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那非

22、第二十一章

　　天高云远，碧日青天。南方入夏后，少有大好天气。

　　她本来不想出门的。

　　“我想你最好和我一起出去。”青诚却在今天临时决定外出郊游。

　　“怎么了？”

　　“我爹娘今天回来。”青诚叹息。

　　“不好吗？”辛缘反问。

　　很好啊，怎么不好，怠工的人终于回家，他可以轻松些。可是……他娘一心想要个女儿的，却没能如愿，为此不知叹息多少回，这次知他认了个妹妹……

　　“你愿意一件件穿衣服给人看？”

　　辛缘直觉摇头。

　　“记得不要和我娘独处。”青诚这么说。

　　“好。”辛缘谨慎点头。

　　族长提醒后，决定先行一步。

　　“我……我也去好了。”辛缘接收他的提议。

　　还是晚些时候，再正式拜见吧……

　　++++++

　　南郊，辛缘在一片竹林看到血亦寻。

　　“你……你怎么在这儿？！”再见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这片竹林为我所有。”他说出理所当然的话，仿佛一切都是应当的，而不是什么巧合一类的。

　　辛缘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人，依旧如斯。

　　但她从没见过他出现在艳阳下，那总是苍白的肤色，过长的头发没有任何束缚，覆在身后，缓缓的飘荡在风中，也总是一身白衣，白得纤尘不染，白得没有任何生气。被这样他用一双深色的眼睛看着的人，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仿佛内心中什么都被窥见得一清二楚，感觉无所遁形，遍体生寒。

　　有点像吸血鬼……她这么想。

　　“我很可怕吗？”同样的话，同样的语调语速，从同样的人那里听来，感觉却是完全不同。他此刻带着淡淡的笑容，细看还带着促狭的意味，好像另外一个人。

　　虽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哪个才是真正的他？突然，这个念头占据辛缘的脑海。

　　她没想过，她不是柳雪晴，他就真是现在这个名为“血亦寻”的人？

　　辛缘怔怔的看着他走近，从平视到仰视，突然发觉距离那么近，悄悄的往后……

　　“你会怕我？”

　　听到这话，她抬眼，却看到他手中一张纸签。很眼熟，在哪里见过？疑惑的视线转移到血亦寻得脸上……啊！她一张脸红得可比番茄，生平第一次动手快过动脑，一把将纸签夺了过来。

　　等她发觉自己的举动后，拿着纸签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看着辛缘一副很不能“毁尸灭迹”的表情，他真的笑出来。

　　很可爱。一手牵过她尴尬的举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握紧。

　　“你的话，我不会忘记。”说完，轻轻将她的手拉近……烙下一吻。“这次我不会让你跑远。”

　　手背上感觉到冰凉柔软的碰触，她压根儿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完全呆掉。尔后，那张弧度优美的嘴唇吐出什么话……

　　啊？啊！

　　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辛缘用几近粗鲁的方式收回自己的手，背过身后，同时后退三步。

　　这个人她认识吗？还是他原来如此？那副优雅，且从容淡定的表象下，是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心跳得很厉害，也很奇怪，是什么感觉，胶合着危险的颤栗。身后那只手被碰触过的地方，慢慢渗出丝丝麻意，悄悄的扩张……

　　可以后悔吗？突来的念头跃上脑海。

　　却看到对面的人，微微挑眉，轻轻摇头。“你……最好不要这么想。”

　　瞬间被看穿的感觉，让辛缘慌忙转身，不顾形象的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血亦寻笑着。

　　为了不让你兑现——“今生若无缘，来世为陌路”的誓言，我会好好的保重。同样，就像我说的……我不会放你跑远……

　　想想她一脸懊恼的模样，他觉得很有趣，笑到止不住轻咳起来。

　　未来，他很期待。

　　“迟秋，我产生错觉。”江凛天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不，”迟秋看他一眼。“你很正常。”

　　“我是从没见过他这样子……”江凛天抖着手指向不远处，他该不会疯了吧？

　　“你以为他是什么？”瞪他一眼，少年走开。

　　++++++

　　这一厢，她则是不晓得自己跑开多远才算是安全距离。

　　“缘！”

　　不敢回头。

　　“缘？”

　　有人叫她？

　　“缘……”

　　很耳熟。

　　“妹妹，容为兄提醒，你踩到……”

　　脚下有什么在扯动，辛缘茫然低头，先是看到席地而坐的青诚，然后看到自己一双脚结结实实踩在青诚展开在草地上的后衣摆上。

　　“啊，抱歉！”辛缘连忙后退。

　　青诚无奈的看看衣服上的脚印，再抬头。“缘，你跑去哪儿呢？”一双眼睛没错过少女脸上可疑的红晕。

　　“没什么的，四处转转。”辛缘转移话题。“他们呢？”她指那一队“随行”人员。

　　“放风去了。”青诚话中有话，其实大部分人都被他指示去找人，余下的人打理他们该做的——准备美酒佳肴。不到半个时辰，被找的人自己回来，找人的人倒是不见踪影。

　　“啊？”辛缘随着坐下。放风？怎么感觉像因某种原因而被看押的人，久久才得到少许自由？是什么呢？……劳改犯，嗯，就是这个。辛缘心思跑去十万八千里，不相关的事统统翻出来，她并不觉得这会儿自己不正常的很。

　　神色忐忑，面带红晕，还有点点……六神无主？少有啊，还没见过她这个模样。嗯嗯。想必是遇到什么。

　　青诚也没点破，不动声色看向少女走来的方向——那是南水城中，谜一般的榭冬园主人的一处产业。再留意辛缘的表情，越发可疑……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发觉到她一只手中攥紧的东西，白色的……纸？

