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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双胎 ...

  •   祭天台的结界越发强盛。

      碎岛千万年来最精粹的王树之力凝成的自然守护,加上历代碎岛王者不遗余力的力量支撑——王的神魂来自于王树,死后也终会回归于此,一旦身亡,属于本源的力量便会回到此地,化成这结界的一部分——而结界在王树脆弱到一定限度的时候便会自行打开,坚守杀戮碎岛的信仰所在。

      这封印太过强大,太过坚实。即便是我当年镇守于此,也无法撼动该法则丝毫,只能以同化的方式找漏洞。无论什么种族,对于幼崽的守护都会倾尽全力,更何况碎岛王族血脉素来薄弱,王树结出的每一个胎果都是重中之重。

      如今,王树竟结了胎果……该是杀戮碎岛最尊贵的血脉,未来的碎岛之王。

      胎果成熟的时间不定,或许是几十年,或许是几百年,是由内在潜质与外在干扰条件决定的,而在胎果处于成长期的漫长时间里,王树的大部分源力都要为孕育而服务,本身的力量便会削弱,这也是结界要出现的最大原因。

      我无声无息抵达祭天台,也有那么瞬间被结界拦在了外面。视线扫过祭天台边缘,毫无意外见到发议从暗处现身,恭敬行礼之后又悄然隐退。戢武王身边总少不了当生或者发议一人,因而祭天双姬轮流守卫祭天台,这回当值的显然是右神姬。

      我将手轻轻放在无形的结界之上,这一探,便如同探入一个磅礴渺茫的神秘地域,巨大的斥力与吸力相互重叠,呈现出某种极其奇特又相悖的源力特征,运了点能证明身份的异灵之力在手,只贴了片刻便被容纳进入,结界并未露出丝毫破绽,如蜃般瞬间的粒子化吞没这边的气团,然后又聚粒子为虚体——王树显然愿意为我开方便之门,连这结界都还记得我。

      祭天台上静谧依旧,只是王树相较于以前的荧白辉煌而言,却是收敛了不少,大部分力量都灌输在胎果之上,于自身的封印力量却是极少。

      璀璨的冰晶仍然飞旋萦绕,如冰雪雕铸而成的枝叶剔透明朗,亦消去了让人心神摇曳的蛊惑,只是带给人一种感觉,就算是舞动着似乎也只能增添些静态。

      在那枝叶繁茂层层叠叠之后,被冰晶团绕的深处,隐约可见两个相互挨着、拳头般大小的果实。也是纯白色的,却沾满血液,就像是被血与冰晶泡在其中一样,血液还保持着离体时最鲜活的色泽,被一种奇特的术法凝结在胎果之上,蕴含的力量很充沛,很纯粹……是心头血。

      我第一次那样清晰地端详王树结出的胎果。

      当年王兄跟妹纸出生的时候,我还是封印在王树里,只能循着感觉模模糊糊地感受那气息。而现在,我完完整整地看到那仿佛是两颗心脏般的胎果——是的,就是心脏,不透明的白色,纠结着仿佛血管般的树藤,纤细的树藤直直地穿入王树的深处,汲取着营养,没有狰狞的感觉,却是生命诞生的神圣与憧憬。

      上一次王树结的出了王兄跟湘灵,却不妨,这一次又是双胎。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那时在王树中疗伤的时候会隐约听到缓慢而平和的两个心跳声——悄然降临的两个孩子。

      我像个孩子一样新奇地望着,胸腔中萦回着某种陌生的感觉,鼓鼓涨涨的,竟有些让人不知所措。当初鼓动王兄要毁去王树的是我吧,那么冷酷又笃定的声音,我漠视这个贪婪的象征走向末路,可猝不及防的,它却用新生作为反抗。

      脑海中那些被强迫重播的记忆清晰地跳动着,我想到战云天泽那场面具下的永劫,王者的尸身上新生的孩子揭开又一场乱世,我想起那毁灭于时空尽头再也无法重现的国度,末路的王者流尽最后一滴血启开的守护,徘徊于世间无法安眠的亡灵,原该背负的仇恨又是谁亲手讨回……我静静望着,然后连心都忍不住疼起来。

      如果所料不差,这两个胎果就是王兄那俩崽子,可是……命轨到底又是在哪里发生了变化!

