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出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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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卡妙坐在铺着联珠对虎纹宝蓝织锦软垫的榻上，无奈地看着米罗对他手上那可怜的东西大施暴行——那是一本公文，样子看来有点惨烈，被蹂躏得发黄的纸张上写着几行字。
“联合推荐书，致加里•斯哥特阁下：兹有军务厅参谋部主事，亚月氏卡妙，年轻俊彦，实可造之材，荐以校尉职，领备役，望贵军破格而用之，以当大任。边防军军长拉芬克•莫珀兰斯，西军军长明尼•苏嘉，光明历535年三月十八日。”
“去他大爷的年轻俊彦可造之材，当这是选美啊，统统见鬼去吧……”米罗低声咒骂，坐下，顺手倒了杯茶就往嘴里灌——“噗！”
可怜的，他一激动居然忘了这屋里能有的茶都是卡妙泡的。
“嗯……”卡妙慢慢站了起来，慢慢走过去自米罗爪下将那惨烈的公文拯救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惯性地低咳了两声，米罗皱眉望着他：“你还在咳？今天喝药了没？”
卡妙不做声。
一周前的某个晚上，圣域下了场大雨，卡妙半夜起来关窗户时不小心淋了雨，第二天就感冒了，或许是这些时候天气多变，时冷时热，卡妙的感冒竟然一直没能好起来，反而从开始的鼻塞喉痛渐渐严重，继而咳嗽，有的时候咳得猛烈，就好像要把心肺咳出来，咳完就是一阵干呕，药倒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卡妙面不改色喝茶一样地喝了，只是整个人看起来仍旧苍白发虚。据医生说，是他幼年时受过苦，埋下隐患，到现在终于被这场感冒引了出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或者说对这两个人来说，那是他们互相之间共有默契不去提的事。
米罗曾经出于好奇，追问了卡妙整整三个月他七岁前在亚月高原的事，得到了一句“你不必知道”，然后他这位最好的朋友，在之后的三个月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曾问起。
而之于卡妙——之于卡妙……
他没有办法因此对米罗说出口，有很多事。在幼年时他被迫背完一卷卷艰深拗口的经文和算典，因为背不出来而遭受的折磨，仅着单衣而被扔到冰天雪地里，冻得整个人都懵了才等到他的养父面无表情地来收尸，明明是那样晶莹美丽的雪花，却总会成为他的催命符……都已经像是隔世的梦，连苦痛也被时间的距离变得异常模糊。
直到他七岁时，祭司厌倦了这个游戏，便将他送到圣域送死——他本来以为卡妙死定了，却没想到他在这里活了下来。
然而……这大概就是他二十年人生中最幸运的事了。
他遇见了米罗，还有撒加和艾俄洛斯，艾欧里亚兄弟，认识了老实沉稳的修罗，狡诈别扭的迪斯马斯克，威严却偶尔和蔼的大统领、中央陆军学校校长童虎老师……
过去的记忆不会让他背负不应有的沉重。
往事就像流水一样划过脑海，卡妙神色中泛出点点温柔。他的视线扫过手上的联合推荐书，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信上只有我，可见你还没有被他们波及到。”
因生病的缘故，他没能参加最后一次军事会议，于是米罗前去，最后取回了这样一份推荐书。听说有人在针对他，如果是真的，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莫珀兰斯，苏嘉……唔，两军主帅，可真给他面子，不过自己好像没怎么得罪过那位西军军长吧？
米罗恼怒地望了他一眼，“说什么笑话，我当时就和他们说，既然要你去，为什么我不能去！……真是受不了，这回童虎老师告了病假，我们敬爱的城户左御相就提了一个所谓的作战计划——哼，诱敌深入，口袋伏击，吵来吵去那老头子竟然说了这么个方案，他到底懂不懂军事！”他一下一下地卷着手中的头发，面露冷笑，“帝国的名将都死光了才会同意他！”
“嗯……也不是这么说。”卡妙轻咳了两声，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自顾自饮啜起来，“从军事理论上讲，沙加要从江口向西，利用大纵深拖垮运输线是个好计策，在他人困马乏之时利用地形设伏，全歼敌军，也有道理的。”他看似在为这个被米罗批得一无是处的计划辩驳，但事实却恰好相反。
