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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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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湖而行。
清晨,阴冷的寒风吹过青堇湖面,惊动歇息在林中的飞鸟,纷纷从羽翼下伸出长长的项颈,优雅的伸展宽大的翎羽翅翼,而后双翅一扬,腾空升上蓝天,一片片白色掠过宽广的湖面,一声声啼鸣回荡在空中。
血亦寻驻足凝视从头顶飞过的群鸟,专注的望着它们消失的方向,艳色的长衣在风中摆动,温柔的翻抚着乌黑的发丝,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
直到,风声渐止。
“迟秋。”他偏过头,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少年。第一次发现那张原本幼稚的面庞,经过多年的洗炼变得成熟,已然完全拥有自己独特的气质。“你先回去吧。”
迟秋沉默一会儿,点头离开。
血亦寻缓步向前,最后靠在一棵树下,将头依在树杆上,扯出苦涩的笑容。
心已动,不可抑。
还能活多久……
他对这个世间有了留恋,却对未来无可奈何。
血亦寻依闭上眼睛,缓缓滑坐而下,靠坐在树旁的青石上。力图平静聚于胸口炙热沸腾,叫嚣着的血液,四肢百骸麻木痛楚,阵阵隐泛出无力。
真的是累了。
“主人!”带着焦急的清亮声音传来,迟秋并没有走远。
“……迟秋。”血亦寻微睁双眸,看向来人的眼睛没有焦距,声音中带着吃力。“……我没事……只有些累。”褪去刚才的红润,他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惨白。
“……”不对!不会那么简单!
怎么会忘记主人身体不好呢?该阻止他深夜探望柳小姐的。
迟秋心慌意乱起来,感觉自己的猜测成真。
他一个人又该如何不动分毫的将他带回,迟秋向位于绯红似血的梅林深处,急急而下,恨不得肋生双翅,头一次发觉关键时刻,该在人全都不在。
待他走远,一个人从另一侧的树林中走出。
来人看着树下闭目休憩的人,眯眯眼睛,上下打量着血亦寻。半晌,摇头叹气地向前几步,再停下来唏嘘一番。
“真没想到,血亦寻与房千彦竟是同一个人!呵呵,如此辛苦的活着,难道不会不甘?”
若青王得知此事不知会如何。
他更靠近斜依在树下没有动静的人,一只手缓缓伸向血亦寻,决定擒之后快。当手指接触到那间艳红色的外袍同时,一个冷清如水的声音传入耳际:
“你又怎知我会不甘?”
他直对上一双墨色深邃的眼眸,瞬间感觉自己被看穿。
只犹豫片刻,一抹绯红闪过眼前,带起一道如刀的利锋。
胸口出一凉,他下意识向后跃。双脚落地时,发觉自己胸口的衣襟已从正中划开一道裂口,仿佛被利刃割破。他诧异着,自己动作慢些,一定会血溅当场。
血亦寻站起身,寒风吹得他周身的衣物咧咧作响,黑色的长发起伏在身后,衬着苍白毫无表情的面孔,一潭幽深的黑眸带着质疑的问询,鲜明而特别的气质无形的给人压迫感。
不用说一句话,也能让人不由自主低头。
“呵,不愧为‘千彦断识’。”那人笑着,暗自冷汗直流。
他小看血亦寻的能力,漏算了二十几年前,他的美称如何而来。他稍稍体会到青王为何得不到此人支持,转而除之后快的意图。悄悄将手伸向身后的匕首,伺机而动。
“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血亦寻淡漠的话止住对方的动作。
