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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郁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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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睡状况越来越严重。
文相的担忧一点点消退,可我知道想恢复压根就不是件轻易能解决的事。为了塑造离恨天那个阵法,我几乎将我身体的力量都用上了——否则怎么瞒过天道?
除非能将此刻滞停在脉络里的力量打碎了重塑,否则凭着现在的身体很可能会到崩溃边缘,然后强制性进入休眠状态。勉强压制住失控的元力平衡,多亏了惯来的伪装,此刻身上失去力量而没有产生灵气波动,比起用禁制封印掩盖来竟然也相差无二。
香雪海的梅花开得太过灿烂,总像是在燃烧生命一般的炽烈让人难免审美疲劳,有时候散散步,发发呆,忽然地就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从花海中爬出来,拍拍身上的花瓣茫然环顾下四周,然后继续放空。
该庆幸的是这地界的时间是处在某种定格状态的,花开花落花为泥,永远不会多一片,也不会少一片,被花淹死这种情况……还好不会出现。
局已经设好,默默等着那群不安分的自己一脚踩进去,然后我搅合搅合就差不多能下锅……掀桌!尼玛我现在一点看戏的心情都没有!自虐到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的情况让我想拿根面条自挂东南枝!!
等待,吐槽,泄愤……等待,吐槽……等待……等待……
然后在某个月色凉寂的冷夜,我抱着雪团缓步走在乱云渡青叶飞舞的竹林中,睡眠什么的已经由不得我控制了,一睡可以好几天,也可以只是某个瞬间,剩下的时间里,脆弱得像一张顶着千钧压力的薄纸,虽是苍白但维持着看似挺立的身形,可随时都能碎裂成灰烬。
孤明高悬,风薄浸衫,走着走着就站在原地无措起来,抬眼望着光影婆娑的枝桠,听见似乎遥远的地方传来什么东西在低语的声音,不为人知的微弱波动和着风间萧索的脉搏,透过寥落的死寂传入我耳中,幽谧而沉静的,似乎另一个世界的朦胧呢喃。
我把插在袖中的手伸出来,敛目收紧衣襟,防着冷风灌进去,呆立了片刻,转头就走,在香雪海的雅阁中坐了一会儿,风拂帘卷,四方铃声轻缓微漾,恍惚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些以为不重要就随意遗落在时光中的记忆碎片,交错的画面,割裂的片段,可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就仿佛在欣赏一场断断续续的默剧般,只是无关于己的故事……感觉到雪团从我身侧跳开,悄无声息溜出去,文相就是在这个时候匆匆赶来。
他很狼狈。
素来斯文儒秀、持稳有礼的蓝衣文士放下捂着胸口的手,微微低头行礼。唇角略带血痕,却依旧勾着淡淡的平和的笑,总是一丝不苟的衣衫难得褶皱裂痕密布,散落在肩后的发还带有血染的凌乱,即使是风中的药草香都飘零着掩不去的血腥气。
重伤。尼玛我倒先前怎么忽然问起噬魂晶的使用方法跟相应咒术!一个不留神随意摆放在榻上已经烙好了法阵的晶石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特么的刀无极跟武君是你能够对上的么!
我设局让两边拖着不得不再交锋一次,就是趁着这档次可以忽悠一把!虽然现在功体有恙,但少不得神棍一下,至少我对这个能力很是有把握——可连全胜状态的我不动手的情况下,都不保证会达成目的,你就敢真的上去拿命拼!
“放肆!”声音压低,因为需要抑制住牙齿发抖而产生的颤音,变得非常缓慢。可正是这种缓慢,似乎带来某种山雨欲来的沉闷与可怖。
文相闻言很坦然地跪倒在地,面上竟还带着笑:“文相知错,请主人恕罪。”
这是知错犯错吧!明知道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我的手一颤,从血肉里抽出一道能为他所吸收的精粹灵力打入他身上。在天脊那种地方淬炼过,我的血,我的肉,里面全部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庞大压缩灵力,不参与力量内核的运作,只是随着身体本身的各项系统运转……可我现在无法运功将那混乱的元力凝合成文相可用的灵力,现在这样做的方法,于我是没什么好处,但胜在方便讯捷见效快……
“谢主人。”微微俯身,面上既喜又忧,喜的该是看到我能运力自如想必是伤在恢复中了,忧的是怎么说我身上还有伤,浪费灵力不好……“文相无碍,再怎么说,文相亦是八荒之一,应付亦是绰绰有余,主人不必……”
他顿了顿,似乎隔着帘子与那么远的距离,还能感受到我的怒气,不敢再说下去,垂头腼腆道:“文相幸不辱命,两人神源之力已经探得……请主人赎罪。”
特么还刺激我!你主人快死了还是已经重伤不治,需要你做到这种地步了啊?我出去嘴皮子一开一合的事你给我弄去半条命兼满身伤回来!幸好你没事!你给我摸着良心想想你要是出事我会不会去掀了整个天都加天下封刀!