“哼，所以说他们真是蠢，沙加是什么人，是条该死的毒蛇！江口已经打了七天了，估计不出三天沙加就会有什么招，他根本就是在用慢动作迷惑这群老头子，云洛平原的纵深根本挡不住他的脚步，他们以为这条毒蛇瞎了眼吗？二十万大军！扔过去给他果腹！”米罗愤怒地捶桌，但过了半晌，他自己却缓缓趴在了桌子上，房间里，卡妙一声一声地轻轻咳，他浅蓝的眸子仿佛能化出雪，又如漂移不定的流水，宁静而无目的地流淌着。
“卡妙……”米罗将脑袋埋在双臂里，声音闷闷地传出，似乎有些发蔫，“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言下之意是你自己想。
半晌没有回答，直到卡妙以为这家伙都要睡着的时候，才听见一声低低的问话。
“你……还记得七年前我们的话吗？”
七年前……卡妙执杯的手顿了顿，随即他抬起杯子，啜了一口，“嗯。”
那是一个誓言。
七年前，耀罗三十万大军铩羽于海皇城下，当沙加的大军追到江口城时，米罗就站在城墙上，落日将他身后溶溶的大地染作渲红色，他握着卡妙的手坚定地说：“有我们在这里，决不能让那些家伙越过国境线！”
再往前，临出征的时候，撒加深夜来到云中王邸交代事情，当所有话说完时，他一言不发地紧紧握住两个人的手，眼里只有坚定与关切，和一句说不出口的珍重。
还有他们出发那天，艾俄洛斯从西部界皇关赶了回来，在大军之中找到了他们，将他惯用的黄金箭交给两人，他转身而去时，背影是那样骄傲而自豪——他信任，并为之骄傲的兄弟，虽然他们还只是少年，却依然值得托付。
同样的热血，同样的忠诚，在四个年龄，出身各不相同的人身上，诞生出一个共同的，说不出口的誓言——
“就像那天所说的，那时候我没有让沙加毁了耀罗，这一次也不会。” 米罗抬头，紫罗兰双瞳仿佛带着那日夕阳的余晖。
他看见卡妙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他的这位挚友，用一种温柔却坚定的语气开了口，“是的，米罗，十三年前我被迫来到这里寻找一个答案，幸运的是，现在我找到了。”
太多的话，已经无需说出来，那些东西伴随着时间，点点滴滴地刻进骨髓，时至今日，也会在胸腔中澎湃不已。
我的兄弟，纵然我们来自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域，但我们有着同样热切祈愿的东西，以这片土地的名义，以土地上生活的人民的名义，以幸福，安宁，喜乐的名义，我们共同守护着它们——
正如我相信，只要我们还在人世一天，就永远不会将长剑指向彼此，你说对吗？
两个人相视而笑，一瞬间毫无保留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内容。
“咳咳……”卡妙有些痛苦地蜷起身子咳嗽，就像一只痉挛扭曲的虾米一样，撕心裂肺却什么也咳不出来，米罗大叫一声跳起来，将一杯浓浓的茶倒好交给他，“妙妙！你到底吃药了没？”
过了好半天，卡妙才平复了下来，接过茶杯，“你看我像那种喜欢自虐的人？”
米罗咬牙切齿地望他，“我觉得挺像的，你看你印堂发黑，很可能是上辈子自我奉献给徒弟喂招而亡，眉毛像两把剪子，估计是连着几辈子割腕自杀导致，至于这一副死人脸像就更不用说了，估摸着服毒死跳崖死什么脑瘤血癌心脏病死意外死了百十次，再这么折腾下去死的也能给折腾活了……”
“噗！”卡妙一口茶水喷出来，再度咳了起来，米罗慌忙替他拍背，慢慢他才缓过来，“得了吧，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死法，你小子给我安生点，一个感冒就成绝症了那还了得。”
米罗撇嘴，嘟哝道：“切，担心你而已，你要有个什么事，那以后谁陪我出去吃喝玩……”
卡妙哭笑不得，敢情他的全部价值就剩下陪吃陪喝陪玩，好一个三陪，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正想说两句什么，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两位少爷，艾俄洛斯阁下来访，说有急事！”
二哥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下一刻同时起身，收拾停当之后前往前厅。