      我默默吐槽这又越了界的该死的命轨,发着呆,等到了匆匆赶上祭天台的王兄。

      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她还在王树的结界外面,那么不近不远地看着我,不说话,也不动弹。

      这又是犯的哪遭?

      “戢武?”

      杀戮碎岛之王,王树最纯正的血脉,结界自然不会阻挡她的进入。视线触碰的刹那,我都说不清楚她眼瞳里的神色,干干净净,透透彻彻,一如很多年前,在祭天台上抬起脑袋的孩子,瞻仰着神圣又宏大的事物,满心满眼都是惊叹。

      “……圣灵。”

      我怔了怔,惊疑不定。她一直有莫名其妙这样称呼我的时候,若是叫多了我只当习惯,可时不时来一遭就叫我觉得奇怪了。明明是再清楚不过我非王树之灵的,或许很久以前,在我仍身在碎岛时,她就已觉察我的身份不对……可是,为什么仍改不了口?

      她究竟把我当什么?

      定定看了她一会,最后我还是没问,只道:“王树在透支。”

      王兄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挪开,望向王树时,沉稳冷肃的表情,就如同她惯来显露的高高在上的威严:“吾哉。”

      当年雅狄王设计让我守王树百年的用意俨然。我替他镇压怨气,收拢王气,理顺风水,却连我也无法将那万千年来积累的痴魂怨鬼净化完全。王树为之所累,活力一点一点被蚕食,机能衰退,迟早有濒临崩溃的一天。大概这就是原剧中,王树再不能结胎的原因。

      碎岛王族的根就在王树,又怎会觉察不到那巨大的致命的危机?

      天命所驱,杀戮碎岛将在这一代步入终结,所有的矛盾都将在那个固定的时间段里爆发……但是,现在,王树却出乎意料结出了双子。万物有灵,它是循着命数,感应到了未来杀戮碎岛的命脉,所以它疯狂透支,试图护住这仅剩的希望?

      可是我却清楚知晓,若无变故,凭着我当年的封印王树还能支撑足够的时间。反倒现在有了双子,却破坏了封印的平衡,总有一天,它会后力不支以至于无法压制住那些能毁灭整个碎岛的怨气,到那时候,天命降临,有可能会酿就更严重的惨剧。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终于没忍住,问出口。我是真的猜不出,看不透她的算计,她的谋划。未破格前强悍威严至斯的王者,一旦立足于全知全觉的高处,那可怕的心智与布局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明明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有时候连我都忍不住因之心惊。

      只有我最清楚,越了轨的天命会可怕到何等的地步。

      “你在害怕,”她对我说,用一种陈述而平稳的语调,又回到了正常的称呼,“灵术师。”

      我没有回答。

      而她问我,认真而严肃地,带着敏锐与探究:“可你在害怕什么呢?”王兄,慢慢走近,“每当你注视吾之时,总是会露出那样静默又无奈的神情,可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我无言以对。

      “别再用沉默作为你的回答。”她的声音带着某种我所无法理解的情感,“术者从来不会说谎,因为他们要无愧于这天地无愧于人心,才能没有旁贷地借用自然之力,对不对?所以当你不能回答或者不想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你总是沉默。”

      “可吾能说什么呢?”我轻轻说道,望着她冰蓝深邃的瞳眸,语气越是轻描淡写越是压抑着苦涩,“吾什么都不能说。”

      彼此之间的对视维持了好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开口,我只是回望。于是又是她先妥协,冷肃的棱角微微软化,目光中含着叹息:“是吾之错。总是问到你无法回答的事物。”

