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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开 ...

  •   我醒时有些颓废。

      因为我看到站在王树边上,如往常一般负手俯视祭天台外的人影。

      依旧是用水晶绳索随意扎着金发,深蓝的长袍,装饰无二,气势却比之前的所有时候都要魄力十足,霸气逼人,肃杀,孤傲,浑身上下犹如即将出鞘的利剑,掩于薄幕后,却似下一秒就会破空而出,锋芒毕露,战意横生。

      除了服装两样,与我不久前梦到的那货有什么不同?

      我终于见到王兄了……可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槐生淇奥回过头来,仰头望着王树璀璨绚烂的华盖,冰晶飘落,她的眼神平静而温和。

      我……特么装死中。

      这是掉马甲了还是没掉呢?该死的雅狄王!叫你得意忘形!叫你口无遮拦!不知道你儿子还不造我是谁啊!你儿子以为我是王树的灵呢!叫你乱炫耀!妈蛋真想揍人。

      “您……”她一个字出口,好半响没有接上,沉默许久,慢慢道,“不愿见吾?”

      没有回应。

      她轻叹口气,调头继续望着祭天台下苍茫寂寥的海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又开了口:“吾父将赐王名于吾,名为,戢武!”

      太初之杀,戢武;混沌之戮,弭兵。

      我是知道的。战争的初始意义便是在于终止纷争。你未来的诗号。听上去多有和平主义者的风范,若是名字也彰显了人的某种特性的话,无怪乎后来有仁王之称。

      可是多么讽刺,你父亲想要的是你平平安安延续杀戮碎岛千秋万代,可却不知道你如今心藏着的却是颠覆碎岛掀开那所有丑陋的愿望,你已被我引入一条注定坎坷的荆棘之路,也许结果会是光辉绚烂,也许会是万劫不复,但既然是未知,就终究有可期待的一面结局。

      ‘你可曾害怕?’

      槐生淇奥猛地转过头来,我立在她身侧,慢慢敛好衣摆,拢着袖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她好悬平复了心情:“吾没有退路!”

      当然会怕,但必须一往无前。

      还是这样真实的会向我袒露胸膛的人啊。忽然间觉得掉不掉马甲都一个样了,我眼瞳里慢慢浮现笑意,看她犹如看自己的孩子。

      ‘戢武,藏兵之意,是谓你之心性,善战而不好战。’我轻轻道,‘此名倒也不偏颇。’

      她缓缓闭上眼:“这并非吾所选之王道。”

      ‘你所愿乃无法诉白之秘。既如此,有所伪装亦无不可。’

      想要守护,就将其握紧,愿意舍弃,就将之抛却,你的王道无论为何,只求永远不要回头,不要放弃。你为王,为强者,命运总要使你在大爱与小私之间选择,孰轻孰重,终将分晓,你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槐生为姓,意为畿岛之槐王树所生,淇奥,古书曾言,是为赞美德才兼备、气质超群的君子,以槐生淇奥为你之名姓,雅狄王为你取名之意尽在此。’我说道,‘这并非一个笑话,只是一种美好的祈愿。’

      戢武王,你的未来注定孤独。你会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有很多人会恨你怨你,有很多人会想要你死……也许,唯有这个名字是不会背弃你的。

      ‘你乃杀戮碎岛未来的王,你是被寄寓所有希望的王,你将引领碎岛走向辉煌。’

      我轻轻重复了一遍当日雅狄王所言,慢慢地笑了出来:‘为王之路,你需一步步踏上顶点,每当你到达一个高度,你会发觉,你眼中的事物变多了,而你身边的少了,你会喜欢上远望亦或是俯视的感觉,但每次这样做之后你会越发觉得无趣,终有一天,到你踏上至高点,环顾四周,会发现已然空无一人。’

      ‘你曾经所珍惜的,终会匍匐于你脚底,抑或消失于尘土中,那般遥远,那般不可及,你会富有四海,你会一无所有,王道注定是取舍之路,孤独之路。’

      槐生淇奥立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身后长发无风自动,骄傲凌然,气势逼人。

      我凝望着她,缓缓笑开,身形消散如流萤,又仿佛风化的雕塑,只瞬息,便无影无踪。

      唉,尽人事,听天命了~

      *

      我又梦到灵明界。

      想起夜夜站在望舒殿上俯视我的国土那时,自己的心情。

      我想我的孩子们了。

      王兄的事务已经多到忙得不可开交。当一个人下定决心去做什么事的时候,总是能拥有最强大的战斗力。

      禳命女也来得少了,有她兄长暗中手脚,王树殿对她的压迫怎可能如往昔一般。这几年来这孩子过得不错,笑容也多了。爱是要让对方感受到的。怕是槐生淇奥永远不会忘记,谁是促使她想要变革的首因。她想要妹妹自由,想要妹妹幸福。假使所有资源的痛苦都要有一个寄托的话,那么最初始的引线,便是禳命女湘灵。

      未来的戢武王已经越来越可怕。我很高兴看到这一点。

      有的时候我会看到槐生淇奥带着她两人一起来祭天台上祈祷,一个俊美英气,一个轻柔温婉,两厢对比,气质虽然截然不同,五官的轮廓却的确相像,但一个眸色冰蓝,一个澈蓝,一个发色稍深微卷,一个浅金笔直,一个气息明艳鲜丽得似乎要刺痛我的眼睛,一个干净纯洁如同在我心上拂过的羽毛。