此刻艾俄洛斯正在厅中来回踱步，他的嘴唇紧抿，容颜沉静，微快的步伐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虑，米罗和卡妙进入他视线的第一刻，他便当即拉紧肩上褐色的披风，疾步走过去。
“二哥，出什么事了吗？”
艾俄洛斯简洁地道：“没时间多说了，沙加攻下了江口和银山，你们快跟我来！”
“什么？！”
……
耀罗史书记载：光明历535年，千岛国大元帅沙加领二十万大军驻扎千岛边境隐月城，从三月十二日起开始攻城。
三月十六日夜，一支神秘的骑兵部队从江口城背后的郁苍山脉中突然出现，他们穿着耀罗王朝军队的服装，自称江口城后方莱阳城的军队，江口统领开启了东城门放这支军队入城，正在此时，江对岸的沙加大军发起进攻，一支两万人的部队从上游强渡海月江，自打开的东城门处进入江口城，与先前神秘的骑兵队会合，对江口统领府发起进攻，五更时分占领统领府，江口五万守军中，一万五千人阵亡，两万五千人被俘，一万退至莱阳城，江口统领亚利安阵亡。
第二日，江口附近的边境城市银山在三月十三日被攻陷的消息才传到城中。
……
潇潇春雨从银灰色的天空中漫洒而下，雨粉斜斜浸润着青灰色的石路，宽阔的大道旁种植着两排烟柳，雨中如一团团淡黄的雾。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个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往，在贵族宅邸集中的白羊区，整洁的大街上有一个人踽踽独行。
鸦青色的雨衣将他高大的身材遮笼在其中，他慢慢走着，背影在朦胧雨幕中好像一抹幽渺的青烟，如果走近些，可以看见深深的兜帽边偶然露出一丝海蓝的卷发。他停在一座看起来并不十分华贵，但风格别致的建筑前，敲了敲门后对门童说了些什么，过不片刻便走了进去。
“这样的雨天，阁下的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呢！”
屋里燃烧着炭盆，将空气蒸得温暖而恰到好处，靠近纱窗的地方，一盆太阳三色堇正在银红色的绛月罗窗纱下开得恣肆而骄傲，红瓣热烈，紫瓣深凝，黄瓣活泼。
水蓝发色的男子捧着茶杯，坐在座位上笑得明艳动人，来人将雨衣褪下放在一边，露出他英俊无双的容颜和恍若沧海的蓝眸，不等主人邀请，便径自在相对的座位上坐下。主人笑了笑，将手边一盏清香的茶推了过去。
“你过奖了。”他毫不客气地抬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将水吞进，放下杯子后望向窗下那盆太阳三色堇道：“真难得，你的屋里竟然有不是玫瑰的花，阿布罗狄。”
房间的主人——阿布罗狄优雅地卷起胸前的碎发，悠然道：“前段时间在望江楼碰见了两个有趣的人，你不认为这盆太阳三色堇，很像他们其中之一吗？”他甚至不说两个人是谁，似乎知道来人一定会明白。
“说得挺有道理。”来人轻轻点头，海蓝的眸子里映着绚烂的花朵，“和某只多话的小蝎子一个样。”
阿布罗狄却没有看花，只是定定注视着来人。
“撒加，真难得我竟然见到了你。”他轻轻笑了一声，“要不是我还有点利用价值，你怎么会来找我！”
撒加斜了他一眼，淡淡道：“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小时候天天和你碰面，我都烦了你怎么还不烦。”他脸上的线条柔和而凝练，紧抿的唇泄露出一点深沉的坚毅。
“是吗……”阿布罗狄仿佛轻烟地叹息了一声，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那株高傲的太阳三色堇前，细细凝视着艳丽夺目的花瓣。“从小你就是这个样子，骄傲沉稳，对谁都彬彬有礼，只是除了艾俄洛斯还有……那个人，就没见你眼里停留过谁的影子，让我想想……你认识那两个孩子十三年了吧，七岁的时候有那样的气魄，也难怪你那么在意他们两个……”他的语调带了淡淡的幽怨。
撒加轻哼一声，“阿布罗狄！我拜托你不要每次都用这种暗恋我失败的语气和我说话，听起来很肉麻的！”
“哈哈哈！”阿布罗狄大笑，转身来到撒加面前向他眨眼，“我亲爱的撒加阁下，又被您识破了！那么，您有什么感想吗？”
“少给我耍把戏，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哦——”阿布罗狄故意拖了个长音，然后道：“你找我要玫瑰糖来了？”
但撒加不理他的调笑，随手将一枝纯白的玫瑰搁在桌上，道：“这东西，还给你。”
白月……
