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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   七月末,夏中。

      南方南水·夕族驻地——

      夕青诚穿廊而过,不时接受来自下人的敬语,边优雅颔首示意,边继续前行,一身月白色冰纱长衣随之飘荡,衬出美轮美奂的意境。

      族长大人多么优雅。每经过一人身旁,似乎都能听到如此感慨。

      平日,他会为这种感觉陶醉一番。

      今日,没有,原因只在一人。

      半月前,在榭冬园那日,辛缘只托人留下一言,便消失不见,几日后一连疲惫的回来。到底去了何处,问她也不说——他只能猜想她未出榭冬园。那天一时气不过她当日在聚会中不得体的举动,便放任自己不去想那个过了几个时辰还未回归的少女——随便她去,又不是他的责任。
      谁知一日下来,坐不住的人变成他。

      他自己也不晓得,在不知不觉中,另眼相看,已然拿她当作家人般。

      往往越是这样,他出口之言便更多了无忌惮的嘲讽,实则全是关心,只表达方式不大正常。

      家族遗传。

      一路走入熟悉的内院,望见树下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

      真清闲啊,枉费他这么担心。
      此时,树下的人并非看起来那样闲情逸致。

      辛缘烦闷的靠在树下,什么都没做,很直接的用现成的书遮挡阳光——盖在脸上。这已是她的标准举动,周围人见怪不怪。逃避现实,这样的举动亦是非常标准。不看不想不念,保持脑中的空白。

      唉……什么话都说出来,收回可不可以?

      她可以忘记“今生若无缘,来世为陌路”这句话吗?可她是傻瓜,居然还写下来,生怕别人逮不着是她说的么?

      但重来一遍,她还会如此。

      只有用执念,即使被说成“任性”的执念才能留住他的脚步。

      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被留下。

      “傻瓜。”不由自主给自己一个客观的评价。

      身旁忽然一阵风起,前方一亮,疑惑的睁开眼睛,被树梢间刺目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一个逆光站在面前的人,举着她的书。

      “怎么?兄长大人。”辛缘眯眼,抬手遮挡阳光。

      “你……”多么好的心情也会被这几个字,打得乱七八糟。青诚本就不大爽,现在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兄长?大人?你有那么尊重过我?愤怒积累到极限,不是崩溃,便是突如其来的……泄气。“你啊……”只有一声长叹。

      “什么事?”

      “……你跟我来。”夕青诚在觉得自己可悲前,先一步转身。克星,这辈子她是他的克星,他却拿她没辙没治。

      “发生什么事啊?”

      “你来就是。”青诚没有停下脚步。

      哦,生气了。辛缘拍拍草屑,老老实实跟上那道月白色身影。

      夕族族长会见贵客的大厅中,她面对难题——青王。

      不早说,看笑话?辛缘淡淡瞥过一旁的族长,很肯定他报复。

      好说。族长一心二意对她笑笑。

      出岔子怎么办?辛缘瞪他。

      嘻嘻,到时再说。

      你不担心,我又有什么心可担?辛缘面对上位正座上的中年人。

      随之而来的也许是更多的麻烦,只有走一步是一步,考虑太多到不好。对付思想复杂的人,你越简单他越摸不到头脑。

      寒暄客套后,宾主就坐。

      似乎一切都似闲谈,却隐隐夹杂刺探。

      “柳小姐,很久不见。”突来的,青王将话题转向她。

      “民女姓辛。”她知道,对方看她有何反应。

      “哦?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辛缘笑笑,神色坦然,“不瞒王爷,曾经的事故令民女生死一线,因此……”娓娓道来,末了一句“我忘记很多”全部抹煞一切。也得亏她言行上变得很多,没有任何人不相信。她顺利地度过了最困难的一关——欺君。

      很了得嘛。夕青诚挑眉,很想知道她的底限在哪儿?可以做到毫不声张的将一切淡化,让人抓不住重点。

      得不到预期的结果,言辞中来来往往的话题变得空泛,由得族长大人和青王天花乱坠一气,没有实际内容,听得人极想睡去。

      黄昏时分,青王婉拒族长热情款待之意,告辞离去。

      瞳,她到底是谁?青诚看着即将离开的人。

      青瞳一脸漠然的别过头,他什么都没看到。大话说出,就没得机会收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临行前,想通什么似的回头:“你会知道,不差这两天。”留下谜一般的两句话,青瞳随后离开。