“……”那人僵直身体,不可置信的看着血亦寻,没想到一切动作没能瞒过他。
“信,还是不信……”
一角碎裂的衣襟从血亦寻手上飘落到地上,银色的“义”字绣在碎布的正中央。
“青王的义士,”血亦寻道出对方的身份。“打算对主子尽当初‘忠义’誓言么?”被风吹起的衣袖张扬起来,衣袖下修长的手上可以隐约见到红色的血迹,沿着指尖慢慢下滑。
不好!来人下意识向胸口摸去,一片火辣的感觉从手掌碰触的地方传来。这不是简单的恐吓,更不是玩笑,这样下去绝对会被杀。他冷汗淋淋,轻视之心淡去,心念一转,竟然莫名的生出钦佩,躬身向血亦寻施礼。“今日是在下不敬,望房先生见谅。”
“无妨。”
“先生的大度,在下感激不尽。告辞!”心下清楚,生性多疑的青王定不会容下这个妨碍自己的人存在。
“转告青王,多疑成性,难成大事。”
闻言,那人一怔,马上恢复平静,点头离去。同时,林中另一抹不被人察觉的身影跟随而去。
血亦寻看在眼里。
三皇子……青王,依旧多疑。可知,事事发展并非个人力量能够控制,所以他付出二十几年的时间平淡过往。
再不能……
脚步声从梅林深处传来,打断他的思绪,听得出有三四个人,很熟悉。
“迟秋!你非得吓死我不成!他不是好好的么?”首先传来的是江凛天如释重负的抱怨。
“吵死了,没人当你哑巴。”跟着是迟秋漫不经心的嗓音。
“我!哎……大家算是熟人,你就不给我点余地?”
“你又给过别人余地?”
“我给别人余地,开玩笑!他们会坑得我一钱不剩。”
听着渐进的对话,引起血亦寻想起久远前的记忆——诺言和境云。相比来,诺言虽然爱讲话,却更加口没遮拦;境云虽然寡言少语,却语不惊人话不出。这么想来,有多少年不见了呢?
“你这财奴没得抱怨。”像是心情好,迟秋补上一句。
“……不跟你说了。”江凛天颓然叹息。
这两个人好像斗嘴的孩童。血亦寻摇摇头。
“你们……”血亦寻刚想张口,喉咙突来一阵痛痒,忍不住咳了下,感觉有什么涌上来。他不着痕迹的回过身,用衣袖掩住。待身后的人走到近前,他已然放下手,转回身形仿若无事的面对他们。
“主人?”迟秋首先开口。
“我只是累了。”血亦寻露出略带疲惫的神情。
再不能……尽情。
“这就好。”江凛天彻底放松。
随后同来的几个人亦是大大松口气。
没人发现他猩红色的衣袖上,染满同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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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变迁,人力不可及。
在异样的情愫中,她忽略了其他,突来一纸玄黄圣旨——她将被招入宫,成为这个国家最高权者的妾氏之一。
无形中,人生再次操纵其他人手中。
原来……原来那时她会有——“不说出自己的内心,将后悔一辈子”的感觉。
“这就是人生啊……”从来不能让人如愿。
这次,连泪水也流不出来。
这两天,柳府中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柳休仁的得意,非音环的欣喜,兄弟姐妹的羡慕嫉妒,各房姨娘的冷言冷语,下人们的议论……她才发现,这座府里完全是缩小版的世界,充斥各种人——平稳的生活让她的观察能力退步了。
“我怎么会让你们如愿呢?”柳雪晴坐在冬日的艳阳下,闭上双眼喃喃自语。
“小姐……”小龄担心地看着主子,虽然她离自己这么近,却感觉马上会消失不见。
“嗯?”
“您不想进宫,对吗?”小龄小声猜。
“……”柳雪晴勾了勾嘴角,看不出是真的高兴,还是强颜欢笑。
“您一定是不想。”小龄肯定。
“不想,又能怎么样呢?”
