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徐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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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徐家
连翘所在的这户人家，打连翘醒来，除却始终未曾谋面的叔叔，就只有徐婶子母女了。堂姐柳枝属闷葫芦型的，光干活不说话，跟她说十句能应你一句“嗯”算是好的；婶婶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可每日里只要一开口，那十之八九便是银钱少了米粮没了如今的日子愈发难熬了，害得连翘想打探一下自己是咋受伤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自家爹娘境况如何现今是何年何代了。
只是隐隐趴在门上听邻里大娘唠嗑时说过，自家像是从北边匆匆逃荒而来的，当时身上的衣裳还算光鲜，不过看样子在这边着实没几个亲戚，要不然也不至于一来待了几日就先去了当铺。至于北边到底怎样个情况，那就不知晓了，徐婆子虽然嘴碎，却极少提老家那边的事情……得到的消息零零碎碎，弄得酷爱八卦的连翘小心肝如百爪挠肝，好不郁闷。
这些日子细细端详下来，连翘估摸，自己在这家里应只是个借住的侄女，看样子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可叔叔婶婶照顾却还是不错的，家里的大小事情有柳枝姐做了，外边挣钱的活计也由叔叔婶婶负责，而她自己，貌似就是个吃干饭的。
可成日里瞅着大家忙忙碌碌，打小就受党的淳朴革命思想熏陶的某翘儿老脸终究有些挂不住，人家柳枝比前世的自己少了近十岁，整日里做这忙那，空闲了还要飞针走线做个绣活儿换些家用，就自己日日闲来无事看太阳升起再落下，干得最多的也不过是从柳枝手里抢过自己换洗的衣服在天井旁端盆水揉巴揉巴，这还是因着自己着实不习惯于别人动自己贴身衣物的缘故。每每思及此，连翘同学心下就觉得羞愧不已，这才趁着婶婶给人做中人时，开口给自己找了这么份活计。
因着次日要进府，连翘这一宿睡的并不沉。天微微亮，便听到身边的柳枝窸窸窣窣的穿衣起床声儿，连翘的脑袋也跟着迷迷糊糊地有些清醒了。只不过某人内心有些小矫情，不习惯当着陌生人的面儿换衣洗漱，便想着等柳枝出去了再起身。哪知，柳枝和婶婶并未忙着去做饭，而是在外间说起话来，那声音虽时大时小，竖起耳朵来细听也能听清个七八分——
……
“娘，咱们现如今没照顾好小姐，让小姐受了这么多苦，已是很对不起小姐了，怎么还能趁着小姐脑袋糊涂之时真将人送去做丫鬟呢！”这是柳枝压低的声音。
“作死哦，你这丫头！什么对起对不起的，我们怎么对不起小姐了？你看徐家这样子，老爷太太死的早，老太爷又吃了官司被关在天牢里早是有出气没了进气儿，少爷更是在北边不知生死，这徐家啊，如今已是散得稀碎了！况且如今还逃着难呢，若不是我们日日护着，小姐早就被逮回了京里，说是南下湖州寻亲，可你看徐家现如今败成这样，连个肯收留的亲戚都没有，你以为她还能做回那徐家大小姐么？”
“可女儿总觉得这样对不住小姐，小姐以前对咱们可是不错的，现在却要让我替了小姐先嫁给小姐的夫婿，小姐现在是摔坏了脑袋不记事了，可若日后记起来了那可如何是好？”柳枝虽被娘亲教训了，仍有些害怕。
“呸呸！什么小姐的夫婿？！现在那孙家大少爷可是我徐婆子的姑爷了，日后你到了婆家可莫要开口闭口提这混帐话了！小心婆家不喜！”徐婆子不满道，“将你先着小姐抬过去，那可是老爷子从狱里捎出来的话儿，那孙家也同意了的，这可不是咱要昧着良心非这么做的，小姐日后记起来又如何怪到咱们身上……”
“那也该跟小姐说说吧！小姐脑袋上的伤可是当时看了信要去北边找老爷子一时心急磕的，可见小姐自己是不愿意这番做法的。小姐与那孙家少爷打小青梅竹马，孙家少爷对小姐也有情有义，徐家如今遭了难都还不离不弃，这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娘……”
“好了，你这傻孩子！就是心地善良。你以为那孙家真是好的？那孙家少爷确是个不错的，不然娘也不会让你舍了正头娘子去做个贵妾伺候他。可他家那孙家老夫人就精明多了！现在徐家落难了，她倒是想跟徐家撇得干干净净来着，可又怕人家说他们孙家薄情寡义，就想着让徐家主动退婚，打起了小姐年纪还小，自己年过古稀却仍想着有生之年可以抱重孙的幌子，让孙少爷先收个姨娘，偏偏老爷子心计不枉她多少，直接放出话来，说你跟小姐打小感情好，虽是五服的表姐妹，可日里却跟亲姐妹似的，徐家现在落难了咱这房又不离不弃，足见是个好的，愿意将你先送过去做个贵妾，日后小姐年纪大了，嫁过去时也有个照应，这话儿可是让刺史刘大人给直接带出来的……啧啧，你看看这心眼子多的，既让咱们记了他的情又给小姐铺好了路。”
“谁知天不遂人愿……”徐婆子声音更低了，有些哽咽道：“大少爷没回来，老爷子案子却越来越糟，听说这些日子参他的折子可不少，看来龙椅上那位是打定主意要收拾徐家了……”
“啊！那可如何是好？小姐已经流落他乡了，若是家也就这般散了那多可怜！”柳枝低低叹道。