      唉,等得及还用问你。夕青诚喃喃叹息。

      这次,青瞳没卖关子。

      几日后,青诚得到答案——这个辛缘竟然是北方首富柳休仁的三女——柳雪晴,有“上京第一仕女”之称,无数男子梦寐以求的才貌双全女,当今皇帝待选妃子之一……夕青诚苦恼的用手揉揉太阳穴。不该答应好友救她,居然连二十几年前,闻名天下却一夜消失人间的“千彦断识”,都能与她扯上关系。

      但,‘上京第一仕女’……哪里像?

      他无言,手中一纸文书里描述的,数这一点让他“难以理解”。

      “啧!接下来的麻烦颇多。”

      桌案对面的靠椅上,辛缘单手支下巴,面对那个手拿文书陷入无意识沉默的夕青诚。

      那双眼睛,怎么看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她的脸又没有变,这一世也算个美人吧?当然,比起眼前的人,差上一截。

      叩叩叩。

      辛缘很不爽的用手指敲敲桌面,希望对方可以收敛一下那种伤人自尊的神情。

      “我是北方首富的女儿很让人吃惊吗?”

      “啊,这到不是。”青诚干笑了下。我吃惊你那上京第一仕女的名号。

      言不由衷。辛缘不再理他。

      但这种平和得类似兄妹、姐弟般的相处,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是轻松愉悦。毕竟欺负人的感觉,谁都喜欢。

      “缘,你不想回去吗?”

      “不。”辛缘干脆回答。

      “当大小姐不好?”

      “我当得次数太多。”她没头没脑回答。

      这算什么回答?青诚抬头,抓住她眼中瞬间闪过的嫌恶神色。这话问不下去了。

      辛缘一个人沉寂在自己的心绪中,不打算解释,话题太大,太不可思议,不如留下疑点由他慢慢想吧。反正,她不说,没人知道其中一二。

      ++++++

      榭冬园——

      盛夏的风带着暖意、湿意,以及几分闷热从院中徐徐吹入厅堂,在高高的人字屋脊下回旋两周,便被屋中的温度同化成清爽的凉风。让厅堂中的人,感觉不出盛夏的温热潮闷,从而放心的喝着刚刚沏好的绿茶。

      这样的午后,如何不能心平气和的度过?

      园中深处,开满一池夏莲的院落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你真要这样做?”罗大人一脸诧异,心绪跳跃,几乎从椅子上站起身。他没想过时至今日,千彦还会帮他。

      “话已出口,还能收回么?”血亦寻反问。

      “……要我怎么谢你才好?”

      “看来……”血亦寻扯扯嘴角,一手挑开从额上滑下的一缕发丝,闲在的将其捋向脑后,更加完整的露出轮廓鲜明的面孔。“你倒是没忘记我的规矩。”

      怎么能忘?你当初的手段。总是以一换一,许的愿越难,还得情越大。从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才会让他们产生危机感,然后被人利用……唉,往事不堪回首。

      罗大人只有笑,其中掺杂不少尴尬,不是很自然。

      “你能应下助栾景公一臂之力,就算谢我。”

      “为何……”

      “相信,这点难不到你。”

      “难道?!”罗达人意识到什么。

      血亦寻嘉许的点点头,似乎很是愉悦。“这么多年,他该休息。”我会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尽早退居二线,颐养天年。“你是否能应下?”