      多美好。

      第十一届四魌武评会已经到来。

      杀戮碎岛现任王带着他的王子与王女前往与会。

      回来时,雅狄王连夺第十一届的武魁桂冠。

      他躲过一场父子相残的闹剧。无衣师尹失算了一次。

      可我不知道,槐生淇奥是否在碎云天河见到了剑之初。

      慈光之塔的惊叹又是否因那一眼,从此心入魔障,相思成疾。

      这以后的以后,已经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了。

      我睡了好长一觉,直接睡过整个武评会。醒来时,杀戮碎岛大雪漫天。

      雅狄王在一个雪夜匆匆赶上祭天台来见我。

      这回不能装死了。现出身形,依旧还是两百年前陡然落入四魌界时的模样。

      ‘你之命数,将近。’我目光沉静,轻轻说道。

      雅狄王在笑,今夜他一直在笑,笑得就像年轻了几十岁。

      他说:“吾终于可以去见她。”

      瞧瞧,明明知道这一场约是圈套,明明知道此一行再难回返,明明知道无衣师尹、咒世主伙同殢无伤、甚至诗意天城要置他于死地,还笑成这般像个傻子,要是让人看见了,整个四魌界都会惊掉下巴。

      ‘你想奈吾何?’

      “不奈何。”雅狄王负手看着我,意气风发,“请灵术师代为照料吾儿。”

      去死吧!

      我想也不想摇头:‘你与吾之约将到期,吾将回转灵明界,约莫不会再踏此界。’

      “你确定?”

      我眯了眯眼。

      尼玛这是想再诱拐我?我刚当完你家王树的保姆,免费帮你教导了你儿子这些年,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贪婪是罪孽啊……虽然叫你知道我是怎样教你儿子的,估计你死了都要从禁流之狱里爬出来砍死我。

      雅狄王笑得分外神秘,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摇头,片刻之后又摇摇头,然后慢吞吞负手离去。

      我在王树底下凌乱无比,绞尽脑汁思索是否又有什么把柄到他手上了却不自知,想了半天什么都不晓得,却觉得自己好像又被算计了。

      雅狄王失踪了。失踪前,他带着槐生淇奥在祭天台上站了一夜。

      次日,槐生淇奥奉诏为代王,号戢武,雅狄王失踪,无人知晓其去了何处。

      又是某一个深夜,禳命女湘灵也失踪了。疑被刺客掳走。

      戢武王大怒,下令彻查杀戮碎岛。碎岛之威不容玷污,更何况被掳者乃王树所出之王女,大祭司禳命女,又是在王宫之内,守卫之人何在!

      虽然杀戮碎岛从来不会在意一个女子如何,但这事既被提高到国与国之间的纠纷,谁也说不清楚了……秘密处决了一些人,分散在各岛的兵权在很多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挪移了,王树殿那几个枯瘦如柴的老头儿压根无话可说。

      是她亲手把禳命女送离了杀戮碎岛。

      她什么都能为别人考虑,甚至甘愿戴着这沉重的王冠和假面,俯视着高山之巅寂寥的风云。

      那日王兄头戴玄铁晶蓝宝冠,身穿镶金幽夜长袍,如我记忆中一般模样,站立在祭天台上。面貌冷峻,气势孤傲,眸底沉淀着掌握一切的洞悉与孤寂。

      我装死,感受到她站在那里,望了王树很久。

      然后,终究是到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百年时间将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戢武王会盛礼参拜衡岛子民,忏悔,更将王室之罪孽铭於碑上,还衡岛子民之清白——于是有祭天双姬归顺,甘心隐于祭天殿下,永世守护——彼时,王树为戢武王的王气所镇,想走就轻松不起来了。

      整个杀戮碎岛感知最强的术者已经不在此地,因此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我集碎岛地界中旁人所不能利用之灵气于祭天台,再用几天时间尽数凝合,散布于王树冰晶之上,笼罩在结界内的时间诅咒一消失,禁制全开,王树枝干呈现水银般的色泽,似乎液化一般,慢慢把我的本体吐出来。

      刹那间风云变化,浪翻潮涌,扩散的灵力爆发出极其强烈的能量,却是无声无息,无害无伤,在不损伤结界的情况下透穿而出,直射九天。

      神魂与本体水乳.交融,我缓缓睁开眼睛,脚下碰触到真实的地面,衣发交缠狂舞,几欲凝结的灵气疯狂涌进我的身体,沾染上血肉便聚合成灵力,透彻骨髓。

      及地的青丝束以银月王冠,秘银镶蓝,同色璎珞珠瑙呈扇形散开,纯白术袍,视线不可及处皆是无色的暗绣,上纹威力强大的术咒,在无意发散出的气势要令空气都凝结的那瞬间,从血肉中钻出无数黑白的符带,像是锁链一样将我的身体死死缠绕住,禁锢封印的转了一圈又钻回我的身体,痛得我神魂都有些发颤。

      唉,半神之体就这点不好,哪怕只是个分裂的半-身都得把自己封印起来,唯恐力量超了位面的限度,被生生排斥出去。

      我抬起头,用真实的眼睛俯视着碎岛星河,慢慢收敛下血脉中翻腾的灵气。长发静谧散落于我身后,衣袍无声无息,仿佛时间在我身上停止流动似的,不消片刻,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般。

      一道笔直的光柱从祭天台顶端直冲云霄。

      不是不想低调点,实在是时间隔太久,原先的空间通道已经半封锁,只能另起一条。

      若有知情之人,自然看得出来,两百年前,正是那同样的一道光柱,贯穿碎岛与佛狱交界之婆罗堑,透彻四界。

      我负手立于原地,朝着身后望了最后一眼,划破虚空,直接从祭天台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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