“这是命！咱们小老百姓能有甚么法子？！你只管顾好你的便是了，又不是咱造的孽！再说了，这一路上走来，咱对小姐照顾得还不好么？咱家宁可自己饿着也要让小姐吃饱，宁可自己走路也给小姐雇上毛驴，你看看，小姐从北边过来除了吃得不及以往精细，其他可是瘦了多少？再说了，现在北边可是乱着呢，小姐若真是气匆匆回了京里，那才真是糟糕呢！家被封了，日后又被夫家退了亲……”
“娘，”柳枝劝说不了自家娘亲，又不敢直接去跟小姐说，不禁有些发急：“可小姐出去做工这事儿，还是等爹回来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吧？要是爹知道，他不在家的日子您将小姐送出去做了丫鬟，他定会埋怨娘的。”
“这有什么好埋怨的。”徐婆子不屑道，“你爹就是死性子，脑子转不过来。那何家我也去过几次，跟咱徐家当初辉煌时不枉多少，在这种大户里做丫鬟就跟那庄子上的小姐差不多往，只需着端端水儿沏沏茶哄哄主子便可以了，能吃得了多少苦？你又不是没做过。既你能做的来小姐为何做不来？再说，这何家现在可比咱徐家好多了，人家不光有做官的老爷，还有个郡主做儿媳妇，被这样的人家护着，可比整日里躲在这巴掌大的小院里强多了，万一日后有个什么事儿，有主家的庇护，还能少些冤罪……”
那柳枝似是被徐婆子说服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娘，不管怎样，这事儿还是等爹回来商议一下为好。小姐她，终究是主子……”
“你看你那没出息样儿！哼！”徐婆子咬牙恨恨地教训自家不争气的女儿，“什么主子下人的！你也甭觉得对不起小姐什么，不是娘说，咱家好歹也是徐家未出五服的亲戚，你看这么些年来，老太爷他们是怎么对咱们的，虽说吃喝都不错，可那也是处处拿咱们当丫鬟婆子使的，那大小姐不该唤我声儿九婶婶么？你瞅瞅，除了脑袋不济事儿这些日子，她啥时叫过？更别提后院其他人了……咱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将小姐送到这湖州，没找到老太爷湖州的旧友亲戚也非咱们的错处，指不定是那边听到啥消息，明哲保身躲开了呢！咱们也是仁至义尽了，日后小姐的日子那得靠她自己了，难道咱还要搭上全家性命不成？哼！娘决意了，待到你出嫁，娘还跟你回北边，娘可不能离了自己亲闺女！”
……
连翘眼睛睁得大大的，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艾玛，没想到比平日早起那么一小会儿竟能听到这么劲爆的八卦？！原来自己这俱身子的前身竟是个大家小姐，还是个落难的貌似被奴欺的大家小姐！此情此景，较之前世看的古装苦情戏、穿越奋斗戏，如此雷同这般巧合——怎一个狗血了得？！还好自己不是真身，要不然，听了这样的一番对话非得气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不可。
不过这也让她理解了为啥醒来这一个月，婶婶堂姐为啥一直拦着她出门了，原是怕暴露了身份。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此这般分开也好，若是过些日子这家人真一走了之，那自己也正好跟前身这颇具麻烦的身份say 拜拜了，省得日后再回到徐家跟那些毫无印象的亲戚下人们打交道了。待到攒几个小钱，从何府里赎了身，再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搭几间屋子，种几亩薄田养几只鸡鸭，唔……要是能找个老实本分勤俭持家长相又看得过去的男人，生两个娃养养也不错。话说，她前世今生至今都还是未婚来着，她可不想在这事儿上委屈自己。
这样思索规划了一番，觉得自己也没吃多少亏，连翘心满意足地舒活了一下腿脚，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矮油，既然自己这小姐级待遇快要到头了，那这最后半天更得抓紧时间享受享受，没得没事儿跟自己过不去不是？
半天过得也快，晌午刚过，何府接人的牛车便出现在了槐树胡同。徐婆子又反复地嘱咐了连翘几句，一幅依依不舍的模样将人送上牛车。柳枝跟在徐婆子后边，递给了连翘一个红色铺满桃红叶绿的面皮包袱，看连翘一幅兴致勃勃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见此，连翘心下微微有些失望。听早上那话语，这徐小姐以前对柳枝也是不错的，甚至颇有些情同姐妹的意思。现如今，小姐这都要走了，还是要去给人当丫鬟使，她还是半句都不肯透露，甚至连句道歉叮咛都没有。
人在利益面前，果然还都是自私的啊！
不过算了，这终究不是自己种的因，那结这样的果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就当没看到好了。
上了牛车，连翘提了近一个月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回头再看仍站在门边上张望的母女俩，不禁挥了挥手——
别了！槐树胡同！别了！徐大小姐！
徐连翘，不管在哪里，你都要坚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徐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