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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全民饥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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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八省的□□已经由年初波及到年末。北平城里面已经是饿殍遍地,大批难民还要往城里面逃,政府下令严关城门。城门关了,粮店被抢购一空,华家本来余粮不少,但是由于长时间的饥饿,良民都变成了暴民,前阵子就有一拨暴民砸开了华家的商号屯仓,把粮食抢了一空。
华老太爷急的牙根儿疼,没想到这饥荒能从甘肃影响到北京城来。华老太爷是天子门生,□□遗臣,后来兴办了实业,成了实业家。从来没有过过这忍饥挨饿一天日子,他揣着手卧在正屋高榻上,大夫人和管家瞿六爷立在一旁。
华老太爷颤巍巍的说:“这怎么话儿说的,先帝爷在的时候咱家没挨过一天的饿,现在大总统们来了连我们华家都跟着挨饿了……”
大夫人赔笑说:“爹您别急,我们都忍着不吃,也不能饿着您一口。”
“我吃不吃不打紧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着把我的三孙子盼回来已经是造化,六爷,把三少爷叫来与我说话……”
管家应了一声,出门去叫华金丰。
华金丰刚从下处回来,他早上去厨房偷了点粮食包在怀里给他赵爹送去了。要论亲疏,那是显而易见。赵爹看他孝心,但还是责备他几句,既然认回人家当少爷,那就要一心向着华家,不能再这样几次三番给他送吃的。华金丰嘴上应答,心里却不以为然。当了少爷也是挨饿,不当也罢。
回来一路华金丰就觉得眼冒金星,脚底漂浮,好不容易挨近大门,靠在门房上喘口气。门房一看是他,就对他说:“三少爷,老太爷催管家找您呢,您麻利儿的吧。”
华金丰于是进门直奔堂屋去了,老太爷见他来了,露出不少高兴神色,“金丰,来,干什么去了?”
华金丰垂着手,回答道:“饿得很,出去转转,结果街上连个卖烧饼的都没有。”
老太爷叹口气,“现在外面不太平,我本来想让你早点去各个铺子里面见过你的伯伯叔叔,以后也好早日上手……”
大夫人一听这话,有点着急:“爹,金淮最近身子好多了……”
“就他?放他出去干什么,不够丢人现眼吗?”
大少爷华金淮抽鸦片过量身子很是不好,华金丰只知道大少爷一直住在后进第三间屋子里,但是从来没去看过。管家在他来那天想带他到大少爷屋里看看,但是走到门口就被挡了,大夫人房里的丫头楚桃说大少爷这会儿正难受,先让他们回去,后来也就再没见到,不了了之了。这会儿没想到大夫人还惦记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华金丰不由得看了大夫人一眼,很是为她唏嘘。
正说着,管家进门来说,“太爷,夫人,三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老太爷对华金丰说:“你二哥回来了,正好见见。”
华金丰应了声,还没走到门口去迎,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笑道:“这就是我那个三弟吗?”
华家二少爷人未见先闻声,他很快走进门来,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身上穿着很鲜亮的白西装,手里拿着礼帽拐杖,十分气派。华金丰身上穿的是简单朴素的布长衫,连个马褂也没有。二少爷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忽然上前抱住他,说道:“三弟,这多年受苦了啊!”然后很亲密的用自己的脸贴了华金丰的双颊。
这可吓了华金丰一跳,他连忙推开他,很勉强的叫了声,“二……哥,这是……”
二少爷华金岳哈哈大笑:“三弟,这是洋人的贴面礼,我习惯了,吓着你了吧?”
