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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白月 ...

  •   米罗从楼梯上走下,大堂中分外热闹,接近柜台的地方有一堆聚拢的人,最大的噪声就从那里传出,他透过围观的人的缝隙,隐约看见了两个挺拔的身影。
      来到望江楼的大多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最近因为沙加的事,除了被任命为东征主帅的斯哥特上将,王朝四大军长剩下的两位,边防军军长莫珀兰斯和西军军长苏嘉都被召回,也因此边防军和西军有许多高级军官随着两位上将回到圣域。对于眼前的事情,有些人自矜身份,坐在座位上并不插嘴,米罗扫了一眼,围在周围的人至少有一半穿着军装,他赶上前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问道:“兄弟,这儿出什么事了?”
      “你没看见么,边防军的莫珀兰斯阁下和咱们圣域里那位亚月的公子闹矛盾了。”这人指了指关注焦点上的两人,随即嘲讽道:“嘿,谁知道这位公子乱发哪门子脾气,上将阁下不过一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就赖在这儿不肯走……”
      米罗听得一阵不适,他勉强告罪一声,不再理会那人,转头打量圈子中央的两人。
      在耀罗王朝,最高军事机构名为“军务厅”,其长官大统领由声威并重的童虎元帅担任,而王朝境内的军队分为四大系统,分别是守卫中央国土的黄金军,守卫北部边境的边防军,守卫西部边境的西军以及守卫东方边境的海龙军。
      而与卡妙发生冲突的莫珀兰斯上将,正是一年前被新任命的,守卫北方与亚月族接壤的边境的边防军军长。
      眼下这位有着灿烂金发的上将阁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卡妙,他约莫四十余岁,在他这个位置来说,这种年纪已经算是年轻了,然而这位中年人看起来从容不迫,站在那里颇有一股威严,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为耀罗王朝四大军系的主帅之一与他是城户光政心腹的身份也有关系,但看他在与人争吵之时依然沉稳优雅,倒也颇像是上将军应有的气魄。
      米罗转头看向卡妙,这一注目之下,他的心却猛地一沉。相比莫珀兰斯上将,卡妙的脸色显得异常糟糕,一双眼冰冷如剑,看起来似乎愤怒已极——不过尽管如此,他仍保持着基本的风度。
      “莫珀兰斯阁下,如您刚刚所说的话,是想要和我探讨边事吗?很抱歉,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归还我的私人物品。”
      卡妙很生气,虽然平时都是寡言少语的样子,但往常的他都平静无波,米罗很少见过这样的卡妙,冰冷,并且怒火冲天!
      听他的意思,这位莫珀兰斯上将拿走了他的什么东西吗?
      “卡妙阁下,恕我擅自猜测,你这样表述,是想指控我非法占有了你的私人物品么?”莫珀兰斯脸上露出优雅而嘲讽的笑意,“还是说,我不配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因为我背弃了军人的荣耀在这里对你说谎?!”
      “……不,我无意批评阁下的个人作风,我只希望——”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我拿走了你的东西?!”
      卡妙无言以对,他沉默地抿唇,盯着眼前的金发男人。
      “上将阁下,”半晌,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很抱歉,但我遗失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方才我在柜台取东西时它还在,转身和你相撞之后,它却不见了,而这附近,”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的地面,继续说道,“看起来并没有它的踪迹,所以我以为——”
      “你以为?”莫珀兰斯摊开手,冷笑了一声,“卡妙阁下,凭借这个理由,你就想要不分缘由地将偷盗的罪名安在我头上么?”
      “我……”
      ……难道他能说,他亲眼看到这位尊贵的上将阁下欺他两手没有空当,顺手拿走了那件掉出来的东西吗?
      “真他奶奶的,老子拼死拼活和那帮亚月狗们干架,结果回到帝都还要看这种家伙的脸色吗?”
      “亚月狗?猪狗不如还差不多,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竟然让这种家伙留在圣域整整十三年!”
      “哼,我看他留在这儿也没什么好居心,听说这人是作战司的参谋,哪天咱们兄弟要死在北方战场上,嘿嘿,说不定还有这家伙出的力呢!”