阿布罗狄歪了歪头，盯着那朵纯白如月光的玫瑰，许久不见，它的花瓣已经有些失水的萎靡，接近凋零的风姿仍在诉说着曾经有过的灿烂。
“唔，你的生活真的很丰富，几时见过那位可爱的卡妙阁下了？”
撒加以手点着额头，冷然道：“我们什么时候见过你不用管，卡妙告诉我，将白月交给你，你就可以满足持花人一个要求，这句话还算数吧？”
“哦！原来……我们无所不能的撒加阁下也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阿布罗狄再次眨了眨眼，灿烂地笑了起来。
但撒加第三次无视了他的无论是善意，还是有些嘲讽的笑，望着他淡淡道：“很好，看来还是作数的！既然如此，阿布罗狄，我要求你从此时起，随时保证米罗和卡妙的生命安全！”
阿布罗狄终于不再调笑，他玫瑰一样的笑容也缓缓收起，意味不明地盯着撒加良久。
“米罗，卡妙……我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你和艾俄洛斯现在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吧？”他慢而若有所思地说道。
然而这时，撒加的唇角反而泻出一丝深沉的笑意，他淡淡扫了阿布罗狄一眼，海蓝的双眸颜色深得化不开，仿佛顷刻就要将人的灵魂吸入。“阿布罗狄，我今天过来只是通知你这件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呵，你真自信呢，只是撒加，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教皇大人……你来猜猜，到时候会怎么样呢？”阿布罗狄眼神轻轻一转，那双水蓝的眸子流光溢彩，脸虽不笑，眼却在笑。“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把你关起来，再不让你见他们……”
不料撒加却放平了他的手，整个人半靠在桌子上，然后嘴角一弯——
从进入这道门开始，他就没有笑过，也正因如此，这一笑之美仿佛阳光刺破乌云，春天大地回暖，耀眼，高贵，无上威严，仿佛天空与大海，广阔深沉得令人哭泣。
“这个拿去。”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搁在阿布罗狄面前。
“……任命书……海龙军云洛副统领？！”
撒加淡淡道：“你可以选择告诉父亲，自然也可以选择沉默，这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再不会有任何人有能力用我的自由来威胁我！”
阿布罗狄的脸色瞬间变了！
撒加就这样起身拿起雨衣，平静地走出房门，走入深深的雨幕里，这个过程中，他再没有看一眼阿布罗狄，烟雨中，他远去的背影浩瀚如风。
屋中只剩自己一个了……阿布罗狄微微苦笑，他右手捏着那份洁白的任命书，脸上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温柔而沉默。
连任命书都直接批了下来，看来这件事情撒加早已决定好了，完全不容他反对。韬光养晦十余年，终于羽翼已成，剩下的，只待时机一至，就要一飞冲天了吧，他今天会亲自来这里，或者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只是通知他这件事……
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似平淡却丝毫不容反驳的作风呢。
他的视线像羽毛一样轻柔地扫过任命书，扫过那盆耀眼的太阳三色堇，扫过屋外重重的烟雨。
“我的王啊……”他轻轻呢喃，“您终于能够在九天之上……自由飞翔了……”
……
亚月高原东部，嘉米尔。
高寒的风掠过寸草不生的青黑色土地，撩向远方蓝紫色的明亮天光，天空在这片土地之上如穹庐般笼盖四野，远处粗大的山脉扭结在地面之上，顶端覆盖着悠茫的白雪。
在一片浩渺大荒之中，一座灰色而古朴的建筑静静倚靠着一段起伏的山坡而立，它的旁边是一座观星的高塔，此时，一名年轻人正站在塔顶，倚着栏杆，望向远方寥廓的天地。
“贵鬼。”
就像纯粹没有一丝云气的深青天空，他的声音是也空得什么都没有的纯净，听起来似乎不大，但是在这片没有边际的天地里，毫无滞碍，安安静静地传到了下方灰色的建筑里。
一个孩子自房子中走出来，“先生，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转身踏上自高塔走下的阶梯，仿佛从云端缓缓步下，他的袍子是鲜烈的绛红色，如同落日和鲜血混合的光芒，紫色的长发在背后束起，又碎裂在风中，两点鲜红的朱砂眉下，他的皮肤看来就像透明了一样。
