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殇[霹雳-戢武王]》长空无双

40、枫岫

　　无形的结界撑起，温和元力散成灵子凝布在此间，明艳的枫叶在这一季度发疯般红了落，落了生，生了红，此境寂寥，亭风萧然，独留天地清悠，岁月静好，空气中带着几分草叶腐朽的微腥泥土气息，窸窸窣窣的飘叶声和着午后阳光映照在山间的呢喃，薄雾堪晚，远山清秀，果然是好一番世外美景。

　　案上那一壶茶，那一支梅，隐香幽幽之间，恍然嗅见多年前夙世的那场烟火。

　　“所以，你是术者凝蓝，亦是忘世姑娘。”紫衣隐者微微叹息，溢于言表的震惊神色收敛，然而举手投足间的潇洒态度依旧隐约可见几分拘谨，苦笑，“吾早该料到的……这般的术法先天，当世也出不了几个。”

　　“不错。”我敛目轻叩青瓷茶碗，略微凉却的茶汤旋即又冒出了蒸蒸热气，静谧含笑的唇边吐出的音，带着与生俱来漠然清冷的停顿，“吾乃四魌界中神秘莫测之术者，亦是苦境先知忘世姑娘，正如，你为天下封刀座上宾枫岫主人，亦是昔日慈光之塔天舞神司，更是被囚于十重天阙的慈光之塔罪人，楔子！”

　　别以为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没看到你衣袖下面的手颤抖了下……

　　“久见了。昔日吾不曾看透你半点，今时吾依然算不出你之来意。”枫岫主人低低沉吟道，此般风度深刻入骨血，纵然心神动摇难以抑制，神态间依然从容自如，说，“吾亦不知，此刻于吾面前之人，是术者，亦或是先知？”

　　“这个世界，这片天地，所有人都想站立在最高点，所有人都想勘破自己看不透的迷障，而终不过雾散，梦醒，那一份真实，亦只是千帆过尽的沉寂。”我轻轻伸手，接住一叶要落在我肩头的红枫，素银纱衣上的雪雾石在风中清泠作响，流苏顺发斜飞，“若吾说，吾是第一次见你，你信否？”

　　“不可能——”一个词脱口而出，紧接着便是蹙眉，浑身气势一凝，紫衣隐者在面前那份悠然含笑中渐渐冷静下来，只可惜面上依然毫无血色，“你是天水先知，并非术者凝蓝。四魌界于你本没有任何束缚，术者凝蓝之身份怕也只是一个幻象。”

　　特么这话搞得我好像彻底精分掉一样，装成这样容易嘛我……

　　“哦？”我轻轻一笑，眉眼间勾勒的柔缓越甚，面前这人越是紧张得攒紧羽扇，似乎在恐惧着什么，有几分好奇，“何出此言？”

　　枫岫主人很明显听出我话中的隐语，虽然对我先前所说的“从未见过”无比疑虑，却也未曾冒失问出，只阖上双眼，调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道：“初遇，吾见你于慈光之塔，你与吾师联袂行来……吾亦曾于流光晚榭竹林中见你与师尹焚香对弈之画面，于游历碎岛之时见你与王女醉花亭之再会……寥寥几面，记忆尤深。”

　　原来如此。时空的错位扰乱你我的记忆啊，我又怎知丢失了什么，又还未经历过什么。

　　“对吾而言，你记忆，乃未来之吾，而此刻所见，是过去之吾。”我静静看着他，“此，便是吾要寻你之主因。”

　　枫岫主人执扇的手微微一滞，这回情绪掩不住，连面上都露出诧异的神色：“怎会……怎会如此？”

　　他是何等睿智之人，怎能不明晓我话中所透露出来的内容？只是太过惊愕，令人难以接受而已：“是时空……术者与先知都是你，你之意是说，我所遇的是未来，而你是过去，但对于我而言，恰恰是相反的？即未来还会有一个变故导致今天的这一切……那你知晓吾……先知？你本来就是先知！”这样，便解了当初那份关于此人为何洞悉一切的疑惑。