　　等到辛缘发觉自己手中的东西不见，青诚已经将它拿在手上细细捉摸——有什么奥秘么？那么“珍惜”，几乎快要抓烂了，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

　　“还我！”突然间，血液上涌，一张脸红得通透。她想也不想的伸手去夺，已经没有形象可顾及。

　　“这个……”青诚合作无比的将手里的东西，展在她面前。“有什么特别吗？”

　　那是一张白色的纸签，除了被蹂躏的有些惨不忍睹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很重要吗？青诚看她。

　　没有字……这是辛缘唯一能反应过来的。

　　“啊！”那……那家伙作弄人！突来的感觉是怒火滔天——那带着少有笑意的面庞，其实，根本就是为了……作弄她么？！“呵呵。”很好啊……

　　辛缘迅速找回理智。

　　“缘，你没事吧？”青诚看她瞬间红白交错的面庞，挺可怕的。谁说的呢？女孩家变脸比翻书快，今天他见识到了。

　　“我挺好的。”辛缘接过那张空白纸签，笑容璀璨。

　　我该怎么回报你呢……

　　++++++

　　血亦寻没想到自己会止不住一直笑下去。

　　心情是多年来最轻松的。

　　他无心骗她。

　　但她那瞬间愣怔，羞涩，懊恼胶合在一起的模样，居然那么可爱，会让他忍不住。那个对于他曾经遥不可及的少女，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只要他愿意，她会为他留下。

　　今天，他更加肯定，这份情，从来都不是他单方面的。

　　这样就好吧，已经是奢求了。

　　矛盾的是……一生一世，他如何承诺。

　　但这份承诺，就差那么一点，便脱口而出。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怎么笑成这样？”青落阳被叫来看府中“奇观”。

　　他纳闷，不算是乐极生悲吗？笑到后来咳嗽不止，最后只有汤药伺候。

　　血亦寻摇摇头，“余韵未了”的清咳两下，才开口：“一时心情很好罢了。”

　　“哦？”管家大人怀疑的看过去，你这个样子，轰动府里上下。大家乐见其成，就是苦了沈诺言，要哭不笑的看着师父作践自己……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出点岔子。鼎鼎大名的神医，现在是他师父的专职“御医”。

　　“你真由着他这么下去？”青落阳抽空问。

　　“师父这样很好……”诺言到最后，却只是这么笑，笑容中全部是温暖。“过些日子，等境云赶到这里，一切会更好。”他们两个人再不是十几年前对这一切束手无策的孩子。

　　唉，总管大人听后不知多么感慨。

　　“多幸福啊，徒弟们那么孝顺。”这么说着，其中嗅得出酸兮兮的醋味儿。

　　“你儿子少么？”

　　“都不在身边，不能相认。”

　　血亦寻叹息：“你忘记境云么？”

　　“唉，你又怎么知道，身为帝王却保不住亲儿的感觉……”青落阳带着迷蒙的回忆，喃喃自语。

　　“你想得太多。”

　　“但愿……”

　　“见到境云，我猜你不吃惊都不行。”

　　“哦？”青落阳却没勇气再问。

　　就这样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

　　此时，辛缘却不那么轻松。

　　青诚挺同情被娘亲兴奋的缠住的少女。

　　但，也只是同情，不想多管闲事——女装虽漂亮，不表示他能忍受终日一件件换来换去，只为了满足他娘的嗜好。

　　一早，辛缘已经是一身淡绿色的裙装，白纱长衣，一头长发半绾，余下的直直垂下，一张平日清水见人的面孔被薄拭脂粉，眉眼间带着淡淡无奈神色，还有点点疲惫的无力感，远远看颇有番弱柳扶风的意味。

　　人要衣装。

　　青诚这么评价。

　　不过，好像有三四天了吧？定力再好的人，也会受不了。

　　“娘。”夕青诚打断正拿着一套桃红色的衣裙比在辛缘身上的母亲。他看到辛缘看到那种鲜艳的色彩时，面色如土。想笑，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爹找你。”他用自己那“孝妻”亲爹夕昱轩为借口，支开母亲。

　　夕氏越婉茹走后……

　　辛缘虚脱一样，趴在桌面上。

　　“呵呵，还好么？”青诚坐在她对面。

　　见死不救。辛缘别过头不看他。

　　“我没想到，你会那么老老实实任我娘摆布。”

　　是啊……她自己也没想到，只是看到那张和蔼，温柔，还有兴奋的笑脸，她就不忍心拒绝。这种感觉既温馨，又陌生，却不讨厌。

　　夕青诚看着她渐渐茫然的表情。

　　“好了，你现在该考虑穿什么衣服参加宴会，才是真的。”

　　“啊？为什么？”

　　“你已经是我‘妹妹’，当然不能名不正，言不顺。”

　　“名……名不正。”话一出口，变得扭曲怪异。其实，她不介意“名不正，言不顺”，有“欠债还钱”这种祖训的夕族，绝对会物尽其用。

　　“在想什么？”

　　“没。”她心虚。

　　夕青诚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父亲遍请南部各地名流，你不参加才是真正不给面子。”他用话激她，但真正想见到却是那个榭冬园的神秘主人，这次……如果没有猜错，那人会出席——因为她。青诚看向一脸无聊的人。

　　“……”辛缘默认。

　　“你是认识他的吧？”青诚忍不住问道。

　　“什么？”辛缘愣了下，马上知道他指的是谁。

　　“榭冬园的主人。”你总不能否认曾经滞留那里多日。

　　“我！”辛缘一脸别扭的神色。“哪里认识他？”

　　“不认识？”

　　“嗯，不认识。”同样的话再说一遍，变成困惑。她根本就不曾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哦。”青诚若有所思。

　　夕族，一场盛宴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