“撤去公馆外的阵法吧，有人来了。”
“……先生！”孩子撅起嘴，叫道：“撤去阵法的话，这里会很危险的！如果有不怀好意的人进来……”
年轻人笑了：“不怀好意的人？能找到这里的人都不简单，他想怎么样我也没办法啊。”
“先生！”
“哈哈！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年轻人长叹一声，翠绿的眸子望向远方。
在这片没有颜色的荒凉土地上，天的尽头，似乎出现了一点太阳般耀眼的金色。
“贵鬼，一会儿如果有人来了，你就告诉他，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在公馆书房的桌上放着，让他自己去看，看完就离开。”
“哦……啊，先生，你怎么知道来的人想要知道什么？”
年轻人望着孩子微笑不语，就如同高原碎石上生出的雪莲花，透彻而神秘。
“好吧，先生总是嫌弃我了，不愿和我说话了……”
年轻人失笑，“不是的，只不过就算我说了你也听不明白的。”
“先生不说，怎么知道我听不懂呢？”
年轻人不再接话，他只是望了望昏暝的地平线，转头对孩子说：“时间来不及了，我先离开一会儿，如果那个人走了，你就到塔楼第三层叫我吧。”说罢他转身——
“你想去哪里呢？”
年轻人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在天地之间，九霄之下，洞彻天地的无明之风里，仿佛无数莲花纷纷开放的金发，只属于太阳的光芒——飞散在他的身后。
“耀罗教皇厅的天空祭司，圣域大教皇唯一的弟子，第十三代天空之术传人的穆先生——这，就是你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穆缓缓转身，一个人站在风中，脸上覆着一张狰狞邪恶的青铜鬼面，与他飞扬流丽的金发形成极鲜明的对比。他伸出一只手，白皙晶莹得如同华贵的白莲花瓣，轻轻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穆先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句话，您认为如何呢？”
千岛国的最高军事长官，当世名将沙加元帅，似笑非笑地问道。
湖水，天空的湖水。
就在沙加揭下鬼面的时刻，他的容颜暴露在风里，凛冽的罡风摧打着白皙的肌肤，眉心朱砂殷红得像怨魂的血，而后他睁开了眼——穆仿佛看到了高原雪峰之间明蓝的湖泊，神秘而苍翠，闪耀着白雪和天空的纯粹色泽，那一瞬间，神秘和震撼，空茫和纯净，几乎同时碎入人的心中。
委实过于惊人！
穆没有想到，十三年来嘉米尔第一位成功抵达这里的拜访者，竟然是容颜有着如此惊为天人之美的人——不，并不单纯是容颜，这一个人，就如同沼泽里开出的光华之莲，从一片地狱血海之中被猩红鲜血洗出，生长于大地之中，盛开于九天之上，他就像是天空中的神佛，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辉光，任何人站在他身边，都仿佛萤火之于浩浩日月般渺小。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吗？命运和天数，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穆叹了一口气，声音如风中碎裂的水珠。他望着沙加道：“真是可惜，原本我想做最后的努力，但看来多少有些徒劳。那么，沙加先生，欢迎您的到来，首先，入乡随俗。”
他缓缓笑了，笑容如高原迷幻而魔魅的天空，蓝紫色，没有杂质，纯粹到可怖。
“在嘉米尔，你的一切身份，势力，才能，名誉都不存在。在下的天空之术，是窥测天命之术，算，卜，问，分别对应的代价是感官，阳寿，记忆。”
“那么，为了得到你想要知道的未来，你愿意做出怎样的舍弃呢？”他问道。
……
后世的史书记载，在光明历535年的春天，耀罗王朝的皇帝陛下发动十万预备役士兵投入东方战场，全部将士于四月十二日集结到位，而此时千岛国沙加元帅的大军已经攻陷了边境地区最后一座城市清野，进入了广袤的云洛平原……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四、出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