      那瞬间我有种错觉,她伸出手来是像是想拥抱我,但手臂在空中一顿,却是翻开掌心接住了一叶脱离树冠引力而落的冰晶,冰晶融化在掌心的热度之中,她放下手臂深深地凝望着王树上的胎果,低低地说:“一切都是虚幻。仁王是假象,救赎是假象……自吾明晓王树信仰的那一刻起,吾便在想,是否真如你所说的,毁灭才能拯救这杀戮碎岛。”她盯着我的眼睛,“吾之身体中藏着一头凶兽,吾的心胸里藏着无法被填埋的毁灭与杀戮的欲.望!”

      ——“可是守护之心,并不是假的。”我看到那幽邃得仿佛涵着漩涡般的瞳眸,缓慢划过一圈圈情绪波动时才会泛起的光色漪沦,可她的表情,依旧那么平静,那么安谧,只是蓦地扭开头,长长的金发因为动作的迅疾而荡开一个弧度——这个人身上总是有着最持稳的神神情威严的姿态,即使是偶然被人窥见丝毫的情绪变动,都让人恍惚觉得是幻觉。

      祭天台陷入死寂。很久以后,才有淡淡的声音。

      “吾所做的,会是福祉,还是灾厄?”

      我仰头望着胎果,慢慢回道:“你会在意吗?”

      王道义无反顾,王道孤注一掷,你所立足的,终会是所有人都无法达到的高度,你所注视的,终会是所有人都无法看到的风景。

      “你总是这样……”她笑了笑,没有任何笑意的笑,“你注视吾,吾却觉得,你透过吾,在看着那些吾所不知道的事物。你身在吾面前,吾却知道,你为飘萍,随波逐流,正如你所历经的那无数界域一样,随时都能抽身而退……万丈尘寰之上的云端,没有苦苦挣扎的世人,只有冷眼旁观的神祇,而神祇的双脚,不会沾染任何的世尘。”

      我不动声色。脑海却在疯狂刷屏:擦擦擦擦擦擦这是什么节奏谁能与我解释下!!

      戢武王负手而立,同样注视着白色双胎。

      本也没期待任何的回应,于是短暂的停顿之后,便说出了口:“灵术师,你可知道,这是因你而生的双胎?”

      我愣住。

      “王树孕育胎果是件不确定的事,要在所有的内外力都达到某种平衡的时候,才会自然诞生。可它已经太累了……吾曾不懂,当年吾父翻阅碎岛历代尊王谱系时为何总有那样忧心忡忡的目光,后来吾明白了,却一直不能相信若王树真的油尽灯枯,碎岛会毁灭在吾这一代……”

      王兄的眼瞳终于出现了淡淡的笑意:“从你离开,吾便在想,想了五十年,一百年,想到三境之战结束,想到碎岛重新和平稳定下来,吾看着王树,一边想着终有一日我需将它砍去,一边又想着它不能死,王族血脉不能断在吾手中……总要有个转机的,总要有的。”

      “所以,年年初月日,吾便在此祈祷,割出心头血,跳起祈生祭舞,祈祷……每年,只有那一夜能举行王树的祈生仪,吾父曾言,他当年用了三十多年,才有吾与湘灵,可一年又一年,祈祷了五十年,一百年,又一百年,等到你来了,再然后,王树就结出了胎果,与吾和湘灵一样,是双胎。”

      我连心肝儿都在发颤。

      “所以你说他们因吾而生,”我闭上了眼睛,想通缘由,“是吾当年镇守此地百年,疏通王气,你……又用了两百余年的愿力,所以王树才能倾尽全力结出胎果。”

      “吾知晓王树在透支,一百年的镇守两百年愿力才换来两个胎果,需要耗费在孕育上的力量足以榨干王树……吾是在逼迫王树,加快吾王道的步伐,让碎岛这辆战船驶向未知的航道。”她的表情有一种异样的冷酷,“可是圣灵,你看,吾是不是也算抓住了什么?”