文相不敢动,垂着脑袋,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盒子高过头顶。
我紧紧抿着嘴唇,做戏做到底,强忍着几乎晕厥的痛捏决将他拼死得到的东西隔空取到手上。
“去疗伤吧。”终是低低一叹。
“是的,主人。”
文相本是起身准备离开了,似乎想起什么,又垂下眼睑:“请主人……小心使用灵术。本是脱力,若是再透支,恐会对身体有所损伤……”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离开,再也撑不住,身一软倒在云榻上,冷汗已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雪团爬上榻,小心翼翼地拿脑袋蹭蹭我的脸,我连摸摸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尼玛我到底脑抽到什么地步才会想不开去重设法则?青墨在离恨天那般状态封了千百年都没出问题,我为何要多此一举!就算以后真出了什么事,奉天会想不到去替我去解开封印么……
为了未知的可能徒惹半身不遂几乎废了大半的功体,连文相都要替我担忧到这个地步!若不是见我这般情况,短期内不能出手,他至于偷噬魂晶亲自出手于两那货周旋,乃至重伤么?我如何看不出他亦是勉强支撑着到我面前?执掌忘世尘寰多年来——哪怕是当年在灵明界,他何曾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我闭目养了会神,感受到痛楚减去,稍微好转一点,伸手打开了同样扣着镇灵锁链的盒子,里面安然躺着两块黑色的晶石,怔怔望了片刻,一颗一颗点在指尖吸收源力。一份是邪天御武的,一份是炽焰赤麟的。
再次阖上双眼我不由苦笑,算上昨日七杀送回的紫芒星痕源力,现在,身体名副其实成了贮纳各种源力的地方了,不用担心力量会流失,只要担心它们在体内会不会失控就可以了……
还差一份……
*
结果天亮的时候我就收到大嫂给的礼物。
极道先生果真利索!什么话都没问就居然真敢把天尊的神源之力送来……
我捧着盒子忽然觉得有点烫手……直觉是灵验了没错……可是谁能告诉我,我是怎么跟上天界扯上关系的?他跟我交情究竟有多深?
虽然我其实更想问的是,我以前有没有欠过人家很大人情……顺便……以后还能照样算计那五条衰龙么……
想了想,抱起雪团摸了摸它的头,放下它示意去文相那里,待得香雪海完全沉寂下来之后,发了会呆,还是拿起了盒子,吸收最后一份神源之力。
如细水般的源力流入指尖,因为不知道与之前彼此不相融的力量会不会起冲突,所以暂时用异灵之力将相互之间隔开,避免意外出现。
现在我的功体不但半点没回复,而且明显有恶化失控的趋势,可这几日来的功夫也没白费,至少用血肉中的灵力凝成了一些异灵之力,这元力最为精粹,等阶最高,勉强能让其他力量相安无事。
可事到临头,所有准备工作充分了,这心中反倒露出些许犹豫出来。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越轨的时空轨迹之中或许会出现什么我无法掌控的东西。那些被乱流隐匿在不知名角落的记忆……正如楔子所说的,那些过往……
当一切重回它该去的轨迹,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是否能坦然接受我曾没有经历过的那一切?