“哦,那没事……”没想到二少爷这么热情,华金丰反倒不适应,他看看二少爷,这大男人身上不知道是什么味儿,香不香臭不臭,熏得他脑袋疼。
“金岳,别和你三弟胡闹!他可不像你!”华老爷子说道。
“哟,我的爷爷,您近来可舒泰?”二少爷放过华金丰,转向高榻上的老太爷。
“甭提了,你再不回来,全家老小就要饿死了。”
“那哪成啊!谁敢饿着我的亲爷爷,我把他一家子煮来吃!”二少爷脸上尽是笑意,看着红光满面,和这宅子里面的人大不相同。
“算你还有点孝心。”老爷子点头。
“那帮刁民吃了雄心豹子胆,他妈的,敢抢咱家的屯所!活腻味了!”二少爷眼睛晶亮,说道,“为首的那个家在金鱼池,出了名的硬脖子,我叫陆巡长打折了他的腿,他却还是不说把他抢的那十几袋米面藏在哪。不过余下的散米散面十几袋我已经尽数弄回来了。”
“好,能先凑合过了这个冬才是正经。”
“我的爷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华金丰心里想,这二少爷一直是这样得意洋洋的吗,也没见有多不着调,并不像詹爷嘴里说的那样。只是看着比较的轻浮。
这时候老太爷又把他叫过去,说,“金丰,你二哥金岳手里管着咱家三家铺店生意,只是他经常花天酒地做事胡为,也是不成器。我只盼着你学好,别学你两个哥哥,把家都败了。”
“爷爷,瞧您说的,这不是让三弟瞧不起我吗!”二少爷拉住华金丰胳膊,“三弟,你二哥我可是一心为咱家啊。”
“金丰,往后你先跟着你二哥学着管铺子,生意的事他还在行。兄弟之间相互帮衬,他要是胡作非为,你也要管着他点。”
“爷爷,我……不敢管二哥。”
“爷爷既然让你管,你就管,没事。”二少爷说,“以后咱们兄弟同袍,其力断金!”
“行了,去吧。”
二少爷对着太爷又鞠了一躬,抬头斜看了大夫人一眼,嘴角勾笑只是微微点点头。大夫人一脸愤怒,鼻子里面哼出来。
“大娘,我听说大哥最近就要不行了?哎呀不如我找个好郎中给他,那可是西洋郎中,专门开膛破肚的,让他把大哥的脑子敲开看看,看是哪被烟膏熏出了毛病?”
大夫人气的目眦尽裂,骂道:“留给你自己吧!”
老太爷看着他们心烦,就摆摆手,“都给我滚蛋!”
二少爷拉着华金丰出了门,手才松开。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华金丰的面目,说道:“三弟,和我说说你呗。”
华金丰说:“我没什么可说的吧。二哥。”
“我这人可喜欢听故事,给我讲讲呗,讲你怎么被人家偷走这么多年,而且又回这个家来了?”
华金丰没办法就把前前后后的因果给他说了一遍。
二少爷也许听着新鲜,听完以后不由得啧啧称奇,“三弟,看来你和华家还是缘分大着呢。”
华金丰想一想,“也许是。”
“可识字吗?”
“虽然没上过学塾,但是自学过。看字说文还不是难事。”华金丰说道。
二少爷整整领带,拍拍华金丰的肩膀,“三弟是好材料,以后跟着二哥,我提拔你。华家哪都好,就是别去理那烟鬼的妈,不是个东西。”
“怎么?”
“那是个难缠的老不要脸,那个烟鬼嘛也是她一手惯的。我妈也是那老婊子气死的。”
二少爷愤愤的说,华金丰不吭声。华金岳见这个三弟闷头闷脑的,觉得没趣,“你自小在乡下地方长大,看你就是个老实头儿,以后不吃亏才怪。二哥带你见见世面去。”
说罢就拉着他往外走。
华金丰没坐过汽车,在车厢里面东摸西看,觉得奇妙之极。
“当年只有慈禧太后坐过这玩意儿。”二少爷华金岳志得意满。
“二哥,这东西多少钱?”华金丰兴奋问道。
“反正穷人家一辈子也买不起就是了。”
“二哥真有钱。”
“我这也是人家送的。”
“谁送的?”华金丰好奇。
“是警察厅的沈厅长。”司机老顾搭话说。
看着这个傻三弟羡慕的眼神,二少爷很受用。“我和警察厅那些官可都是铁哥们儿,生意场上互相照应着。”
华金丰点点头,“怪不得爷爷让我和二哥你学,二哥你果然厉害。”
“现在给你置办点行头,你这一身儿不行,太土。说你是我弟弟,让人笑掉大牙。”
汽车驶到东单牌楼,停在一家西式服装店门口。二少爷给华金丰置办了两套西装一件黑条纹一件灰格子,华金岳又给自己买了条红领带,在镜子前面试了又试,“白西装不配你,太亮,你年纪轻,稳重点好。”
华金丰还没穿过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觉得十分别扭,这衣服一板一眼的,没有长衫穿着便利。二少爷试完领带,走过来看着他说,“不错,挺有样儿的。一会儿保准一帮丫头小子围着你。”
买了衣服,二少爷又带他买了皮鞋。对着他的头发又拿发油揩了揩,这才满意。
二少爷带他来到和平饭店。看来是早有人开好了场子等他,二少爷在楼梯上就遇见不少熟人,有商贾,有官员,有名流,一一招呼了。华金丰只觉得大堂富丽堂皇,炫目异常,怎么也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