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殇[霹雳-戢武王]》长空无双

39、收网

　　星辰灼眼，寂寞入骨。

　　碎岛版图如天河般绵延直向天际，王树殿群在银海之中若隐若现，浩瀚宇宙，神秘寥广，象征碎岛王权至巅的祭天台之上，王树冠盖如云，冰晶凌白剔透，戢武王负手而立，静默俯视台下苍茫国境，目如沉渊，气势孤傲。

　　“为王之路，你需一步步踏上顶点，每当你到达一个高度，你会发觉，你眼中的事物变多了，而你身边的少了……”她闭上眼睛，轻轻复述记忆中镌刻至深的话语，“你会喜欢上远望亦或是俯视的感觉，但每次这样做之后你会越发觉得无趣……终有一天，到你踏上至高点，环顾四周，会发现已然……空无一人。”

　　低沉微磁的声音，带着某种不着边际的空洞寂寥，似乎形成韵律般发散在空气中，瞬间便消失在此间，再也找寻不到。就像那些在时间中渐渐淡褪下去的画面，久远的曾经，她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的过程，那些她所憎恶不屑的人们，俯首消失在尘土中，终有一天，连微笑的理由都没了。以为得到了很多，却不妨，越是往上，手心中越是空空荡荡。

　　“这就是……你曾告诫吾的……”

　　她低声喃喃，微微蹙着眉，似乎沉浸在什么回忆之中难以自拔——蓦然睁眼，双目如炬，笔直射进苍茫无垠的云海中，只瞬间便为无穷无尽的阴霾消淡了锐芒，难以掩饰胸腔中汹涌澎湃的怒与哀，化成气势陡然发散开去，衣发无风自动，不可抑制地狂舞拂散。

　　戢武王忽然一声低叱，或天长戟翻卷着冰晶出现在手中，凌雾旋身，寒光迸射，王气所到之处风云成冰，严霜森寒，祭天台之上竟是气温陡降，迅速为冰天雪地所笼罩。

　　她横戟舞开，似乎要将所有的情绪都灌注在这动作之上般，双眸紧闭，一招一式，早已熟记于身体，即便是放开了心神，依然捭阖到位。或天戟如冰龙般随着势力流窜在王树之下，气场领域中漫天弥散开的风雪和着王树寂寞的冰晶，却是美得越发惊心动魄。

　　戢武王身上笼着消弭不散的杀意煞气，眉眼间竟是从不为人知的忧郁伤怀。

　　发泄！发泄！发泄！

　　越舞越快，越舞越重，更是毫不在意不断变换的功法会伤害到自己，疾厉的风带着冰棱划破脸颊，血珠飞溅开始瞬间便为寒气所冰封，深深烙进冰霜之中鲜红如梅。

　　戟身忽然“嗡”一声龙吟，化成寒冰雪棱蓦地炸开，她静静站在原地，似乎感觉不到巨大的冲力连自己一并笼罩进去那般！

　　就是在那一刹那，她身上忽地闪过一道青光，卷轴哗地自行摊开，无形的防护罩已然瞬间将她紧紧包裹住，待得一切烟消云散之后，又自行合上，化为一幕灵子飞入她身上不见了。

　　正是天枢卷轴！

　　她睁开眼，仿佛失神般站在原地。

　　静静望着，静静想着，心情慢慢地，又平静下来。

　　“吾恍然听到你发出的哀鸣，”戢武王侧头，视线深深凝视着王树冰凝招展的枝桠，“听到你在说，很疼，很疼，于是那痛也像是扎根吾之心底，凄泣着试图扭曲吾之意志。”

　　“你在害怕吗？……你可是在害怕？”她面情平静，目光认真而坚定，“吾都不害怕，你又害怕什么呢……千百年，千百年，你也累了吧，就像吾一样……”

　　她转身将背靠在枝干上，像是即将睡去般呢喃着：“太宫说，天命已经被搅乱，所有人的命数都将不定……皆是因续弈女的到来……她之未来是一团迷雾，碎岛之孽，却不知为碎岛带来的究竟是福还是……祸……”

　　“可吾不能失了她啊，不能啊……她便是你所说的契机，吾又怎舍得失了……”