      罗大人迟疑。对于当今国舅栾景公——皇后的兄长是不能小窥的人物,日后若要成器,是个后患。

      血亦寻对汲汲权利二十几年的故人,多少有些怜悯。

      一日日如此,不累心累神么?回想过去,感觉上对二十几年前自己的作为到有些不解。年少轻狂,与生俱来的矜持,视天下为无物的狂傲,无往不利,算得上呼风唤雨。最终得到了什么……不过“背叛”二字。时至今日,只有好笑,权势害人呐……

      这些人对权势的执著,也算是他能利用的一点吧。

      “目前,青王已是权倾朝野……”他轻轻开口打破沉寂。

      “我答应。”罗大人被一句话点醒,惊了一下,马上点头。现下是燃眉之急,日后的事现在无暇顾及,先过眼前这一关再说。但他又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简单?对于眼前的人而言,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半点实际的利益。还是说……

      血亦寻看出他的想法,摇摇头。“你想多了。”随即站起身,向外慢慢踱出两步,站在房门旁,望着院中被正午后烈烈阳光晒得几乎反射出白芒的砖地。好一会儿,才低声的叹道:“我这身体,还能有什么期望?”尔后,他走了出去。

      权与势,我……得的起,却受不起……

      隐隐低喃,随风而来。

      罗大人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融入阳光,渐渐远去。唉,他是想多了。带着些许对过往回忆的黯然,他出了庭院,准备回返北方。

      靠在暗处的管家大人,从头听到尾。真想多了吗?

      “你觉得呢?凛天。”他问身旁的人。

      “不好说。”江凛天摇头,他从来就没明白过血亦寻到底想什么。

      所以,他才不好惹啊……

      大半月后,时值八月末,渐近秋日。

      从权京传来消息,朝中局势微妙,天下大有一分为二的趋势,一方以青王为首,另一方维护当今的皇帝。一触即发的形式,让人忧心。终于,青落阳忍不住。他找到在莲池畔,乘着夏末夜晚凉爽微风的血亦寻。

      “这就是你想的结果?”这么做确实牵制了青王,感觉上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嗯。”血亦寻颔首。

      “这几日,我总在想,是我想多了,还是你有所保留?”总管大人不好打发。

      “你希望是哪个?”血亦寻不答反问。

      “我倒希望你有所保留。”青落阳叹气,不想横生枝节。

      血亦寻笑:“已经不坐这个帝位,还担心他做什么?没有征战便很好。”

      这答案怎么不让人无奈、无力。

      青落阳知道问不出什么,再叹:“我还真怀念十年前见你的那副模样,虽然要生不死的让人担心,也好过现在……”

      血亦寻接过他的话茬:“救你回来全属巧合,若你心里不好过,就当我一时善心发作。”

      “当初闻名天下的‘千彦断识’又回来了么?”青落阳挑眉,难得见他用话噎人,想必心情不错。

      “他?”血亦寻怔了下,转过头,长长的发丝随风从他面庞拂过,神情变得模糊。“……早死了。”

      “抱歉。”

      “让‘先帝’向在下赔不是,万分荣幸。”

      青落阳愣了下,随即爽朗的笑出声。

      这家伙,拐弯抹角损人的功夫依旧,一点面子也不留。唉……他早不介意什么称号、身份,只是希望身为皇帝的“羿恕”治世安平而已。不想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重演在儿子身上——弑君,多么怂恿,骇人听闻的字眼,却真实可怖。种种经历,让他怕了帝位,所以即使被救下,他仍义无反顾的选择自由。

      他不是个好皇帝,但这朝野上下,禁不起连续两个这样无心帝位的王……

      他不能看着几百年的基业在他面前崩塌。

      想到这儿,青落阳渐渐止住笑声,郑重面对从刚刚便看着他一举一动的血亦寻。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血亦寻笑笑,坦然回答。“不过是想多活两天而已。”

      “这么简单?”这几乎是谁也想不到的。

      “嗯。只……这么简单。”血亦寻说着,那笑中却添了苦涩,艰难起来。

      是啊,也许这最简单的,对他而言是最难的。青落阳无言,只能离开,将空间留给那个陷入沉思的人。

      他一双扶着身下卧榻的手收拢,那句“今生若无缘,来世为陌路”怎么能忘记?连下一世的念头也断掉。你……真是绝情呐……而我,根本放不开手。

      “师父,努力的保重自己吧”——想到诺言日前一句话中有话,血亦寻笑开来。

      真正的感觉,此刻心情很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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