      “引狼入室啊……”
      卡妙气得脸色铁青,双肩微微发抖。
      他试图以平静的声音说话,但发颤的语音泄露了他内心滔天的怒焰和屈辱感,“军长阁下,希望您能约束您的部下,不要以乌有之辞随意污蔑他人,还有,您……”他停了片刻,随后一字一顿地说,“您的行为是否合法,并非我能评论的,我所希望的仅仅是得回我的私人物品。无论以何种方式,我想您并不希望闹出什么更大的不愉快。”他说得异常缓慢,似乎每个字都是一把刀,令他难以启齿。
      米罗神色微微一变。
      卡妙在暗示。他在暗示只要军长将东西归还,就既往不咎,并且在警告他,他不希望局面演变成自己将他明抢他人物品的事实揭露开来。
      这小子……他到底在为什么这么低声下气,到底是什么东西重要到了这个地步!
      可恨的是,他不知道!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心急如焚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个时候,上去只是添乱。
      ……
      卡妙以为自己会成功的。
      事实上,如果拿走他东西的人是一个普通人,早在之前,他就已经成功要回了。
      但莫珀兰斯只是望着他,冷冷笑了一声。
      “看来,卡妙阁下似乎是不打算放弃了,”他慢慢说,“很好,那么……看来,您接下来就要当众搜我的身,以证明我确实拿走了您的东西了,我说得没错吧?”莫珀兰斯似笑非笑地问。
      这一瞬间,藏在人群中的米罗只想冲上去,将这位鼻孔朝天的上将那一脸混账的笑容彻底揍成稀巴烂!
      卡妙的脸色变得雪白。
      退到这种地步,还不肯放过自己吗?为什么这么得寸进尺,为什么……
      这时,莫珀兰斯的眼神有意无意地一瞥,滑向了一边。这个细节瞬间落入了卡妙的眼底,就像一盆冰水一样浇在他怒火冲天的心头,一瞬间,一切似乎出离了愤怒,重归于平静。
      ……阴谋!
      这个词在第一时间泛上了他的心头,如同预言一般精准而毫无道理。
      确实,东西是被他拿走了,但莫珀兰斯究竟为什么如此自信,又如此纠缠不休?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并不会搜他的身,还是因为……他故意的?
      卡妙细细盯着莫珀兰斯,对方见他不说话,便又嗤笑道:“怎么,卡妙阁下,您是否打算如我所言搜我的身呢?如果您果真没有找到什么,就不要怪我以侵犯隐私权的罪名控告您了!”
      卡妙一顿,心里瞬间泛上一层疑虑。
      奇怪。如果他现在仍处在盛怒状态下,那么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但细细想来,莫珀兰斯这句话是在激他,亦或是……提醒他不要失去冷静呢?
      周围的嘈杂声仿佛离他远去了,卡妙盯着莫珀兰斯金茶色的双眼若有所思,他的视线微微下移,滑到了他的手上——他将那东西拿走之后究竟放在了哪里?是有同伙吗?那么……
      他在周围的人群间扫了一眼,蓦然一缕耀眼的宝蓝撞进眼底,在这冰冷的地方,竟有着一种格外显眼的温暖。
      是米罗!
      他在看着自己,虽然神色有那么些不好看,但仍然是他的那个兄弟,只消一眼——不,一眼都不用,他是米罗,肯定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和人争执。
      卡妙只觉得心底一松。
      他看见那家伙看了看四周,然后比了个手势,指了一个方向——那是一个人。即使他脸色那么难看,仍然一丝不漏地捕捉了所有的疑点,为他指明了方向。
      米罗指出的那个人是一个身着白色金条纹军装的男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中央争执的自己与身边的上将阁下,他的发色是温柔亮丽的水蓝色,容颜比娇艳的玫瑰花更美,再添了眼下一颗泪滴般的痣,即便女子,也不能生得如此美丽!
      然而在这个人身上,却同时驻存着一身军人特有的勃勃英气。
      美艳与英挺,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来到这个人身上,却形成了一种格外矛盾的优雅,这种优雅看起来如此独特,此人绝不是什么泯然众人的人。
      白底金纹的军装,他是黄金军的,卡妙记得他,莫珀兰斯摔倒时他曾出手扶住了他,难道这个人是他的同伙?米罗单单指出他是因为……
      卡妙忽然扫到了这个人的胸章——银质的细剑中央,镶嵌着一颗纯黑的猫眼石。
      ……是教皇厅的专属标志!
