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鹊》翩竹

6、第一章、开明悲（二）

　　贰、遭遇
　　“生意兴隆啊。”灰发男子推开“公输私家侦探社”的办公室大门，扫了一眼正在办公桌前红着眼圈哭诉的中年妇女和休息室里排队等候的众多女性，不温不火地吐出一句。
　　“你来啦，抱歉先到里面的房间等一下，我登记完这个就来。”坐在中年妇女对面的青年男子有一张干净清朗的面孔，此刻正一面记录着资料一边面带微笑招呼道：“陈太太，您先生的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了。您放心，一周内我就会给您答复……抱歉其他各位先等一下，我要先处理完我的VIP客户……”
　　关上门隔绝掉外屋夫人太太们的抱怨，主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径自沏了两杯丹丘香茗放在乌木茶几上。
　　“难得叫我来一次，不会是品茶聊天缓解工作压力的吧？”灰发男子接过茶杯略一沉呤：“公输班，当年身为工巧神的你如今却在调查凡人的床帷之事，倘若令弟在世，真想看看他的表情。”
　　“拜如今居高不下的离婚率所赐。”青年挠了挠黑色短发微笑着接口道：“没有办法，有人习惯闲云野鹤，也总得有人考虑组织的活动经费。虽说地仙并不需要卖命求食，可是烈裔贤弟走南闯北的车马费，还是要靠我这小小侦探社报销的吧？”
　　“哼，我倒觉得是物尽其用。”
　　“不说笑了，这次叫你来的确有特殊情况需要通报。”青年从身旁的书架上抽出一个档案袋，从中拿出几张表格和照片道：“这是近日来一名客户要求我寻找他失踪妻子的资料，还有一些是警方要求我协查的失踪人口，这些人的背景五花八门，只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孕妇。”
　　“最近盛传的‘孕妇猎手’吗？我也有所耳闻。”
　　“表格上名字被涂抹掉的是已确认死亡的，这一张是本市的案例，周边省市也有类似情况。现场照片十分血腥。仿佛是被野兽袭击一般，腹部被撕开，皮肤和脏器上有不规则的齿痕，而子宫和胎儿全都不见了踪影。”青年将案宗放在桌上一字排开：“最近的几起案子都发生在市内，而且非常古怪——有两名死者被发现倒在家中，而仅一墙之隔的家人和邻居都反应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有没有可能只是俗世犯罪。”
　　“如果只是器官贩子，肾脏和角膜可比胎儿值钱得多。”青年从怀中掏出一枚极小的木盒，从中倒出一些朱红的粉末：“这是事后我从现场带回来的，你仔细看看。”
　　中年男子用手指捻了捻粉末，挑眉说道：“朱砂？”
　　“没错，而且明显留有施术的痕迹。”青年将粉末归入盒中，正色道：“现场被很仔细地清理过，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在尸体下发现这些……从齿痕来看不像是属神所为，但有一点很明确，犯人的目标是胎儿！”
　　“……你的意思？”
　　“根据十巫的预言，三皇归位83甲子以后，‘帝嗣’应于‘申地’转生。屈指算来也正是这一个轮回。”
　　“你是说……对方打算在‘帝嗣’出生前诛灭所有可能的婴儿？”
　　“现在还不能断定。不过，我想请你去联络涂山白氏，看看她那边会不会有些线索。”
　　“又要我去联络魔道之人么？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这案子牵涉到‘帝嗣’的可能性不大。”
　　“何以见得？”
　　“首先，死者过于分散，并非只针对本市的孕妇；其次，要诛灭一个轮回中所有降生的婴孩，这对于他们也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对方有比我们更确切的情报，但从‘陪都’目前的实力判断，这样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总之，还是请你帮忙去收集些线索。”青年将文件放回袋中，交给男子：“有劳贤弟，这案子太大，非我这市井之人力所能及，如有新的消息，我会立刻再与你联系的。”
　　“这算是逐客令吗？”男子接过纸袋，转头漠然回答道：“大恩不言谢，‘应龙堂’那里的监视工作就交给你了。”
　　“倘若忙不过来的话，动用那只珍藏已久的‘小鸟’不就行了？”
　　“……这案子过于血腥，不适合未成年人。”
　　“你很袒护她嘛。”青年的语气半是挪揄半是感叹。
　　“别忘了，论亲疏，她还要叫你一声伯父。”灰发男子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房门背后。