　　戢武王睁着眼，静默感受王树那股厚重而深沉的生命力，久久不动。手心上躺着一朵玲珑微蓝的小花，眸底沉淀着掌握一切的洞悉与孤寂，沉谧得，仿佛是尊雕塑。

　　*

　　风吹枝摇，云散草弥，幻彩蔷薇满树盛放，幻境之中有鸟极乐歌声轻渺，好似云朵之上飘来般柔和古雅，让人联想到天空彼端大片大片的烟云，须臾间都是欢欣。

　　今日的忘世尘寰，不似往日般沉寂！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不属天，不属地，生于三界之外，不灭六道之中，莲开千叶，传奇万古，神人唯吾，千叶传奇！”

　　随着清朗诗号掷地有声，如梦似幻的荧彩华光之中款款行来两个身影，相似的容貌眉眼，不同的气质着装——竟是黑白双莲联袂而至！

　　“就是此地！”当先一人容貌清秀，温文儒雅，一身淡紫，拂尘在手，面上还略带几分伤愈的苍白，清亮的声音中却有几分不易觉察的欣喜，“要走完这路还是这般不容易，不过罗盘原来没坏，素某的运气还是这般天佑呀。”

　　旁边之人一身深紫，黑发星目，浑身气势比起周身那人来更甚，也更为凛冽，此刻眉宇微蹙，神色间已有几分不耐烦：“吾却不知，素还真为这天下这大义已经忙得马不停蹄，为何还要挤出时间坚持来此地？”话语间已然有些许调笑的讥讽，“不说浪费时间，什么时候贤人素还真亦是这般不确定，要借助他人之力解惑了？”

　　“哎呀，先知之能，需得亲眼见识，才能明晓。想这百年如瞬，尘寰依旧，你不曾见过，但世上还有这般智者，本就该是亲会的——你能随劣者来此，便是证明了。”

　　“那吾倒要看看，能为你所推崇之人，该是如何风采！”

　　重重幻境，重重难关，某贤人一边在心中不断擦汗，一边捏着罗盘寻路。苦笑，果然天水先知不待见他，这灵术既难以强力破解，又不能借由其他方式破阵，就算有她亲自赠予的罗盘在手，还是看笑话的成分更多吧……麻烦也就算了，重要的是，让边上这位看笑话了不好啊！

　　终于走到底，还未近前，便见庄园洞开的大门口，一位蓝衣文士含笑而立，斯文儒秀，持稳有礼。

　　“文相总管，多谢相迎，”清香白莲眸中一亮，“素某请了。”

　　蓝衣文士微笑着向两人行礼：“两位请了。”

　　“先知可在？”素还真道，“素某携太阳之子不请自来，还请总管通报。”

　　文相笑得一丝不苟：“素贤人，真是不巧，吾主出门访客了。”

　　“哈！”竟是千叶传奇在后面顾自笑开。

　　饶是素还真都是面情一僵，几分不可思议。世人皆知，忘世姑娘不喜出门，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多年以来，除了师弟谈无欲与儒门龙首疏楼龙宿的地盘，忘世姑娘少有离开香雪海，而就算是出门访客的时间一年之中也就那么三四回……三四回的几率，这就给赶上了？

　　“吾主今晨离开，言三日内不会回返。”

　　明显是算到了他要来，故意不见让他白跑一趟，还勒令了不准帮他破幻境，让他平白做些无用功。一句话，其中蕴含的意思说得素还真心间一跳，千叶传奇乐不可支。

　　“然，吾主在此静候，有两句话转告素贤人。”开始勾人。

　　“先知有什么话告知素某？”素还真面情已经恢复原状，谦恭道。

　　“第一句，在这封信中。”文相伸手一晃，信封凭空出现，落入对方手中，“还望素贤人细看。”

　　“劣者应当如是。”心知其中可能就是此行来的目的，素还真这声应得很干脆，“谢过先知。”

　　“第二句，吾主说，”文相笑道，“素贤人，给吾好好等着，你之师弟吾之挚友旧账，待吾一笔一笔与你算清！”

　　素还真整个人都是一僵，千叶传奇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一派秋荣·三分春.色

　　华丽丽的儒门龙首优哉游哉捧茶远眺，静看岚烟山色如画，唇角勾着一丝不明不白的轻笑：“有客前来，还跑得这么利索。”

