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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乡愁黯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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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金秋,凉爽的天气让这几天都在养伤的我感到神清气爽。胸口上的伤也好了不少,至少在挪动身体时,不会再像刚醒来的那几日一样,稍微动一下就疼得直冒冷汗。
所以在杨依青来问我是否可以下地行走时,我犹豫了一下,便告诉她可以。
“那你要不要去见一下爹?毕竟,关于认义父的事儿,我觉得还是你亲自跟他解释一下比较好。”杨依青询问地看着我。
想了想,我点头同意了,的确还是说清楚些比较好。
从我目前暂居的浣芷轩出来,往东行一刻钟,就到了山庄后院的主建筑——月乌堂。当然了,这一刻钟特指我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而用的时间。
想想从小到大,受的最重的一次伤就是这次了,而且还是在莫名巧妙的情况下受了伤,我的心情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低谷。
“小姐,我们到了。”
小丫鬟清脆的嗓音将我从郁闷中拉了出来,抬头一看,“月乌堂”三个由行书写就的大字,正在阳光中熠熠生辉。视线下移,但见堂前两壁樨木窗古色古香,窗槅图案精美,尽显主屋之风。
月乌堂面阔三间,分别为厅堂、书斋、卧室。在经由下人通报以后,我就被引路的下人带往了南面的书斋。
来到书斋,但见斋前海棠开得正好,那娇嫩光亮的叶色,色泽柔丽、密密匝匝的花朵,无一不昭示着主人对其的精心呵护。再看那窗前的芭蕉,苍翠欲滴,阴满中庭,想来若处于落雨时分,定然又是一番雨打芭蕉的悠然意境了。
刚一走进斋中,就见斋内有两幅木雕通花大挂落,正面“松鹤延年”,西侧“流云百蝠”,图案栩栩如生。而那侧首的三十二幅桃木扇格画橱,碧纱橱的几扇屏风,均用紫檀、桃木、楠木镶嵌,并雕刻上各种花鸟图案,及诗书拓本。
看着室内雅致的布局,我在心里不禁啧啧称奇。想不到一个武林中人,竟也有如此雅趣。却不知他究竟是真的风雅,还是仅仅在附庸风雅。
如此这般想着,我忽然想意识到一个问题:貌似我也进来了一段时间吧,怎么都没有见到身为主人的严博方呢?
正想着,忽听“劈啪”一声,我一惊,随即壮着胆子,循声找了过去。
原来,那声音却是从碧纱橱后传来。犹豫了一下,我掀帘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吃了一惊,原来里面还别有洞天。
只见以木构花纹图案镶银为门壁的小小居室,丹楹刻桷,端的是极其精美玲珑。而此行我所要见的人,正盘坐于室中央的炕上,专注地摆着棋谱。
打量着眼前这个,专心到连我掀帘而入都不曾抬头的老者,我一时好奇心起,也凑上前去看那棋谱。
原来是这样!我顿时恍然。此局中盘即将结束,黑子在白子的缠绕攻击之下败势已现,不仅中腹被围难以脱困,而且在右下角的争夺中也落入了下风。临近收官,若双方实力相差不大,再想覆雨翻云挽回败局恐怕很难。不过,也不能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手一时有点儿痒,我猜是我那久未发作的棋瘾又被勾上来了。再看严博方那沉吟不决、举棋不定的样子,我心里一急,顺手执起一枚黑子,就向“去”位的七九路上落去。
“啪~”石制的棋子落于檀木的棋盘上,发出了一声脆响。严博方先是神色不定地看着这步棋,接着缓缓抬起了头。
我冲他微微一笑,想要掩饰心内的尴尬。
刚才,是不是唐突了点儿?
就在我为此而感到局促不安时,只听又是“啪~”的一声。低头看去,原来是严博方执白子,挡住了我的突围。
我一挑眉,兴致立时被勾上来了,也顾不得什么三七二十一,径直坐到了严博方的对面,执黑子同他拼杀起来。
只听屋内棋子落下的“啪”、“啪”声不绝于耳,而我也是越战越勇,越下越有劲,似是要将多日未尽的棋瘾,一并全补了来。
终于,在我一扳得手,提掉了中腹的几颗白子之后,棋局也被我彻底做活了。复观白子,已是颓势尽现,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除了中腹被我成功突围之外,其左上角的大片地盘也尽皆落入我手。哈哈,胜利在望!
终局点目,严博方撤去棋子,先数白子,我这才想起此时围棋盘定输赢的方法还是数子法,而非我惯用的日式比目法。不过,即使用数子法算下来,我还是赢了他一又四分之三子。
看了眼棋盘,严博方哈哈一笑:“想不到你这小姑娘还挺厉害的嘛,之前老夫还在为应该如何反败为胜而苦恼,想不到你一出手,就轻轻巧巧地赢了去。不错,真是不错!”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起身道:“棋瘾犯了,一时手快,倒是晚辈唐突了。”
“不唐突,不唐突,”严博方笑呵呵地看着我,问,“小姑娘这一手都是和谁学的啊?想来你师父也该是个中高手吧。
我一笑,回道:“不过是闲着没事儿跟家父学了点皮毛,倒是让前辈您见笑了。”
“令尊是……”他歪着头看我,忽然一脸恍然,“是了,你就是那个不肯认老夫做义父的孔灵鹤吧?”
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难怪你不肯认老夫做义父了,”他一脸了悟,啧啧赞道,“光看你的棋艺,就能想见令尊的高超棋艺。难怪,难怪啊……”
听着他将我不肯认义父的理由归纳为:乃是嫌他棋艺不精。我不由感到哭笑不得。算了,既然他要这么认为,那就随他去吧。
“多谢前辈体谅。”我微微一笑。
他怔了下,随即埋怨地看着我:“你这小姑娘,不肯认我为义父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喊我一声伯伯都不肯喊?”
