广,此番叫你来便是希望你能出出主意。”
      魏无忌看看魏齐,魏齐别过脸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出言反对。魏无忌沉吟道:“我此刻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不过既然秦人要的是相国,如果相国已经不在大梁,秦王未必会再为难大梁百姓博个不仁之名。”
      魏齐猛地转过头来道:“怎么,你是让我一走了之让天下人耻笑么?”
      魏无忌正色道:“一己的荣誉与大梁安危相比孰轻孰重,想必相国能分得很清楚,不必我再来提醒。”
      魏齐恨恨道:“你说得轻巧,若是事情摊到你头上,却不知你做不做得到了。”
      魏王不耐道:“你们争这些做什么。魏齐,我不来逼你,自己想清楚了再来回复。不过不能太久,我等得秦王等不得。”
      魏无忌听他这样毫不犹豫地舍了魏齐,虽然建议是自己提出,心里也不免有些凉意。魏齐身居相位多年,不说有功,至少也算尽心尽力,事到临头魏王却全然没有惦念过他的好处,无怪魏齐脸色会这样难看。念及于此,不禁道:“大王,不如明日听过群臣意见再作决定罢。”
      魏齐瞪他一眼,冷冷道:“不用你来假惺惺!”也不行礼,一拂袖走了。
      魏王等他出去,脸上显出疲惫之色,挥手道:“你们也走罢,让我好好静一静。”
      魏无忌同须贾一起行了礼退出房去。出门时,只见龙阳君静静守在一边,脸上微带一些愁色。双方略一见礼,便匆匆而过。

      魏齐性格之中,自有其肆意妄为的一面,一生中又从未有过什么大挫折,这一次受了魏王的气,一怒之下也不等上面其他指示,收拾东西自己趁夜走了。只不过那几天任是相国府上鸡飞狗跳,魏王不曾有过任何表示。事情始末倒是让群臣都知道了,因为是魏齐自己造的因,并没有什么人表示同情。或者说,只要是稍微懂得审时度势的,看到魏王的态度就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魏齐走得匆忙,自然没有带多少人手。魏无忌虽然也觉得他的出走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放任他这样轻率地在外头乱闯却也不妥,于是亲自挑选了几名身手不凡善于机变的舍人悄悄跟在后面照拂。
      中行无诡见他这样不计前嫌帮助魏齐,很是赞赏了一番。他因为魏无忌的关系,对魏齐殊乏好感,但见到他身陷如此窘境,心下不免有些恻然。自己的情人能如此豁达大度,实在令人欢喜。魏无忌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全然出于好心,不过见中行无诡高兴,终于没有多说什么。
      可惜世上总不乏多嘴之人。一日魏无忌回到家中,中行无诡正摆好了饭菜等他。魏齐虽然已经逃逸,并不代表秦人会就此放过魏国,因此这几日大梁上下还是十分紧张。魏无忌疲惫之余,不曾注意到中行无诡神色有异。饭吃到一半,中行无诡忽然问他:“魏齐现在应该已经出了魏境了罢?你会护他到什么时候?”
      魏无忌一愣,道:“总得要确保他平安才行。”
      中行无诡闷头吃了几口饭,又问:“他对你又不好,你为什么还这样帮着他?”
      魏无忌本不愿说这些,不过中行无诡提起,惟有据实答道:“些许私怨算得了什么,大局为重。魏齐身为魏相,即便落难,也不能不明不白地丧了命罢。”
      中行无诡苦笑道:“竟然真是如此。我见识还不如个屠夫,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魏无忌急忙道:“你不高兴?其实我……”
      中行无诡伸手止住他,温言道:“你不要紧张,这根本不是你的错。朱亥说得对,你是个政客,总会有许多事情无法从心所愿,是我让你为难了。我不该总是这样天真,还来加重你的负担。”
      魏无忌笑起来,握住他的手道:“你永远不会是我的负担,也不需要为我改变什么。你不知道我多喜欢现在的中行无诡,能有你在身边就是老天的恩赐了。”
      中行无诡与他相视而笑,举箸想要继续吃饭。魏无忌忽然目光一闪,道:“你刚才说到朱亥,你最近同他走得很近么?”
      中行无诡道:“是啊,我常与他谈天切磋。朱亥虽然年纪不大,却十分有见识,我反倒从他那里学了不少东西。不愧是侯先生的门生。”
      魏无忌一笑,心道惟有中行无诡这样宽阔的胸怀,才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这样一来,自己倒也不好意思多计较。想来朱亥再怎样厉害,限于年纪阅历,所长总是有限。而中行无诡除了性格直爽不善心计,智计武功经验都是上乘,朱亥在他身上得的好处可是要多得多。他这样思忖,不由说道:“无诡,你陪在我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都是一种很大的助益了。”
      中行无诡不解道:“怎么说?”
      魏无忌道:“所谓物以类聚,当年孟尝君手下尽是鸡鸣狗盗之辈,虽然确实能人众多,真正卓绝的人才却反而不愿混迹于其中。现在我身边的人,侯先生自不必说,你与中安都是才能优秀品格高洁的人,良士见了自然愿意亲近,我不是占了便宜了么。”
      中行无诡失笑道:“这也叫占便宜?你倒容易满足。”他忽然想起一事,道:“提到侯先生我想起来了,他说城里新近贴了个告示,说是魏王宠姬如姬的父亲被人刺死,被犯人逃逸,现悬赏捉拿,让我多留心。”他皱起了眉,不解道:“魏王真是荒唐,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他居然还在为姬妾的事情费心思。侯先生也是,这种闲事管它作甚?”
      魏无忌略一回忆,依稀记得魏王身边确实有这样一位美人。他极少关注魏王后宫,之所以对如姬有印象,是因为她性情爽朗明快,毫不矫揉造作,大异于寻常庸脂俗粉。魏王似乎也爱极了她的性子,对她宠爱有加。魏无忌寻思道:“侯先生行事总有其深意,我们且关注一下,只要大王不是太过分,便由得他去罢。”
      中行无诡点点头,又提醒道:“你若有什么事想做,不用顾忌我,我总是相信你的。”
      魏无忌答应了,心中似乎也放下一块大石。
      过不多久,魏齐托庇于平原君的消息便传了回来。魏无忌与姐夫平原君虽然见面不多,彼此了解却深。赵胜出身高贵,难得的是义气过人,像侠客更甚于政客。他既然收容了魏齐,必不会让旁人随意欺辱他。以赵国如今的实力,就算秦王想动他也要在心中好好掂量一番。因此魏国关心魏齐的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范睢为人精明,一见事不可为,也不强求,转而开始巩固自己在秦国的势力。他过去数年困顿不堪,其间雪中送炭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更多,此刻他不惜散尽家财一一回报——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此举可算得上是快意恩仇,可惜未免显得胸怀不够宽敞,东方六国看这位新任秦相行事,心头都悄悄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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