小龄苦着一张脸,她不知道。
“又能怎么样……”柳雪晴低下头默默重复,很快又漾出灿烂的笑容看向身旁的人。“小龄,我口渴。”
“小姐,您等等,我这就去端茶。”小丫鬟如释重负的点头。
看着小龄走远,她转回头,再度面对天空,闭上双眼,享受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觉。
也许,她快要自由了。
唉……几不可察觉的叹息声响起,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显现,叹息着用双手从后环绕着在院中端坐的柳雪晴,瞬间绽开巨大雪白的羽翼,温柔的包裹住她。
重生的少女,你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时间缓缓流动。许久后……
“看来……只有远走他乡比较适合我。”嗯,就这个了。
柳雪晴喃喃自语,慢慢睁开眼睛,没有发现身后再次淡去的身形。
“呵呵,我变懒了。”如果是过去的辛缘,一定会针锋相对。不过,太没把握的事,她现在做不来。谁知道进了皇宫她还跑得出来,跑不出来呢?“接下来,该好好想想。”她漾起释然的微笑。
“小姐,茶。”小龄回来。
“辛苦了,小龄。”柳雪晴接过茶杯,略嫌微烫的感觉,让她冰凉的双手温暖过来。透过氤荀升起的茶水的雾气,她看向更远处湖岸的方向。
血亦寻,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我……可以认为,你对我同样有情吗?
柳雪晴垂下双眼,注视手中的茶杯,杯中青碧色的茶水泛泛的,仿佛飘荡出内心细微的波纹。
“小龄,”她看向身旁的丫鬟,出其不意的问。“你要和我一起进宫吗?”
“啊?!”小龄吓了一跳,没想到主子这么说。难道是真的决定进宫了吗?
柳雪晴挑挑秀气的眉,笑着说:“我问问啊,你不愿意吗?小龄。”
“怎么会!我跟着小姐!”小龄重重点头,以示忠心。
柳雪晴悄悄笑笑,把喝掉一半茶水的杯子放到满脸认真的小龄手中。“凉了。”
“哦,好的。”实诚的丫鬟马上接过来,弯身去续茶水。
啊,直肠子的丫头。
她无奈摇摇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从院外经过的人——青瞳。
正视这个人后,发觉这个人的目的不单纯,起码不是能够轻易控制的人。他并不是单纯被柳休仁所用,很多的事他并没有如实告知柳休仁,更多的时候都在远远观望。摸不清他的心思,想必柳家家长一样感到无力。
青瞳真正目的,她没兴趣细究,只要不妨碍她就好。
如果,他成为日后的障碍怎么办?
安静的少女身着淡蓝色的衣衫,外披紫色的裘皮斗篷,靠坐在椅背上,单手支着下巴,敛下眼睑,清丽的面颊上的表情平静无比。远处看她,像在享受阳光的温暖。
“小姐,茶。”
“嗯。”柳雪晴抬起头,决定到时候再想。
现在很多的事都开始露出头角,也许日后会更加复杂。她现在该考虑的事,大概是怎么走出自由的第一步。
同样,柳休仁却更加迷惑。
他发觉自己三十几年的历练完全看不透自己的女儿,得知三女儿竟然比以往更加的淡然度日。难道说入宫为妃是她一开始的目标么?前些日,青王派专人前来告知推举自己女儿其一入宫为妃时,他立即想到对方没有明说的人便是自己的三女儿——柳雪晴。
他已是富贵傲人,结交四海,并不多余贪心更大的利益。
多年的教训也让他谨慎,攀附权贵之势的人中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他相交的官场中人几乎都事先有求于自己。正所谓:“有求于人,礼下三分。施恩之人,得占先机。”如此为人处世,那些人多少会优先顾及到对自己有利的方方面面。
话虽好说,事却难办。
权贵之人可结交,不可得罪。
所以,那日他应允。
因为晓得以三女儿的才情容貌,又怎么会被皇帝忽视。
这也算得上一石多鸟,今后柳家势力将更上层楼。
得意许久,却发现一切不再控制中。
柳休仁生平难得束手无策,只能一日挨过一日,等着皇族的迎亲者到来。也算是当初,他亦没有言明自己要嫁哪个女儿。这么一想,又感觉此事并不十分重要,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日子渐渐接近皇城使者前来迎亲的日子。
更多的事,在暗处慢慢的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