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鹊》翩竹

8、第一章：开明悲（四）

　　肆、圈套
　　此时此刻，白莺正独自穿行于黑暗的街道。
　　从获救女子家中出来后，白莺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手机那头的女声显得焦急而惶恐，仿佛正置身于极大的恐慌中：
　　“喂、喂！是白莺妹妹吗？”
　　“是我，请问您……”“我是开明琼，就是上次来找你订购灵符的阴阳师！”问话被对方急不可耐地打断了：“拜托，请你来救救我！我知道他就在这里……他就要来了！拜托，请你快点过来，救救我！”
　　“您在说些什么啊？请说慢一点。”
　　“那个‘猎手’……他来了，我感觉得到他的灵气……我知道他一直在跟踪我，已经在附近了，就快要过来了！我都告诉你吧，事实上我怀孕了，此番正是为了躲避那个‘猎手’才从老家一路逃到这里来，上次的符篆也是为了对付他……我现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丈夫也非同道中人。可是我知道他的目标是我！他是追着我一路过来的……求求、求求你，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只能来请你帮忙……我知道这很唐突，但请你救救我和我的孩子！拜托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颤抖而急切，令人无法忍心拒绝。
　　“我知道了，请把您的地址给我，我会马上赶过去的，别害怕。”
　　放下手机，白莺瞟了眼仍在附近盘桓不去的鬼火，对鎏说道：“看来，今晚必须兵分两路了。”
　　“午夜正是邪灵活动最频繁的时刻，假如那‘猎手’真是阴阳师……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办法，见死不救可不符合新时代好少年的一贯作风。”白莺笑笑，低头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法器和灵符，轻松回答：“今晚你就先待在这里，有什么状况我自然会发出信号召唤……别打瞌睡哦，我先走一步了。”
　　“多加小心。”鎏的眼神中竟掠过些许不安。
　　“放心啦，我没你想得那样弱不禁风。”