      竟然是……教皇的部属么。
      卡妙脑海中闪过唯一一次觐见教皇的时候,教皇曾吩咐一个人去办什么事,当时他正低着头,等到那人离开时才匆匆扫了一眼——只看见水蓝的卷发。
      身为教皇阵营的人,却那么好心地搀扶城户家的亲信莫珀兰斯上将……这看起来有点不大对。
      莫珀兰斯如此有恃无恐,怕是自己的东西确实不在他身上,反而可能是被那个蓝发人趁那一扶拿走了,但也因此,他就顺水推舟趁机发难,好惹的自己去搜他的身,最后又会因搜不到归咎于自己……
      不知道这样推断是不是对的。
      但这件事情真是这样一个偶然吗?边防军的领袖,如果仅仅是为了这种偶然来挑衅,就显得有些愚蠢了,莫珀兰斯应该还有同伙,那位教皇身边的人的出现应该在他意料之外,只是因为并不碍于他的计划,所以他在东西被拿走之后将计就计了。
      好险,如果不是米罗注意到那个人,自己说不定会上他的当去搜身,那样到最后不仅什么都搜不到,反而会授人以柄,真是跳进江水也洗不清了。
      思绪转瞬而过,卡妙抬眼看着莫珀兰斯。他的心缓缓平了下来,如一潭不动的水,半晌他竟微微笑了出来。
      “请上将阁下原谅我的失礼,在下怎敢搜您的身,是我僭越了。”他淡然说道,而后单手抚胸优雅地致礼。
      瞬间的变化令莫珀兰斯眯起了眼睛,这样典雅的贵族道歉方式,在这个人身上愈发显出一种别样的清逸高贵。
      怪不得他女儿成天在家里念叨这些个小子……上将饶有兴趣地想着许多无关的事。
      “我的东西,我想或许是我不小心在什么地方遗失了它吧……”卡妙仍在继续说着,到了这里,他顿了顿,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那水蓝发色的男子,“在下一时糊涂,言行上有许多不当之处,如果惹怒了您,让您的名誉受到了损失,我为此道歉。”
      不过数息之间,原本那个气得脸色铁青的卡妙忽然消失了,这个沉着冷静,不卑不亢,令人摸不透他想法的人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这才是冷静高傲的寒月公子卡妙!
      既然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他怎么还会轻易落入毂中。
      莫珀兰斯以审视的目光注视了卡妙片刻,半晌,他愉快地笑了起来,“卡妙阁下,你不认为你此刻才说出这句话,显得轻而易举得过分了吗?”
      他的言语依然带有煽动性,刺耳之极,但奇怪的是卡妙直觉地觉得他似乎停下了脚步,不再逼迫自己——就在刚才他冷静下来的那时。
      “上将阁下,如果方才我的话令您不快,我非常抱歉,方才的事情,只是我一人的错误判断。”
      “哦,”莫珀兰斯笑道,“那么您是否需要为您的错误承担责任呢?”
      “是的,您希望我为您做什么?”卡妙淡淡望着他。
      “……”
      卡妙的退让令莫珀兰斯上将陷入一阵沉默,他似乎在犹豫下一步该如何——这个年轻人以退为进,甚至主动承认了错误,到了这个地步即使贵为边防军上将,他也无法再咄咄相逼,这件事到了这里,也足够了。
      想到这里,这位尊贵的上将轻轻挑了挑嘴角,他刚想说些什么,一道柔和的声线却忽地自旁边插了进来。
      “两位阁下,”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自旁边走了过来,“曾有人言,冤家宜解不宜结,只是一件身外之物罢了,既是误会,不如就由在下作个见证,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说话之人,却正是那水蓝发色的男子!
      莫珀兰斯一怔,蓦地转头,盯了那人半晌,“我与卡妙阁下的事,不知阿布罗狄大人有何见教?”
      名为阿布罗狄的男子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而后道:“见教说不上,卡妙阁下年纪轻轻,丢失了珍爱之物,性子急些也无碍,只是他本是年轻俊彦,军长阁下向来爱才,想必不会真的和卡妙阁下计较了?”
      莫珀兰斯褐色的瞳孔被针刺一样地微缩!