　　临近十一黄金周，秋意渐浓，天色也愈发暗得早了。白莺是学生会的文艺部干事，这天在学校里忙着排演联欢会直到九点才散。归海鎏从学校附近的小吃店里迎出来，递上一块三明治和一杯珍珠奶茶：
　　“怎样，还顺利吗？”
　　“折腾死人了，放假前干吗还要举办这种无聊的活动？提前半天放学，保证皆大欢喜。”白莺接过奶茶狠狠吸了一大口，迈开步子向家中匆匆赶去。
　　佳节将至，这座城市如同往年一样开始张灯结彩。地面上繁华的灯红酒绿反衬寂寥的天空，给人以奇怪的违和感。
　　时间晚了，两人决定抄一条小路回家。原本就不怎么亮堂的街道不知何时连路灯也坏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快步紧走，连白莺都感到有些瘆人。
　　“啊！”忽然从黑暗深处传来一名女子惊恐的尖叫。两人辨明方向，不假思索地朝着声音传出的巷口直奔而去。待行至近前时只见一名年轻女子正扶着墙歪倒在地，而距离她不远处，一条模糊的黑影正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缓缓逼近。
　　“住手！”白莺上前一步隔开黑影对女子的威胁，身旁的鎏也已拉开架势，随时准备拦截黑影的攻击。
　　黑影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向地面俯下身去，四肢着地摆出如猛兽似的进攻姿势。不待两人动手突然又有两道影子从黑影身后窜出，一面发出尖锐的啸叫一面向二人扑来。
　　鎏一个箭步挡在白莺面前，伸手迎住扑面而来的劲风——奇怪的是来势汹汹的影子见此情景却戛然而止。鎏伸出的右手隐隐现出金色的鳞片，在一片黑暗中发出宛若流火般美丽的光芒。
　　“哟，真是难得啊，居然是毕方和如狰！”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借着几缕浅淡月辉，白莺辨认出眼前的魅影是一只独脚的鹤形怪鸟和一头五尾一角的猛豹。伴随鸟翼的每次振动，还会有青色的磷光闪烁其间，看上去优美又阴森。
　　以上两种，都是栖息于中国西部山野中的上级妖魔。在正常情况下即使去当地捕捉也难觅踪迹，更别提会千里迢迢跑到这东南沿海的城市中了。
　　难不成……会是属神？
　　双方正相峙间，冷不防怪鸟低鸣一声猛然振翼，几团青色鬼火刹时翻滚着向二人袭来。白莺纵身躲过，却不料妖鸟只是声东击西，待两人分开的刹那与猛豹一同阻住鎏的去路。而一直蜃伏的黑影此刻却怪叫一声，朝白莺直扑过来。
　　白莺也不躲闪，只是褪下右手的手套顺势拍向黑影的面门——只见她的右手上系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绷带和一枚鎏金镯子。待黑影与手掌接触的一瞬间，对方忽然发出惨叫，仿佛火烫般从半空跌落下来，扭头就跑。
　　另两头妖魔见状也无心恋战，虚晃几招后也随之隐没于小路尽头的夜色中。
　　“傻瓜，整日束缚着‘灵穴’的‘缚妖索’，只须接触就是一般邪灵不能承受的法器呵。”白莺望着远去的鬼火喃喃自语，感应到她解除封禁的右手手腕处涌出的强大灵力，连鎏也不仅心生感叹：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子，竟然能够拥有历代阴阳师梦寐以求的灵力源泉——灵穴！
　　“不过，还真是可惜了……毕方可是能够操纵鬼火的稀有妖魔，我一直都想有一头的说……”白莺重新系紧绷带戴上手套，还在念念不忘刚才的两头上级妖魔。
　　“喂，别再管你那些令人汗毛直竖的收藏对象了，还是先看看有没有人受伤吧。”鎏退回到墙角扶起那个已吓得瘫软的女子，柔声问道：
　　“小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待看清鎏凑近前来的脸庞时女子不由得双颊飞红，眼中闪烁着惊恐和惊艳混杂的神情，吞吞吐吐道：“我没事……只是，刚才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
　　“这个么……我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新时代好少年而已。”白莺笑着执起女子的手腕将问题支吾过去。妖态化的妖魔是不会被凡人所看见的，由此可见，那第一条袭击女子的黑影并不是妖魔。
　　白莺将手指扣在女子的脉门上，待脉象平静后，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的波动：
　　“奇怪……这位姐姐，难不成你是怀孕了？”
　　“是……是的，你怎么知道？”女子眼中掠过一丝诧异。白莺和鎏对望一眼，记忆中某个特殊的细节立时突现。
　　“那个……我也知道最近外面盛传的‘孕妇猎手’，只是……还只有三、四个月而已，我以为从身形上外人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才独自出门……没想到还是遇到了！那东西……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先别管那个了，还是让我们早点送你回去吧。”鎏将女子搀扶起来，用一脸无害的天使微笑分散了对方的注意力。两人将女子送回寓所，白莺还特地在大门外留下了一张五岳镇宅符。踱出门外的时候，夜色已深。
　　“喂，你也认为……会是那个‘猎手’么？”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金发，随口问道。
　　“不知道，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两点：一、对方不是依靠肉眼来确定目标；二、对方需要的并不一定是已经成型的胎儿。”
　　“已经明摆着不是变态杀人狂了，那两头的确是训练有素的属神。”鎏回忆着刚才交手的情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当时用‘缚妖索’阻挡攻击的时候，你有没有看清那黑影的样子？”
　　“没有，它动作太快了，不过从外型上判断，似乎是个人。”
　　“……居然有这样子的阴阳师？”鎏想起黑影如野兽般的动作和吼声，不禁大发感慨。
　　两人正思索间，一道漂浮的青色弧线掠过眼际，将刚刚平复的心情重又悬起。
　　“……还真是死心眼的家伙啊！怎么办？今晚就留守在这里么？”鎏遥望着忽隐忽现的鬼火不由恨得咬牙切齿：“麻烦死了，喂！有种的就上来动手啊！藏头露尾纠缠不休的，算什么上级妖魔啊！”
　　“别叫了，只会吵到人而已。”白莺眼见着附近楼宇陆续亮起的灯光连忙制止鎏：“没办法，救人救到底，今晚就先守在这里看看吧。”
　　正在这时，白莺的手机响了。