　　只片刻，便已能将这一切梳理清楚，会选择当神棍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我静静望着岸上逐渐冷却的茶汤清碧的色泽，由他去想，只是沉谧微笑。

　　越是聪明的人，越喜欢把简单事情复杂化，而越是复杂，就越容易越陷越深，最终难以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艾玛我就知道这货绝对会阴谋论。先前撒的网太大太杂，不求一网打尽，只是以他的小心翼翼暂时可以当成是铺垫，但再加上方才那几句话，就是个漩涡，绝对会把他往前卷，而那网中总有个网眼能把他逮进去的，我表示欢乐围观。

　　片刻，片刻，再片刻……

　　某人终于放弃思索，羽扇遮面，无奈道：“莫非此事与吾、御天五龙有关？先知所为既不会出自无意，那……又为何如此？”

　　“解铃还须系铃人。时空错位之因是你之七人自四魌界而来时，扰乱的乱流所致，吾承天命，既要将此归位，因而，吾来寻你。”

　　闻言枫岫主人忽然又平添几分危机感，小心翼翼道：“你想要什么？”

　　“你之神源……”

　　脸皮微抽，惨白如纸，手一痉挛，扇子差点掉地，只四个字，风雅之士瞬间犹如风中破碎的枯叶般即将凋谢。

　　“……之力。”

　　*

　　“续弈女触怒王树殿？！”戢武王豁然起身，负手而立，轩眉微蹙，“怎会如此？将事情全盘道来！”

　　王树殿的中心便是祭天台，而此殿群所包围的还有整个碎岛王庭。续弈女身份特殊，为种种因素考虑，所居殿宇离得王殿亦是不远。伤愈之后，便依医师符应女之见，游览王庭散心亦作认路。这并无错，哪知，正遇上王树殿几位长老。

　　续弈女以女子之身，打破碎岛素来女子不上战场之传统，且为衡岛后裔，身份有所疑虑，先前更是不臣之心昭然，这般大逆不道之人，以王树殿意见，却是合该要诛！以其血肉祭天以示崇敬，以之性命震慑诸岛！可王不但不对此女加以罪惩，更是亲自招揽将其带回——王树殿碍于王威只能勉强接受，但对此诟病已久！

　　可续弈女见其，不跪，不行礼，不尊，不卑微——众人皆知其性烈如火，铮铮傲骨甘愿宁死也不肯一屈，也只在王面前那一低头，就此臣服了碎岛王权，可其臣服的原本就是戢武王一人！这谁都能理解，连诸位的大臣亦是默认，偏偏长老以此大做文章，定要将其治罪！

　　续弈女是何人？能令得武部尚论令岛赫赫也输其一招之人！那是除太丞之外，武部最顶尖的强者！而她当初那般干脆利落将碎岛脸皮踩在脚底，也不见有丝毫悔改之心，又岂是几个卫兵能奈何得了的？

　　于是……事情闹大了。

　　戢武王听罢左右交代，不禁轻叹。

　　无论是因续弈女之女儿身，亦或是碎岛女子难有之才之武力，她都定然是要将其保下的。奈何先王离开的不明不白，她上位亦是太过匆促，王局一直动荡不安，诸人敬服她之身份与力量表面臣服，但内里的心思又有谁知晓？

　　上有王树殿依仗着王树权威指手画脚，下有诸部署身负二心游离不定，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真正掌权，收拢所有异心的契机！

　　还有那令人头痛的王树信仰……如何根除，直至此刻，她依然毫无头绪！然而她是知道的，衡岛是个例外！衡岛玉珠树的连根斩断，令其残留遗族彻底摆脱了这种精神控制般的信仰……但若是这信仰的交换要以王树为代价，她如何能下得了手？

　　灵术师说，等待着她终有一日毁灭王树、叫它解脱。可这谈何容易！碎岛之根即是王树，王树是本源，是归宿，王树既灭，碎岛还有几分存在的可能？

　　但无论如何，哪怕硬是拼着这身王威也得先把续弈女安排妥当，为此子本身，为衡岛血脉，为碎岛未来，她都不能容其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