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殇[霹雳-戢武王]》长空无双

48、湛露

　　水汀楼榭精致凝雅，流苏轻叩的结环漫卷开去，有层层叠叠如云雾般的轻纱满舞，和风舒缓，晴光明媚，慈光之塔没有黑夜，就如同永远发散着美丽温柔光芒的天之国度，祥和得令人想起纯白的绒羽划过心脏时轻柔又缱绻的触觉。

　　光芒映射进久睡的眸中带来些许不适应，仿佛刺痛眼膜般折射出隐约火灼般的痛楚，却未闪避，定定直视了半晌，瞳眸终于能接受这样程度的光色，却看此境带着某种自己分外熟悉的风格，只这几幅画面便轻易翻倒出了脑海中寥寥无几却清晰的记忆。

　　慈光之塔。我现在定是身在慈光之塔。

　　浑身上下是仿佛撕裂成碎片又被硬生生缝合好的痛楚，没有一寸肌肉一根神经听话，更重要的是，那种痛彻骨髓挫伤神魂的沉重疲惫，仿佛阴影梦魇般压下来紧紧缠绕，躲无可躲。

　　勉强伸出手拭去唇角的血痕，连动都不能再动，瘫在柔软床榻上茫然回顾起大脑中仅剩的一些画面，发现这回果然是亏得不能再亏了……

　　正是为了避免天命算计，我才在发现时空出现问题的瞬间就决意掺和一脚，根据多年来摸索出的一些法则，只要顺应它，就能脱身而出不惹事。于是试图导正乱流，填补漏洞，我也果然做到了，七份神源之力，完整模拟当时穿越位面时的法则与力量波动，时空缝隙反馈在我识界中的画面，那巨大而浩瀚的时空之力运转纠正时的情景，纵然连看一眼都无法承受，但光无意被感受到的能量波动，那对于天底下所有的修道者来说，就是何等无法拒绝的机遇？

　　可我现在却根本没法为这份机遇感到庆幸。我确实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苦境作为这个世界的主支柱自然是稳如磐石的，与苦境相连的灵明界受到的乱流牵连也不会大，影响最深的就是遥远位面之中的四魌界，这个可以从我所离开的四魌界与五龙所来的四魌界前后漫长的时间幅度差异可以看出来。那段其中缺失的时间便是此次修补需要面对的目标。

　　于是时空风暴引起的乱流被导正之后的世界，依旧是以苦境为中心的，灵明界相差不大，可是关系重大的四魌界却是从悬停静止状态陡然拉回到原本该停留的位置，位面之间交界的缝隙填补完整之后，五龙枫岫魔神的故乡已经在正确的坐标纸上，但所有流失的时间反馈回来的巨大力量却将我带离了苦境。

　　这似乎是某种必然，我终于明白并不是我的记忆错失，而是枫岫主人所说的那些我根本不曾经历过！我现在身在四魌界的“过去”，却着着实实是我的未来。

　　寒光一舍之中我的确是第一次见他，可他不是。他曾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段里见到未来的我。“过去”指的是我现在停留的这个时空，“未来”则是来自于苦境的我的未来。我正是在错失的那段时间之中。走了这一遭，才能让真正地将一切归位。所以枫岫主人会识得我，所以我会与上天界尚风悦有交情，所以……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但是，我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是必然吗？

　　天命你妹！！

　　原本就惨到不能再惨了，就等着回灵明界养伤。玄冥冰焰虽然残酷了一点，但是这世上就没有比那玩意儿对于我的功体更有帮助了啊！尼玛这回没有天脊淬炼，没有灵明界灵力做后盾补充，我只能消耗内存！四魌界游散的灵气压根就跟不上我吸收的速度！尼玛等着血肉里蕴藏的灵力被耗光，我就成干尸了！

　　不过还好，时空巨力将我丢过来的时候太过粗暴，直接打碎了我身体内勉强形成的元力平衡，这反倒成了好事，将其他元力抑制住，慢慢将灵气转化成异灵之力，倒是方便了不少……

　　各种泪流胡思乱想之后，发现这个地方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天命你妹！丢下来就不能把我直接丢到杀戮碎岛祭天台吗？那地方我熟啊！王树灵气丰富得很，随便吸收一点我也能好过点啊！现在把我丢在这没人料理的慈光之塔要命的啊！而且我还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疼。各种疼。咬牙忍住，颤颤巍巍直起身，扶着榻努力下地站着，经历过漫长的蠕动甚至摔了几跤之后终于挪到了门口。

　　水。眼前所见清澈如同慈光之塔的天空一般无二的湖水。湖泊并不大，似乎连这形状都带着温柔精致，楼榭便建在湖中央，木制结构，里里外外都熏着淡雅的香，这种别致闲适仿佛就深烙进一切景致，一脉相承，让人绝不会错认。

　　水道笔直铺陈开去，虽是无色透明，但时不时折射出来的与周遭水域不同的光线，却彰显着术法构筑的精妙。我倚在门框上，紧抓着边上斜散下来的纱帘与珠瑙做支撑，还是坚持不住，踉踉跄跄坐倒在木阶之上。

　　衣发凌乱地铺散下去，没留神，轻飘飘的衣摆径直落入水中，连拎上来拧干的劲儿都没有，只好眼睁睁看着它浸湿。我半趴在廊下直勾勾望着看上去清得没一丝颜色的水，手指动了动，再动动，又动动……最后动了动。

　　眼前终于凝成一面单薄的水镜，虽然还没等我望完这一眼，它就已经碎掉了。

　　喉头一甜，一口血忍不住吐了出来。我茫然地看着前方，想哭。

　　功力全废，人生地不熟，还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仇人什么的……特么当年在四魌界中没做多少好事啊！特别是慈光之塔跟火宅佛狱……不过记得死神棍还说我跟他师父以及校长关系还不错的样子……那么无衣师尹那货会不计前嫌地忘掉我曾经干的那些吗？