　　*

　　红叶翻飞，风烟轻慢。

　　秋水寒光之中那笑容背后的欣宜渐渐转淡，面上却没有丝毫端倪，只轻悠叹道：“唉，莫非恶人先告状不是？若你能勤快点，吾便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虚空的彼端，樱红漫天，粉红衣衫的男人轻摇扇子，斯文儒雅之中是难得消退的闲然悠适：“哎呀，比起吾来，你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呢，若是不承认，小免也会哭的呢。”

　　一飘枫，一落樱，明明是两个不同的地界，毫无关联的场景，却像是能直视对方，促膝交谈般，着实奇观。

　　紫衣隐者微微一顿，羽扇轻点，笑道：“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吾友啊，恕枫岫不能奉陪了呢，有贵客临门。”

　　“娇兰傲梅世人赏，却少幽芬暗里藏。不看百花共争艳，独爱疏樱一枝香。既是如此，那吾正要也便歇了，好友请了。”

　　“请。”

　　联络断开，禁制忽降。立于枫树之下的男子微微蹙眉，神韵优雅，气质内敛，却笼着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忧虑。

　　且看风和日丽，暖光柔彩，虚空陡现一支含苞玉梅，恍然落入他手中，似是沾染上了他身上的生气般，倏然盛放，艳极，美极。

　　就是这个女人，不着痕迹扰乱了整局棋。

　　天都与天下封刀再度剑拔弩张，开战在即，虽说结局不外乎如是，但中间却是生生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素还真伤愈，双莲合手，死国之门缝隙终将封闭，然，既是站在正道一方，为何又暗中动了手脚，虽说无伤大雅，但用意又何在？妖世浮屠，灭境邪灵，葬龙璧，御天五龙，这一笔一笔……哪一样又是小事？还偏偏每有点动静，都叫他觉察，似乎非把暗中行动都报备一份放在他案前般，可见，此人意图，不外乎两件，一是合作，一是对立。

　　若说要寻求合作，此人对于局势的了解把握非他所能及，而手中掌握的筹码亦是出乎意料得多，苦境先天，天水先知，名声远扬，这般才智，需要他做什么？若说对立，也说得通，这轻描淡写的几下，不正渐渐瓦解着他的信心么？此人对他的了解之深，把柄之多，饶是他都不寒而栗，试问，在这样的压力下，连自己都危机甚大，无法保全，又如何再去关注别的？

　　枫岫主人苦笑片刻，执梅在手，对部署道：“剑师，去迎客吧。”

　　转身走向寒舍，身上却傲骨依然，不曾折了半分风采！

　　*

　　我抵达寒光一舍的时候，某人刚好泡完迎客茶。

　　枫红似火，山色清秀。案前置有瓷瓶，琼枝玉梅悄然绽放，茶香袅袅，端的是一派世外风光。

　　雪团在我怀中兴致勃勃喵了一声，两眼一动不动盯着对面那人。

　　这只猫最喜美人。而且小心谨慎，从来远观，除非确定没有危险，才会扑进怀里试图揩油。这会儿我隐约觉察到这货有蠢蠢欲动的倾向。

　　一叶红枫缓缓飘落，伸手握在手中，沁凉如水，还带着些微清露，柔风拂面，水烟罩衣轻散，我微微一笑，抬眸望去。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缘何痴嗔念，天水望尘寰。”低吟诗号，眉目悠然。

　　枫岫主人却是满脸惊吓，要不是素来的风骨支撑着，我都恐他会魂飞魄散。

　　“术者……凝蓝？！”声音颤抖，转而音高瞬间飙破八度，“天水隐香忘世姑娘？！”

　　术者凝蓝的容貌与天水隐香一并无二，除了服饰两样气质稍有差异之外，不难看出实乃同一个人，跟何况，我现在没一点伪装站在他面前。

　　四魌界中，知道我为灵术师的，只有雅狄王咒世主御天龙神……无衣师尹知道不知道我不确定。其余大部分就只识得我的马甲，术者凝蓝。

　　所以果然如我所预料，慈光之塔天舞神司曾见过我。

　　那么是什么时候呢？当年我落入四魌界之时，慈光仍是前代神司掌权，后来很长时间我又是在碎岛祭天台，能够肯定不是那个时候……那么是什么时候？难道错乱的时间中，我曾又回到四魌界么？我曾……又回去了吗？

　　这般心思是不会表现出来的，既然又掌握了一个把柄，不用白不用。

　　“好久不见，楔子。”

　　对面某人眸中明明灭灭。到底是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