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颜若曦

2、倾心

　　藤真在客房里呆了一会，看着枫睡着之后，他再一次开车出门，沿着他带枫回家的路重又走了一趟，雪下得越来越大，之前路上撞过枫的痕迹和车辙印早就被纷飞的大雪湮灭干净，藤真由另外一条路回到家里，电话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响起，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接起了电话：“喂，藤真健司！”
　　电话那头是沉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小司，是爸爸……”
　　藤真温和的回应：“我知道，祝您圣诞快乐！”
　　礼貌而疏离的语气，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顿了顿，男人的声音里有隐忍的恳求：“小司，回来和爸爸一起过圣诞和新年吧？”
　　藤真勾起嘴角，讽刺的笑了笑，声音依然温和：“不了，您那边应该很忙，而且我已经答应了朋友一起过节了。”
　　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朋友比家人还重要吗？”
　　藤真淡淡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您比我更清楚！”
　　电话那头沉寂下来，藤真轻声说道：“圣诞快乐，再见！”
　　挂断电话，他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闭上了眼睛：这个他躲了一晚上的电话，终究还是没躲过去；他冷淡对他，回避他，执意搬离有他在的城市，但他却并没有感到解脱；他伤害他，自己也并不因此而感到快乐，相反，他比谁都清楚，他们每一次交锋，带来的都是两败俱伤的疼痛！
　　有清晰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下来，藤真睁开眼，看见枫穿着他的睡衣从楼上下来，浅绿的睡衣穿在枫的身上略有些短，更衬得他似乎只有十七八岁般的面容出奇的清俊，藤真看着他，站起身来，缓缓展开一个笑容：“这么快就睡醒了？”
　　枫揉了揉眼睛：“电话响了好几次……”
　　藤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枫四下看了看，楼梯下面的大厅干净整洁，浅米色的墙纸上有着藤蔓样的暗花，青草绿色系的窗帘，底部带着浅黄的花边，仿佛春天的气息般盈满整个房间，楼梯正对着是一个原木色的吧台，摆放着咖啡机和各类酒瓶，而吧台外面则是摆放着一排排宽大舒适的沙发和精致的原木茶几，这样的摆设，看上去并不像是住家的地方。
　　藤真看着他脸上的迷惑，笑着解释道：“这里一楼是我经营的咖啡厅，二楼才是我住的地方。”
　　枫点了点头，慢慢走下来，藤真说道：“你伤得很重，该在床上好好躺着才是！”
　　枫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在吧台前面的凳子上坐下来：“我饿了，健司。”
　　他叫他“健司”——藤真的心脏忽然微微一缩，他在离开之前告诉枫他叫做藤真健司，却没想到，枫会以这样一种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他喊出他名字的时候，仿佛曾演练过上千次般随意而自然，眼底里透出的百分之百的信赖，让藤真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洋洋的暖意，瞬间便冲淡了刚才郁结在心的难过。
　　这样的一个人，相识不过一小时，却仿佛已相知了一世！
　　藤真在心里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笑着走进连着吧台一侧的厨房：“是我疏忽了，我这就给你弄吃的！”
　　说着他从冰箱里拿出培根放在煎锅里加热，将面包放进烤箱，又切了生菜和西红柿，在加热后的面包片上抹了黄油，铺上干的乳酪片，将培根和生菜西红柿的切片夹进去，想了想，又热了一杯牛奶，一起放在托盘里端了出去。
　　枫正趴在吧台的桌面上等他，看见托盘里的培根三明治，眼睛一亮，拿起三明治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藤真坐在吧台的另一边，将牛奶递到他嘴边，笑着说道：“慢点，又没有人跟你抢……”
　　枫吃完三明治，就着他的手边“咕咚咕咚”将喝牛奶喝干净，舔了舔嘴唇：“好喝！”
　　藤真笑了起来，将空盘子放进厨房水槽，牵起枫的手：“走吧，我们上楼去了！”
　　枫乖乖的跟着他往楼上走：“我想洗澡……”
　　藤真摇头：“不行，你的伤不能沾水，刚才我已经给你擦过身体了，这几天将就一下吧！”
　　枫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可是没有洗头，枕头上面都弄脏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藤真想了想，拿了软垫放在浴缸的一侧，让枫坐在垫子上面，将头靠在浴缸壁上，他自己拿了花洒调试好水温，轻柔的给他洗头。
　　枫后脑上凸起的肿块已经结痂，藤真拿了纯植物的洗发水在他头上轻轻揉着，之前凝在头发上黑红色的血水流下来，颜色慢慢变淡，直至完全变成清水。
　　藤真的手指在枫乌黑柔软的发丝间轻轻滑动，枫闭着眼睛，漆黑的眉目因水汽的氤氲越发的润泽，原本苍白的脸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藤真的指尖轻轻梳理着他额前细碎的流海，却不由自主的被他完全不设防的样子所吸引，慢慢的，慢慢的，向着他微抿着的薄唇凑了过去。
　　就在两人的鼻尖快要碰到的那一霎，枫原本闭着的眼睛忽然间睁开，藤真的动作一僵，却并没有抬起头来，枫黑亮澄澈的双眼静静的和藤真对视两秒，重又缓缓闭上，纤长的羽睫和藤真的睫毛轻触，藤真心尖轻颤，凝视他片刻，略抬起头，双唇印在他光洁的额上，鼻腔里有低低的叹息：“枫，你怎么能，这么干净……”
　　枫疑惑的张开眼：“我很久没有洗过澡了……”
　　藤真微笑：“我说的不是身体，”他手指温柔的划过枫修长的眉，在他的眼睑上轻轻一点，“我说的是这里，”手指滑向他的心，“还有这里！……你是我见过的，拥有最最清澈眼神的人——这样的人，我相信，一定也拥有一颗纯净的心！”
　　枫直视着藤真微笑着的脸庞，沉默。
　　藤真关掉花洒的水，拿了干净的毛巾给他擦干头发，然后拉着他走向自己卧室的方向：“客房只有一间，床单枕头都已经脏了，今晚你跟我睡吧！”
　　枫在原地站定，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重复：“跟我牵扯在一起，你会有麻烦！”
　　藤真回头看定他：“刚才我就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个问题，我们不必再讨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扬起一个不容置疑的笑容，“还有，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弱，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