　　迷迷糊糊听到一声惊呼，低低的嗓音带着某种流转如韵律般的语调，但听语气似乎是很诧异的模样。

　　尼玛公主抱！！

　　还没等我纠结完来的人究竟是谁，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还闭着眼睛没动弹。

　　装死也是装，这可是拿手把戏……浑身的疼痛半点没减轻，意识倒是渐渐活络开。老实说这水榭我半点印象都没有，而且绝不可能是无衣师尹那竹妖的地盘……会是谁呢？

　　感觉到体内因为没有力量压制而显得混乱的气息倒是平稳了些，看来是有人帮忙治疗过……不敢肯定说会医术，至少也该是灵术高手，嗯……对于慈光的部署还真不怎么清楚。

　　房间中没有焚香，但是那淡淡的清新的香味似乎永远不会消散般，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隔得距离有些，但或许处在风向下头，还是稍微清晰。

　　“回禀给师尹吧……人已经醒过了……”

　　“是，可……女人……”

　　“情况似乎不容乐观……哪里……可能要亲自……”

　　声音小了下去，模糊到只偶尔露出几个明白的词语。这师尹绝对指的就是无衣师尹，但是我既然身在这里，那家伙怎么知道的，还让人来询问？难道我出现在这里就跟他有关？那个说话的人又是谁？语气温缓平和，从容得令人的心境也不由得随之缓和下来，顿时好感倍增。

　　——“你醒了。”这声音舒缓依旧，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我勉强靠在床榻前头，微微发颤的手指紧扣着床沿，试图维持平衡，另一只手扶着疼痛发涨的额，闻言一顿，轻轻松开手抬眼。

　　尼玛果然堕落了，连人靠近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

　　来人慢慢映入视野，其风姿绕是我都忍不住一怔。

　　博带广袖，清逸如风，衣饰简洁明晰，眉目修长舒缓，气度闲适洒脱，飘然寂静，宁和自然，典雅中又带着几分高贵，甚至一眼看到就不由自主想起一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几乎是瞬间就能得出此人的身份，天舞神司——或者说，慈光之塔前任天舞神司！

　　枫岫那个死神棍虽然品性不咋样，但不可否认，风姿确实卓越无匹。但看到这个人，才明了枫岫的风姿是如何来的，有这样的师傅，无怪乎连徒弟都有那般神姿天貌。

　　“多谢先生相救，”打量只是瞬间的事，不敢让人觉察自己的情绪，低垂下双眸轻轻恭声，“还请恕在下失礼。”

　　“无妨，却是吾先前不查，让姑娘受惊。”那人微微一笑，弹指间有灵光散开，没什么实质作用，我却觉得周遭空气稍微轻柔了点，“你所伤甚是严重，吾原没料到你会那么早便醒来，却留你一人在此地……你可知此是何处？”

　　我微微摇了摇头，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怕又扯起那是、哪面的伤痛自找苦吃。

　　“此地名为静水清汀，吾便是此地主人。姑娘既在此，可好好养伤。”

　　“天舞……神司？”

　　轻雅的笑容和睦如风：“已是前任，姑娘不妨称吾本名湛露辛夷。”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果然……人如其名。

　　我小小的愣神了会儿，问道：“敢问先生，是何人带吾来此？”

　　“无衣师尹。”

　　特么果然是他……

　　似乎是觉察到我眸色中的迟疑，他轻笑解释：“你之伤不容再拖，若非师尹带你来此，迟了片刻吾就不知如何是好了，你所感谢之人当是师尹才是……”

　　柔缓和舒的声音一时没有听进去，似乎之后还本能地说了什么，又有什么回答，但是记不起来了。

　　我得想想无衣师尹知道我多少底牌……这可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真的不想回忆那个惨痛的事实，但当年我初初落入四魌界，进的是火宅佛狱。遇到一个……奇妙的女子，没兜住自己的身份。不过总归咒世主没大肆宣扬。后来那个女子死，我也有了个术者凝蓝的马甲——此后种种暂且不言，被雅狄王算计那也另说，四魌界中知道我身份的屈指可数。应该不包括无衣师尹。

　　我可以这样猜测，这回落进四魌界的时候不小心落在慈光之塔，又不小心被校长捡到，校长本着废物底子不错可以再利用的原则把我送到这里接受治疗，但是现在我的人身安全还是在他手上……真是糟糕的处境啊。

　　更糟糕的是……还不能联系摇光。

　　一方面是我功体残缺，还没那实力隔着一个界域传信到下面的杀戮碎岛，另一方面……如今的摇光摆在明面上的身份太引人注目，不必再给他添麻烦，还恐会引起王兄猜忌，那就不好了……

　　这回的四魌之行，与上次真是天差地别，只一个功体问题便将我从云顶打落到泥地，这倒是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不过要是被奉天知道，这辈子我都不用想再出灵明界了……

　　*

　　慈光某处由现任师尹与前任祀者正在进行的谈话暂且不表。

　　我小心翼翼地吸收静水清汀弥漫的灵气，不敢太快，怕功体承受不住，再慢条斯理将其转换，怎么说底子都不薄，只两三天，从床榻到门口的距离就能行动无碍，也不至于没走两步就摊地躺尸。

　　湛露辛夷的手法很温和，而我现在缺的就是这种温和手法来抑制元力调节平衡，从这一点看来，校长眼光还是不错的，能找到合适的人帮我疗伤。

　　这几天来没见到无衣师尹影子，倒让我有些惴惴不安。未知的预测总是吓人的，那货把我丢在这里，又不出面见上几眼，我也猜不出来到底人家是什么算计。

　　……我想去祭天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