　　琼留下的地址距离鎏留守的地方不远，不过几个街区的跨度，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
　　然而白莺却无法自制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眼前是一幢老式的三层民宅，古旧的外墙上覆盖了层层叠叠的爬山虎，茂密的枝叶几乎遮没了正幢建筑。夜色中这栋老宅仿佛一头披着鳞甲的怪兽般令人心悸。
　　可真正使她警觉的并非是诡异的景象，而是围绕着这幢房屋的、奇怪的灵力场。
　　刚刚接近时便已觉察到了，这里的灵力流动与别处有着明显不同——不仅密度极高，而且有着明确的指向性。常人感觉不到的灵子正以飞快的速度向房屋内聚拢，而老宅简直就像个深海漩涡，正毫不留情地吞噬着周围所有的灵力。
　　需要这么大的灵力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白莺不禁绷紧了神经，褪下手套向房门缓缓靠近。
　　大门是虚掩的，藉由一盏极其微弱的吊灯，白莺看清眼前是个非常宽敞的大厅。几乎涵盖了整个底楼，然而怪异的是室内空无一物。如同动迁以后残留的空屋一般，满地都是破败的垃圾和灰尘，完全没有人类居住的痕迹。
　　“琼姐姐，你在哪里？”白莺一边呼唤一边朝室内走去，忽然从脚下的影子中传来急促的警告声：
　　“主人，请止步！”
　　反射性地低头察看，这才注意到一步开外的地面上隐约有些红色的粉末。白莺俯身仔细看了看，红色断断续续几乎遍布于整个大厅地面，只不过被垃圾和灰尘覆盖，一时之间无法辨出。
　　“看起来……是用朱砂画的图阵。”白莺伸手拈了些粉末，随即起身倒退数步：“不妙啊，这架势……”
　　大门忽然“呯”地一声在身后关上了。
　　“欢迎光临，白莺妹妹。”伴随一阵清悦的女声，一个曼妙身影从转角扶梯上款步而下：　　“小妹妹如约而至，真是蓬荜生辉。怎么，不上楼来一起喝杯茶么？”
　　“琼姐姐，您这葫芦里算是卖得什么药？”白莺解开右手的绷带摆出防御姿势：“亏得我刚才还如此担心，现在看来，貌似是完全多余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找你来，的确是有事相求。”女子笑弯的眉眼忽掠过一道凶光：“借你那不同寻常的右手一用，不知妹妹可否助人为乐？”
　　“抱歉，恕难从命！”白莺从口袋中抽出三张五雷正法符向女子祭去，同时急转身朝距离最近的一扇窗户撤离。一张五雷符的爆破威力不亚于一枚小型炸弹，乘女子躲闪之机，白莺缩身向紧闭的窗户撞去。
　　“呜！”一声闷响，白莺重重地跌倒在地，肩膀上多了五条带血的伤口。窗户完好无损，窗下却凭空多出了一条黑影，正匍匐于地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不好意思，今天由不得你。”女子踱下楼梯，渐渐逼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吧，省得皮肉受苦……也别指望你那头属神会来救你，我自有仆人会留住他。”
　　“姐姐，我的属神可不止那一头哦！”白莺重又站起身来，一手捂住受伤的肩头命令道：“玄矶、皓堞！”
　　一头虎爪九尾的大型玄狐与一头白色的角虎应声从影中窜出，挡在主人面前。
　　“不赖啊，居然是垄姪和强良。不过‘畏兽’级别的属神，可不止你一人独有。”女子掩面一笑，低声召唤道：“陵常！”
　　“这是……巴蛇？！”
　　白莺的瞳孔瞪大了，待烟尘散去后，眼前出现的是一条无比巨大的青色蟒蛇，硕长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个大厅。黑色头颅上两枚血红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来人。
　　“主人，请快点撤离！”两头上级属神也明显感到了强烈的威慑感，眼前的巴蛇，是传说中以象为食、列位于“十二凶兽”之一的妖魔！
　　真的棘手了！白莺暗自思忖，眼前的局势明显对自己不利。窗下的那条黑影仍在虎视眈眈据守一方，自己只能在留心前后动静的同时默默估算距离。
　　“就这样……拼了！”从怀中再度掏出一张五雷符，右手则暗扣成兰花状积聚起灵力：“玄矶、皓堞，顶住！”
　　两头属神飞快地封住巨蛇的转角，白莺则乘机扬手将符朝黑影丢去。不料起势稍偏，五雷符擦着黑影的耳际射向窗框，伴随一道银光和一阵爆破后玻璃散落，而黑影却毫发无伤。
　　此时巴蛇也已摆脱属神的纠缠，扬起长尾向白莺扫去。白莺措不及防，被击中小腹直扫进大厅中央。眼见目标落入阵中女子立刻扣起双手念动真言。阵图发出红光，白莺立刻感到全身乏力，四肢仿佛被紧紧束缚住一般，倒在阵中动弹不得。
　　“主人！”两头属神急忙纵身救主，却在半途被巴蛇一一扫落。
　　“小妹妹，对不起了。”女子从怀中掏出一把柳叶短刀走进阵中：“我等这一天已经五年了，今晚，终于可以一了心愿……为了我长久以来的苦苦煎熬，你就认命吧。”
　　“慢着！你至少让我死得明白！”白莺挣扎着抬起头来，不甘心地叫嚷道：“难道此前那么多孕妇都是你杀的？那个所谓的‘猎手’就是你不成？”
　　“没错，是我做的。”女子的唇角勾起一抹幽然的微笑，神情也显得愈发阴郁。
　　“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为了修行吗？你可知这样做是在背道而驰？即使得到强大的力量，也不可能被列名仙班！”
　　“哈哈哈……你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仙吗？”女子忽然放声大笑，然而笑声中却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凄厉：“你错了，我根本不想成仙，这一切的所作所为也根本不是为了自己……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某人复活……即使要杀死再多的人，即使要背负再大的孽业，只要他能够回到我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说什么？难道……是还魂术？”
　　“没错，为了完成这个术最后的环节，我需要大量的灵力。因此才会不惜重金，于业内寻找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大量灵符的阴阳师作为力量源。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够小心吧。你也是女人，应该可以理解这种心情……为他可以付出一切的心情，为他可以放弃一切……”
　　“不可以！”白莺拼尽力气挺起身来企图抵抗：“强行用灵力打开黄泉之门会导致两界魂魄流动的混乱！为一己之私而可能放出大量恶灵惊扰人世，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倘若法术失败，连你也逃不掉魂魄被吸走的命运！”
　　“无所谓了，已经太迟了……”女子眼中闪烁着哀戚又期待的光芒，抬手将黑影召至阵内。藉着图阵所发出的红光，白莺这才看清那原来是个年轻男子。然而肢体与表情都如同傀儡般毫无生气，衣服与头发凌乱地贴在身上，用双臂支撑着重心如野兽般一路爬行。
　　“为了让他真正复活，请你……纳命来吧！”女子按住白莺的右腕，手中的刀高高举起，在一片红光中反射出血样的锋芒。
　　风从破损的窗户中涌进来，发出骇人的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