      ——这只是一瞬间,在下一秒上将阁下的神色恢复如常,但这个景象却如使魔临身一般,深深印入卡妙的脑海里。
      这位金发的将军漫不经心地扫了卡妙一眼,顺阶而下,“罢了,既然有阿布罗狄大人出面,本人也不多言,卡妙阁下,我希望下一回您丢失了什么东西,可一定要看清楚了!”说罢,他告罪一声,施施然出了楼。
      周围的军官见阿布罗狄出面,两人便不再争吵,各自抱怨了几句,便纷纷散去。
      卡妙站在原地,神色冷峻。
      阿布罗狄……他转头望着那个笑得温柔美艳的男子,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现任教皇助理,黄金军圣域副统领的名字就是这个了。
      “卡妙!”米罗从人群中脱出,来到他身边,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而后同时看向面前这个有着完美容颜的,微笑着的蓝发青年。
      “阿布罗狄大人,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半晌,米罗开口发问,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隐隐间却带着一种含而不露的锋芒的魅力,本能地让人觉得危险。
      但阿布罗狄似乎并不为所动,“请说。”
      米罗点头,“请问卡妙遗失的东西是否在您手中?如果在,可否请您将它归还于它的主人?”
      阿布罗狄挑了挑眉。
      “哦?你凭什么认定卡妙阁下的东西被我拿走了,米罗小王爷?”他微笑着走近两人,陡然直视米罗,一瞬间那目光冷得逼人。
      “凭什么?我要说了你会信么……”米罗却扬起了嘴角,而后冲着他一声嗤笑。“阿布罗狄阁下,刚才莫珀兰斯上将和卡妙争论时,他的视线只在两个人身上停留过,一个是卡妙,一个就是你了。向来与上将没什么来往的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插手这场争论,而上将又为什么会特地看你,这两点,你能为我们解释一下吗?”
      “嗯,只有这些吗?”阿布罗狄耐心地继续问道。
      “莫珀兰斯上将的意图很明显,他故意拿走卡妙的东西——我知道卡妙不会说谎的——再将东西转交给同伙再引卡妙搜身,以这为借口陷他于不义之地,但是这同伙绝不会是您。但是上将阁下为什么会看你?这样的紧要关头,如果不是认识,只能是因为担心你揭露他——因为你手上握着物证!——这样,阁下以为如何?”
      啪,啪,啪。
      阿布罗狄不紧不慢地拍手,眼中露出淡淡的赞赏。
      半晌,他平静地说道:“米罗小王爷,你的观察力的确洞彻秋毫,虽然大多凭直觉进行推论,但能至此,也是水平。”他又转头望着卡妙,“荣辱不惊,有求于人仍不卑不亢,在盛怒之时察觉不妥,瞬间冷静下来,进退得宜,好一个寒月公子卡妙。”
      “你们两个,一个十三岁化名安达里士前往东部边境参军,功至校尉后,在七年前的海皇会战中自千岛国沙加手下成功接应退下的童虎大统领,并率领江口守军反击劳师远征的沙加,使得他在江口止步不前,功成挂冠而去,一个十一岁时在西部第一要塞界皇关统领被人暗杀,副统领远在圣域之际冒名顶替副统领艾俄洛斯,三天内以雷霆手段将乱成一团的第一要塞变得井然有序,并以艾俄洛斯的名义,以超高的效率处理了一个月的军政大事,使不怀好意之人无机可趁,无论哪一个,看来皆是万中无一的当世人杰。二位,我说的,可有不当之处?”
      卡妙眉头猛地一跳,米罗大惊,“你——”
      “我怎么会知道,是吗?”阿布罗狄笑吟吟地望着他,“我比较好奇的是,米罗阁下,我知道了这些……你想要灭口吗?”
      米罗听到“灭口”这两个字时眉头不由得一皱。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虽然我们两个并没有宣扬,但就算你知道了,也没有什么,你提什么灭口?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说出这些,究竟想干什么?”他的神色变冷,恍惚间就是七年前站在江口城端,面容坚毅冰冷的少年。
      干什么?阿布罗狄微笑,他细细看了看米罗,又看了看卡妙,两个人因他所说的这些话而变得像紧绷的弦,戒备地盯着他。
      “不干什么,”他愉快而温柔地笑了起来,“你们非常优秀。”非常地优秀,虽然还有点心软,但想来,那个人会对此异常欣慰吧。
      他慢慢从袖中取出一枝极洁白芬芳的玫瑰,花瓣层层绽破,如一枝堆叠的白月光,“这枝玫瑰名为‘白月’,香花赠美人。”花被放在卡妙面前,后者看了看眼前的“白月”,又看了看眼前有着明艳微笑的阿布罗狄,他的声音如玫瑰香甜带刺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
      “如果有一天,有什么人有需要,就让他拿着它去找我吧。”他说。
      ……
      “阿布罗狄,教皇助理兼黄金军圣域副统领。”米罗望着卡妙手中的花苦恼地皱着眉。
      卡妙不抬头,只是看着手中的花枝淡淡道:“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干什么?”