算了,早死早超生!解决了这档子回灵明界闭死关去。
话说什么时候我也会疑头疑尾游离不定了?对自己都能那么狠,既然死不了也不用想那么多。
松口气,直接解了罩在七份神源之力之间的异灵元力,然后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为黑暗所笼罩,所有的知觉在瞬间离我远去。
*
黑暗。带着璀璨星辰荧光的黑暗。被丢弃了所有的感官的黑暗。
听不见,看不着,嗅不到……仿佛一个失去了重力的时空,连自己的存在都像是虚无所凝成——然后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随着辰星光芒渐渐显现出轮廓的地界自顾自运转着,那参天四层的巨大宇宙树,那蓝日紫月笼罩地域,悬停在空中散不开的苍茫岛屿,并列铺陈开的四片地界……
缓缓张开眼,时间的河流在各个空间界域位面之间穿梭不止,无形却又带着庞大的人力所无法触碰的力量,就如同我曾在啸日猋识海中所见的邪帝白影灵魂空间。
现在换我一个人伫立在时空的夹缝之间,不知道过去现在未来的轨迹即将驶向何处,不知道我现在立足于何时何地,不清楚,天命即将把我纳入到哪里。
来自四魌界的那七份神源之力带着各色光泽,如同球体般在我手心中旋转,生灵之力,本源之力,再加上异灵之力……最主要的能量交界间,缓缓抬起手,掌中犹如诞起一颗太阳般放射出万丈毫光。
我又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仿佛消散成碎片般飘荡于这时空乱流中。似乎有很多破碎的画面连带着有人说话的声音在旁边游走,想要抓住却伸不出手,脑海中塞入得太多东西让我一时无措。
时间……空间……
似乎被一双巨大的手拉扯着,耀眼却柔和的光流之中,越轨的命运渐渐回复到原道上,天地间的力量太过浩瀚恢弘,错综复杂的最高法则所支撑的世界,连看一眼都恐会抑制不住这种几乎令魂魄飞散般的压抑。
灵明界与苦境的流速差异不大,毕竟有地面通道相连,这种差异几乎可以忽略。四魌界略大,只是因为两界之间位面交隔距离太过遥远,若是采用异法破碎虚空直接穿梭,这种流速差异也可控制。
无数画面与片段塞满脑海,似乎完全没有头绪般穿插交接,我在那样混沌的识海中找到了王兄高高站立在碎岛玄舸之上的情景,或天戟高指,衣发凌厉飞舞,风云变色,冰天雪地。
呵,摇光不愧是奉天回炉过的,在我身边待了那么久,别的没学到,这份算计人的功底与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本事倒是入木三分……
或许是彼时他身上还充溢着来自于我的元力,因而我送他穿梭时空之时,他回到的真是我前脚离开的地界……只不过相隔太远,落脚点有差异是难免。但着实没想到他会将计就计,祸乱佛狱……而且一进四魌界,就假冒衡岛身份四处张扬实则收集情报,后为王兄亲自招揽进碎岛,而且竟然位列武部太丞之下,与什岛夷参并列之武赦尚论!
这份算计……以前果然是埋没这孩子了啊……
失落的记忆越发汹涌,识海似要爆炸开一般充溢满,我如同大海中游曳的鱼般拼命想要抓住我想要的虾米……而正是在这样的汪洋之中,找到属于四魌界的画面。
摇光进入碎岛王庭,虽有各方制约敌视,稍敛嚣张放肆,但有戢武王维护之下依旧我行我素。佛狱趁着碎岛王树殿发难之际还是开战——而彼时正是戢武王应慈光之邀赴会之际,碎岛大难,幸有戢武王及时回返力挽狂澜,于危机关头终于逐退佛狱大军,救下碎岛……
那是摇光与戢武王第一次起冲突……摇光应该是第一时间就知道这是佛狱与慈光联手摆下的一道,但她不但没有阻止,反倒与戢武王一起离开碎岛,大战终起,如果先前是不查,但觉察到不对劲就是为摇光所阻,以至于拖延了救援碎岛的时间……但不可否认,正是因此,戢武王的功劳越发显著,不但收拢了雅狄王旧部,王庭动荡也被顺便解决,连得王树殿也不得不承认戢武王合法王位,俯首臣服。
绝对的王威代价就是,太宫棘岛玄觉对于续弈女的不满,对于不受控制的王权的抵制,乃至于与戢武王屡生反对之意……幸而碎岛大定,戢武王以仁王之名之实暂且压下了这种不满。
可有摇光在,四魌界如何能安定?碎岛吃了慈光这一击闷棍是实打实的耻辱,上至王庭,下至各岛,何尝忘记了复仇之事?摇光寻思着可以借此入手,便在之后说服戢武王,亲赴佛狱商谈……以武力压制以背景脱身以慈光资源为诱各种手段用遍半逼半激佛狱出兵,两界联手端了半个慈光,虽有无衣师尹将计就计反打一戈致使联军伤害颇大,但收获也很丰富……
至此,四魌界才算是消停了些……
来不及感叹,心中的恐慌却是愈深,还是不断有记忆片段灌入识海,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整个界域似要爆炸一般,只瞬间,便泯灭了一切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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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与撕心裂肺的咳声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被碾成碎片般的痛楚。
尼玛这是怎么了……
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块皮肤一寸血肉是完整的,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连眼睛都睁不开,腥甜的血液不受控制从口中吐出,躺尸了好半天,眼前灰色的薄翳才淡淡消退下去。
还在疑惑怎么见我这副样子文相都还不出现,与光线一时涌进视野的画面将我石化在原地。
千万不要告诉我这是慈光之塔的建筑风格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