我一愣,随即甜甜地一笑,喊了声:“严伯伯。”
“嗯,乖!”他也笑眯眯地捻了捻胡须。
从书斋中出来,我拒绝了丫鬟的搀扶,只想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
说真的,由于严博方的一袭话,我想家了,比任何时候都想得厉害。想念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妈;想念那个总是能教给我很多东西的老爸;想念那群嘴巴虽然缺德,但是只要你有困难,绝对肯为你两肋插刀的死党。甚至,我连奶奶家养的那只黑猫都想……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回去呢?
我抬头望天,湛蓝如洗的碧空是那么空阔寥远,远远的还可以看见南飞的鸟儿飞翔的剪影。一瞬间,心里有点儿堵得慌。
一阵风拂过,院中那棵开得火红灿烂的枫树上竟掉落了一两片枫叶,在秋风的裹挟下,在空中飞舞翻腾的几下,遂缓缓飘落了下来。冷清、凄凉、萧瑟,在满目萧然毫无生气的世界里,瑟瑟的秋风开始在生命面前班门弄斧。
我俯身拾起一枚枯叶,那岁月之轮碾过的痕迹太大,也太深。叶片的筋骨在被啃啮之后,只留下了它最原始的图腾——生命的脉络。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或许世间从来就不缺乏游子思妇,只是,游子也终有归家的一天,而思妇也终有得见亲人的一天。可我呢?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根本就没有我的家。所以我拒绝了,拒绝认严博方作义父,因为那会让我更加深刻地感到孤独。
心思正处在百转千回间,悠扬的萧声又一次传入耳中。
急急地转过身,我看见漫天红叶中,严天冉正倚树吹奏着玉箫。
清冷的秋风牵动着枫浪肆意地翻滚,悱恻的萧语在红波中延续、升腾……
那一刻我感动了,不为其他,只为这份在我孤独彷徨时送入心间的萧声。萧声凄婉,可听入我的心间却带来了丝丝暖意,一如那在黑暗中沉浮时及时给予的温暖。
萧声在我转身后不久便戛然而止了,看着严天冉走到我面前站定,我没有开口说话,他也没有。或许是因为此刻,无声胜有声吧。
只可惜,这份沉默也并未持续很久。就在我的头一阵阵泛着眩晕,眼看便要栽倒在地时,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我。接着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
“身体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乱跑?”
于是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头越来越晕,心确是无比的平和与安详。
终于,带着满足,我沉沉睡去……
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我见到了阔别许久的父母,他们还是老样子,一见我就开始唠叨,而我在惊喜万分的同时,反常地耐心听着他们叨唠。忽然,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呼喊,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的那群死党们,此刻她们正带着一贯地坏笑看着我。
回家了,我终于回家了!
我心里感到了无比的激动。可是在下一个瞬间,那些熟悉的身影就消失了,眼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一种无力感从身上滋生开来,我缓缓地跌坐下来,泪瞬间就迷蒙了双眼……
再次醒来,才发现我已躺回到浣芷轩的床上,而枕畔的那一片湿冷,提醒着刚才梦中发生的一切。回想着那个梦,眼睛的一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湿意……
原来,咫尺天涯就是如此。
“小鹤,在想什么呢?都叫了你好几声了。”耳畔传来杨依青带着点嗔怪的话语。
我猛得抬起头,忽然又忆起眼眶里残留的水光,忙暗暗吸了吸鼻子强笑道:“噢,没什么,只是在发呆罢了。”
“你有什么伤心事吗?怎么像哭过一样。”
说话的不是杨依青,我有几分诧异地望向门口。不知何时,严天冉已倚在了门边,眉微微皱着。
“没有啊!大概是我刚醒,打了几个呵欠的缘故吧。”我打着哈哈。
他的眉皱地更深了,几欲开口,终是没说什么。
“小鹤,你,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将视线从与他的对视中撤开,我蹙眉看着杨依青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她:“其他都还好,就是觉得后背上有点冷冷的痛。”
说到这儿,我不由又蹙了蹙眉,只感觉背后冷飕飕的,携带着阵阵刺痛。
听到了我的话,屋里的气氛似乎开始变得有点诡异。只见杨依青在与严天冉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转头对我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出去了,就不打扰你静养了。”
看着他们纷纷起身向门外走去,我冷冷地说了声:“站住!”
杨依青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问道:“小鹤,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轻哼了一声:“快说实话吧,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杨依青愣了下,复笑道:“能出什么事儿?小鹤,你快别乱想了,还是安心养伤吧。”
“我劝你们还是别瞒我了,”我冷冷一笑,“我猜,应该是跟我受的伤有关吧。”
“这……”杨依青的脸上充满了犹豫。
“现在受伤的是我,我想我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淡淡地道。
“不错,是和你身上的伤有关。”
“啊,冉哥哥,你怎么说了,不是说还要再商量商量的嘛……”
杨依青吃惊地望着刚才回答了我的严天冉。
果然!我一挑眉,催促着严天冉:“你接着说。”
“冉哥哥……”一旁的杨依青想要将严天冉拉出去。
“青妹,你先出去吧,还是由我来跟她说好了。她说的对,那毕竟是她受的伤,她有这个权利知道一切。”严天冉神情淡漠,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这,我真的要出去吗?”杨依青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严天冉。
看到严天冉微点了点头,她似乎有点失望地道:“那我先出去了。小鹤,多保重身体。”
说完微叹了口气,转过身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