      米罗:“……”
      妙妙你不要用这样一副忧郁小生的样子说出这么……的话!
      “你还真把这破花留下来了!”他略带哀怨地望着卡妙,“那可是个男人!可恶……这个娘里娘气的家伙竟然送你玫瑰!”
      卡妙一怔,唇角微扬,“你罗嗦什么,不就一支玫瑰么。大哥他们该等急了,我们……”
      “妙妙!”米罗的眼睛亮亮的。
      “……怎么了?”
      “不然把这花拆了给老大做玫瑰梨膏糖吧!”
      “……”卡妙心想,幸好阿布罗狄把这花给了他,而不是这只欠抽的小蝎子。
      他低头看那枝花——这“白月”花冠极大,还没有完全开放,放在手上的手感有点沉,它的香气奇丽而夭矫,就像赠他这朵花的人一样。
      阿布罗狄……卡妙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开始,他从莫珀兰斯军长手里拿走他的东西,后来出面调解,那些奇怪的话,赠花,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从表面看,这一回的事情似乎是城户家针对他而教皇厅帮他解围,只是卡妙知道,阿布罗狄拿走那东西可不是有什么好心,相反,如果当时他没有冷静下来以退为进,阿布罗狄决不会出面——他在观望自己!如果给这个事件一个合理的解释,可以说是城户家预谋对他不利——甚至可能只是莫珀兰斯一时起意制定的计划——他看准自己对那东西时刻察看的珍重,就看准机会拿走,然后将东西交给同伙,顺手倒打一耙,只是出现了阿布罗狄这个趁火打劫的变数,莫珀兰斯无法,也只得顺着将这出戏演下去。
      这样无法解释的,就只有阿布罗狄赠花的举动了。
      看起来似乎很合理,但是他有种预感,这并不是最后的真相……
      算了,暂时不要想这么复杂的事了!
      那边厢米罗凑过来笑嘻嘻地挽着他,一边往上走,一边胡言乱语欠扁依旧,卡妙心里一阵温暖,这只小蝎子……他并不知道自己丢失的是什么,但是他却看出来那东西十分重要,并且到了最后阿布罗狄都没有将它交还给自己,他真的在以他的方式安慰着自己吧。
      只是想着那样东西,心里还是有些……
      难以描述的感受,仿佛身体中的哪里有一些空,有一些怅惘。

      七岁之前的卡妙,他的人生在那片广袤的,荒凉的冰原之上,恭敬的族人,严苛如风雪的养父,家族之间没有止息的折磨和勾心斗角。最美丽的,如同黑岩白雪的冰雪岩兰,顽强地而年复一年地在苍凉大地上盛开着,是被罚在冰原上苦修时唯一的伴侣。
      卡妙很早熟,这是件无可奈何的事,这只是求生的本能,大祭司那样的对待,甚至到现在想来,卡妙都觉得他是在恨着自己,但是……
      但是当他带着无尽的绝望来到圣域之后……

      卡妙注视着手上的白玫瑰,光线有些刺眼,恍惚间有一点晶莹细碎的红光,如沾在玫瑰上的血一般刺进他眼里……
      这是?!
      他忽然发现,花朵的分量很沉——有些过沉了!
      卡妙眼睛瞬间一亮,他伸手,快而轻柔地将花朵将绽未绽的花瓣拨开。
      “妙妙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

      当自己在学校集体活动的时间里孤独地站在湖边,望着鸥鹭成群飞起的时候,一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孩子对着自己伸出手。
      在圣域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季过去之后,来年的二月七日,他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份礼物。
      卡妙没能再亲眼看见高原上的冰雪岩兰花,但她们大概仍在绽放着,骄傲地,在一次次的暴风雪来临前将一生的芬芳吐尽,永恒盛开在他的记忆里。

      一瓣一瓣,一层一层,碗大的月光流向周围,在金黄的花蕊上方……
      清脆的阳光下,一只精致的红水晶小蝎子,正安静地卧在花朵中,如果仔细看,就可以看见它的后背上阴刻着几个细小的,米粒大的字眼。
      “给卡妙八岁生日。米罗。”

      ——原来人和人之间,可以有这样令人期待的情感。

      “咦,你怎么笑得这么奇怪?”
      “没什么。”卡妙趁米罗没看见,迅速将花心里的蝎子收了起来。
      其实最应该珍视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他手里握着的小东西。只是这样温暖的事情,又怎么能说出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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