      我哑口无言。

      王兄看着我:“这,是不是也算是,你留下的痕迹?”

      “……”

      为什么我觉得……王兄……好像,有点坏掉了?

      *

      岂止是一点点的痕迹!

      妈蛋王树结胎的因有我一份啊!也就是说,无论是双子,还是戢武王、杀戮碎岛,因为王树而与我的命线再度交轨,这回可没像之前那么简单,是确确实实的天命啊。

      所以我这是又被坑的节奏?

      我纠结了好多天,完全猜不出未来会变成怎么个样子,纠结到后来,索性抛一边儿去,船到桥头自然直了再说,反正又不可能再把双胎塞回王树里去,除了等待他们降生还有什么法子!

      我现在几乎在王船上安了家。

      觊觎王兄的座驾好多年,碎岛玄舸实在太拉风,而且这玩意儿能够划境通往苦境而不损坏,倒是让我生出几分兴趣。杀戮碎岛星辰大海,岛屿众多,往来之间依赖的交通用具便是玄舸,我从玄舸的外表探寻到内在,自构造研究到驱动,意外挖掘到燃晶及周围结构的玄妙之处。

      问王兄玄舸的由来,王兄也答不出——上天界的天外之石有越境功能,我虽不曾接触天外之石,但来自时空禁术的天赋,已足以让我大致估摸出结构,可是这奇特构造连我都分析不出原理,只能隐隐得出这玩意儿中竟然可以蕴藏时空之力!

      兴趣越来越大,蠢蠢欲动的心连带着手也痒了。术法跟科技的例子,就一个长翅膀的无欲天已经是其中的杰作了,要造当年我也是在天外方界混过的!现在我有点想改造玄舸……想想……一艘可以自由穿越于各境各界的王船……那该有多拉风啊啊!

      没有人来阻止我。王树殿已经玩不出花样,再怎么上蹿下跳都被王兄一巴掌打下去,虽说祭天台王树诞下胎果,但这次的结界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大,除了王兄跟湘灵之外,任何人都进不去——那群死老头子除了在祭天台外祈祷也没什么风浪可以掀。太丞现在纠结于他手下的续弈女竟然是学自我手这个事实之中,头疼又绝望地纠结着,看那架势估计会纠结到天荒地老。至于太宫,对于我的行动压根就不报以任何重视,颇有诸事淡定无所畏惧之风,王族有后,意味着碎岛的繁荣昌盛会延续,对于碎岛会步入末日的焦虑稍缓,某些念头也不准备打了,隐晦的心思倒是少了。

      王兄甚至很高兴我能找到事做——虽然我几乎把她的座驾给拆了个遍——似乎只要我能待在碎岛,待在她眼皮子底下,我做什么她都不在乎。妹纸没事的时候就跟在我身后做尾巴,跟着我学了不少术法。原本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总会与闺蜜寒烟翠聚一聚,只可惜近来大麻烦楔子游历到佛狱,火宅佛狱的王女很忙……

      要说楔子的处境真的越来越艰难。《荒木载记》的下卷已经风靡四魌界,但随之而来的恶果却是让他步履维艰。

      我现在仍是密切关注其余几界的动向,而且还忍不住发信去问某人,你的徒弟到底还打不打算要了。

      湛露辛夷回信邀我至静水清汀。

      我去了。回来时把那货给拐到了碎岛。

      因为我跟他说,我最近在改造玄舸,问他有没有兴趣。他听我说完之后,二话不说打包行李。但这货关注的重点很坑爹——要是杀戮碎岛真出了一艘能无视空间法则越境的玄舸,碎岛势必坐大,四魌界再度失衡——他好奇于这后果会是怎样一个场面。

      每次深入这货本质,我都会怀疑一遍自己的眼光……太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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